第二部 镜花旗 第102章 胡旋舞

没进门,大祚荣先觉屋中有人,以为寒花笑尚未离开,依然谨慎地加强戒备,小心推开门来,“哎唷”悲鸣声入耳,放眼望去,却见乞四比羽满脸菜色,正躺在床上呻吟不已,回手将门掩上,一脸迷惑:“你怎会在此,怎么了?”

乞四比羽抱怨大起:“妈了个巴子,还不都是昨夜那几个馒头给闹的,这一夜把老子给祸害得,上吐下泻,差点没吹灯拔蜡!馒头你在哪里买来?少说放了有一万多年,那些要钱不要脸的汉人还敢拿出来卖,妈拉个巴子,找他算帐去,非大卸他八块不可!哎唷!”

大祚荣听得满头雾水,却猜出当间出了岔子弄拧来,亦不说破:“对不住,昨夜喝了几杯小酒,醉了,你昨夜来过么?都给我说些什么?”上前扶起他,掌心贴背心,真气暗渡,替他排除毒素。其实只是做个姿态,能排的毒素乞四比羽早已排出,眼下都是溶入血液的部分作怪,虽无性命之虞,受一两天苦在所难免。

大祚荣真气精纯柔和,乞四比羽大为受用,痛楚减弱:“妈拉个巴子,老子昨夜嘴巴说破来只当白放了个屁不成,几口小酒至于么?老子还以为你从来不会在酒字头上误事!”

大祚荣顺口敷衍:“我亦吃了那该死的馒头,不但闹肚子,脑袋都不好使,对不住啊,要当时想清楚毛病出在馒头上说什么都不能叫你吃。话说回来,我真给你吃过馒头么?”

乞四比羽怪眼圆翻:“妈拉个巴子,你这说的啥话?说话得摸着良心才行,不是你莫不成老子还自己上药铺买毒药解馋吃成这副德性!”

大祚荣急于弄清怎回事:“是我错了,不是记不起来了么?你说,到底怎回事?”

乞四比羽这才在呻吟中断断续续把昨夜说过的话大致重述一回。

大祚荣听得心中叫苦,暗暗责怪自己太不小心,昨夜走得鲁莽,以至寒花笑碰上这个脑袋叫驴踢过的乞四比羽,休想再利用先前建立的良好关系暗算他也。无声叹一口气,想想事情既已发生,后悔亦徒劳,当务之急是抢在左言迟前面找到凌嵩传人:“你有没有打听到那个凌虚度的消息?”

乞四比羽摇头:“妈拉个巴子,老子这副模样,怎去打听?宰姓寒的晚些再说,你赶紧去找到姓凌的,别叫契丹人抢到前头。”忽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件事,我方才过来时,经过你先前落脚的那所宅子,一耳朵听见有人打听你下落。”

大祚荣不太经心地:“你有没盘一盘他的底细?”

乞四比羽压低声音:“那小子戴了个单眼罩,一看就化了装,口音我听着有点像是小凌庄那一带人,正好一阵来急,赶着找茅房拉肚子,没得空把他拿下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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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忧郁憔悴的少妇果然是英零好,完全出乎寒花笑的意料之外,当英零娱提出自己亦要推荐一人参加招亲,英零好竟丝毫没有表示反对,似乎对她一手操办起来的比武招亲有些漠不关心,只淡淡一句:“随你。”扫一眼寒花笑,“他么?”

看台上就座的除了英零好、尚怜云,都是以赵州刺史唐璇和为首的地方官员,对寒花笑这陌生人的好奇远远超过英零好,高居主席的唐璇和低声向身旁英零好耳语一句,英零好才再度望向寒花笑:“阁下怎么称呼?”

英零娱抢先代答:“寒花笑,他叫寒花笑。”挑衅的目光掠过一脸铁青的尚怜云,莲步轻移,径直来在他身旁坐下,“姐夫,你们有打过交道呢。”

与唐璇和一众官员纷纷摇头表示没听过这个名字相对应,英零好美目一跳,终于仔细打量起寒花笑,近日来这个名字已听得她耳朵都生出茧子,印象当中他该是个尖嘴猴腮,满脸阴险,躲在泉盖峙魁伟身躯后面专出坏主意的小男人,没想到他居然相貌堂堂,看上去还有点老实腼腆,当然他还是很像一个小男人,没有丝毫英雄气慨,温和纤弱,有点神似她很欢喜的一个小情人,那个小情人除了会吃软饭,懂得怎样讨她欢心,一无是处。这样一个花瓶般的小男人怎么可能帮着泉盖峙把冀州闹得天翻地覆,现在又将平棘城弄得鸡飞狗跳?

一旁,尚怜云早按捺不住,冷哼一声:“小娱你真是好眼光,光平棘城就那么多少年英俊你一个都没看上,倒从地沟里捡来个臭乞丐当宝贝,传出去不怕人笑掉大牙?”

英零娱针锋相对:“姐夫你给这个臭乞丐打到卧床不起都不嫌丢人,我怕什么?”

尚怜云恼羞成怒,振袖而起,身旁英零好早探手按住他胳膊:“这位寒先生英华内敛,神气超乎形表,败在他手里不算丢人,且胜负为兵家之常,不用太过认真。怜云,坐下,我们需恪尽地主之道呢。”虽然她其实并没有看出寒花笑内敛的英华神气,但估计他有,更希望他有。

英零好觉得,在平棘城这一盘纷乱的棋局中,寒花笑至少是一枚不肯被任何人操纵的棋子,也许无关紧要,也许至关紧要,总之不无可能改变这盘大棋原有的走向,无论如何改变,对她而言都不可能更坏,她在这局大棋中太被动了,期待着一切变化。

尚怜云虽没有顺从地坐下,却强忍住了熊熊怒火:此刻与英零娱翻脸绝不明智,他亟需通过这个一向不睦的小姨子先将中原分旗掌握在手,如此他们尚家便将掌握大半个镜花旗,在这场角逐中夺得先机。英零好已经是待宰羔羊,可后面还有石敢当,要想最终获得全胜现在必须忍耐,能够忍受数不清的绿帽子,他还有什么不能忍受?总有一天,他会给这不知好歹的小丫头算总帐,就像今天给英零好算帐一样!

狠狠瞪一眼下面的寒花笑,他的声音因对未来的良好预期而趋于平淡:“勇如张飞还叫小兵砍了脑袋,天底下败在宵小诡计下的英雄不计其数,不小心让小东西咬上一口有什么大不了?”翻身,拂袖离开看台。

院中已人满为患,尚怜云心中有数,无需搜寻,穿过人群,来在东南角处,尚怜雨正安静地独处一隅,望向看台不知想着什么心事。在乃弟跟前站住,尚怜云压低声音:“你都给她说了?她怎样反应?”

尚怜雨简单“唔”一声,没有回答。尚怜云怜惜地看一眼胞弟:“怜雨,你一向都比大哥强,来日需是我们尚家的顶梁柱,要好自为之。英零娱年纪虽小,奸险一如她的死鬼老爹,你不可一味将就她,对付这种女子有时候需拿出点狠辣手段!”

尚怜雨依旧“唔”一声,瞥一眼他余怒未消的脸:“有麻烦么?”

尚怜云点头:“英零娱领了个家伙来搅局,叫寒花笑,别小瞧他,他真实身份是杀手九重天的神霄杀手,我曾在他手下吃过亏。”眉头蹙起,“古怪的是田隐龙好像早知道英零娱会有此一着,曾经不太明确地暗示过我不要阻拦,难道……”目光闪烁不定地望着乃弟。

尚怜雨浓眉不易觉察地轻轻一挑,缓缓地:“大哥你太相信那些官面人物,他们无非是利用我们,视我们如走狗,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大哥应该明白。有些话我早想说,在平棘我们没有根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没有什么是必须做的,乱固然好,可未必就有我们的机会,中原分旗可以图便图,却不宜盯住不放,该放时一定要放!”

尚怜云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怜雨,不管怎样,今日决战你务必拿下,这个名分先拿到手里再说,田隐龙怕是另有打算,未必就替姓寒的撑腰,否则他何不直接叫我放手,让姓寒的胜出?”

尚怜雨垂下眼睑,沉默稍顷,有些违心地:“我会尽力。”

尚怜云还想再说什么,北方鼓声骤起,喧闹的明镜坛倏忽为之一静,辰时三刻已到,比武招亲序幕正式拉开。众人目光一齐投向看台,台上的大人物们际此该发表一通演说,然后宣布比武招亲开始。大家都习惯这种程序,精彩来临之前必定要有一段最无聊无趣的过场白。

可这一回,看台上却静如止水,没有人挺身而出发表演说,倒是一片鼓乐毫无征兆地突然奏响,吓人一跳,八名劲装少年不知从哪里冒出,伴随乐声,眨眼跃上院子当中的明镜台,一言不发,如野马奔腾、苍鹰翱翔,当台大跳起胡旋舞来,动作之激烈华丽、幅度之开阔奔放令人叹为观止。台下众人在短暂惊诧错愕之后不知是谁带头叫一声好,如雷喝彩旋即四起,转瞬间充斥全场。

胡旋舞与胡腾舞此刻风靡北方,赵州亦有不少少年习学,但往往得其形不解其意,虽勉强看得过去,可与眼下坛上八名少年相比,简直判若云泥,有天壤之别。八名少年仿佛舞之精灵,盘旋婉转,激情四射,与激扬的鼓乐融为一体,相得益彰,迅速将坛下观众的每一个细胞激活,使之不由自主地随舞乐而摇头摆脑,舞之蹈之,不知不觉忘记为什么来在此间,把比武招亲都忘在脑后,一些年轻人更是恨不得自己亦跳上台去随之狂舞。

尚怜雨锐利目光在高坛上来回一荡,牢牢锁定八名少年中惟一一名戴着面具的舞者,其舞姿稍失刚劲,却于柔和中别有一种飒爽英姿,赏心悦目,其他七人于激情四溢中很快脱去上衣,赤膊而舞,惟他依旧紧衣束身,虽动作努力与同伴保持一致,却容易看出他正刻意收敛,不似同伴们尽情舒展。他比其他舞者更为出色,有着不俗的武技根基。他是谁,他们又是谁,怎会突兀出现在明镜坛?所为何来?

正拟向尚怜云询问,一名眼熟的镜花旗侍从自人群中钻出,先向尚怜云微行一礼,旋即转向尚怜雨:“二郎,旗主请你过去。”

尚怜云代答:“知道了,你先回吧,我们这就去。”同胞兄弟,相知有素,知道尚怜雨要问什么,待侍从翻身走开,告知下情,“听说过没,一个月后,幽州有一场胡腾舞、胡旋舞大赛,由那个波斯商人默西牵头主持,据说届时万国胡舞高手将云集蓟城,一决高下。眼下有不少胡舞高手往返各地演舞热身,这是其中一支,听说我们明镜坛招亲,一大早赶来接洽,非要表演一场,英零好不知怎么想的竟答应下来。”心中狠狠地想到:个臭婊,子还不是想看看那帮惹火少年的火辣表演,老子叫你看,看看你自己今天落个怎样下场!

尚怜雨淡淡一笑,随他向看台走去,出数步,忽然开口:“戴面具那个,是个姑娘。”

尚怜云一直没用心去看,闻言望去,果见那戴面具的舞者姿态暗藏妖娆,一双修长雪白的美腿更是动人遐思,绝非男人可以拥有,胸脯虽刻意收束起来,留意去看仍可以发现其实质的丰满,不由看得两眼发直,好容易收回目光,白一眼尚怜雨,低声教训:“少动花花心思,先把英零娱给我放倒摆平!”

尚怜雨默默随他来在看台,寒花笑、赤侠群与石致用早已等在台上。尚怜云自去英零好身旁坐下,尚怜雨登时感觉不太自在:对面一行人踞坐,自己昂藏八尺却如小学生般乖乖站着,说不出的别扭。瞥一眼另外三人,石致用认识,赤侠群方才英零娱已指给他认识,两人一如自己般有些窘困,似乎都不甚甘心这么低人一等的站着,却无计可施,各自痛苦地戳在当场;不认识那个无疑是神霄杀手寒花笑也,身材与他们三个同样魁梧,却似乎并不为眼前处境困扰,安之若素,气定神闲,目光不厌其烦地一一扫过台上诸人,周而复始。

英零好目光扫过四人:“诸位都到齐了,抱歉叫你们站着。”美目一一扫过四人,“请四位来只想说说今日比武的规矩,说规矩其实没有什么规矩,待会上了台大家只管各显神通,混战亦好,捉对厮杀亦罢,怎么打法我不管,总之最后站在台上的,就是我未来妹婿。你们若觉得这样不妥,害怕了,现在可以退出。”

四人比武按通常规矩应当抓阄取对,两两厮杀,败者淘汰,胜者决战,任由大家上台去一场混战可谓亘古奇闻。寒花笑不由好奇地打量英零好:这是她心血来潮还是她一贯作风?

唐璇和身侧一名文官显然亦觉得这样做法有些不合常理,发言:“英夫人,这样打法是不是有些乱?他们正好四个,不如抓阄选对,比较合理。”

文官另一旁的武官没好气地扯他一把:“老刘就你他妈鸡,巴毛事多,越乱越好看,打仗哪有他妈的捉对厮杀?上战场先乱一锅粥,自己人错砍了自己人都不稀罕。”

英零好客气地望向唐璇和,唐璇和发表最终意见:“刘大人,我们是客,客随主便,不过,”转向站着的四人,叮嘱,“你们几个需点到为止,别闹出人命,你们都是少年才俊,前途无量,需自我珍重,总之,不出人命怎样都好。”

下面只寒花笑一人恭敬称是,赤侠群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另两个则根本不屑理他。

唐璇和再怎样昏聩毕竟是最高地方长官,英零好不愿得罪,圆场:“唐大人,他们都有签下生死状,即便失手闹出人命亦不会干系王法,不过唐大人菩萨心肠他们还是心领了呢,你看他们个个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怕节外生枝,一挥手,“你们去吧,等那些少年人舞蹈完毕比试便可开始,我们就不另外宣布了。”

尚怜雨、石致用如释重负,应声向台下行去,寒花笑稍事犹豫,发言:“英旗主,我没有签生死状呢,招亲是喜庆事情,不宜打生打死,唐大人说得对,点到为止就好。”

英零好秀眉轻蹙:“英零娱替你签了,你要自己动手签过么?”

寒花笑瞥一眼英零娱,心知英零好是信口胡言,生死状根本子虚乌有,可签不签生死状其实毫无意义,待会上了明镜坛,尚怜雨、石致用绝不会手下留情:“不用,可我还是希望,就算签了那个状大家还是应该以和为贵,大家都无冤无仇呢。”见人家都不理他,无可奈何,只好一扯犹自发呆的赤侠群向台下走去。

他方才一直背对明镜台,听到身后欢呼声乱起,亦不知发生什么,又不好意思回头张望,际此才发现明镜台上多出八名激情四溢的少年舞者。八名少年此刻已至狂热境界,除了戴面具的舞者依然衣着完整,其余七名少年中三个只甚下底裤,另外四人则索性脱的一丝不挂。台下观众同样进入疯魔状态,拼命鼓噪欢呼,有几个年轻人甚至忘乎所以地跳上明镜台与八名少年共舞,虽幅度动作相差多多,亦丝毫不以为然。

寒花笑目光闪烁,一如尚怜雨,瞬间锁定戴面具的舞者,不只因为她特立独行,更不止看出她女伴男装,而是一眼看穿她的面具,认出她竟是有过数面之缘,还颇有些瓜葛的波斯美女舞停匀!

这个舞停匀到底什么来头,怎会于此刻现身明镜坛热舞?不知是否错觉,他总觉得在那张面具的遮掩下,她那一双妙目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用力摇一摇头,试图推翻这种感觉,她之所以与自己产生瓜葛都源于那张安苏河的面具,此刻自己真面目示人,她顶多觉得体态熟悉多看两眼罢了,怎么可能于忘情热舞之余无视千百观众单单盯住自己?一定是错觉,被这样倾国倾城的火热美女关注是每个男人的梦想,所以他才会想入非非。

身旁赤侠群当此猛地一把抓住他胳膊,情绪有些激动:“这帮小子跳得真叫不错,看得我浑身热血都要烧起来,不瞒你说,我从小就迷跳舞,要不是碰上我师傅,现在我非比他们跳得还好,小时候我年年都是跳乞寒舞的主力,那些兔崽子怕冷,每次都是我第一个脱得赤条精光,小娘儿们全都围着我一个人泼水,那叫一个风光。”见寒花笑怪眼望来,怒,“看什么看,光腚怎的?光腚是一种境界,跳胡舞最高境界就是跳成光腚。”说完自己先乱笑起来,“给你说你亦不懂,那时比这帮小子还小,疯起来就控制不住也,非脱得赤条精光才过瘾,长大些就不会乱来,想看我光屁股除非到澡堂子里。”

寒花笑虽不谙舞道,却深知他所言不假,胡舞风行,跳胡舞的少年们动辄跳得赤条条然,且越是冷天越爱脱光,其中不无少年轻狂,炫耀自己体魄的意味,不过一旦过了十七八岁便会自然设起底线,鲜有再裸裎而舞者。

下看台,来在人群外,音乐声登极而返,经一过门嘎然而止,热烈欢呼声中,一曲胡旋完美结束。

台上八名舞者胡礼谢场,七人纷纷从南方跃下明镜台,只舞停匀迎着寒花笑北向下台,不论寒花笑怎样不敢置信,至此亦有九分断定她的确是冲着自己而来,而在此时此地肯定无关风月,莫非她想要告向自己传达什么信息?

人群很有些不解风情地蜂拥而上,眨眼便将舞停匀淹没。赤侠群一时兴起,急急说一声:“等我一下,我亦给他拉拉手去,鼓励他一个。”奋勇冲入人群。

寒花笑待要跟进,却被纷纭而至的疑虑所阻:这个舞停匀出现得实在有些鬼祟,似乎一直都在刻意地接近着自己,而且这种接近与安苏河无关,她会不会早就知道安苏河只是一张面具?没错,她一定别有用心,肯定来意不善,而妖艳惹火如她,若施展美人计勾引自己,自己比柳下惠先生的定力很有些距离,怕很难招架得住,最佳对策应是敬而远之,不要弄得跟悬灯那样欲罢不能。想到这里,秉着谨慎小心的原则,他很不情愿地向后撤退,脱离汹涌骚动的人群退至院墙边。

看台上,尚怜云登时坐不住来,正戏还没开台场面便乱成这般,若不赶紧制止,事态扩大,不定惹得田隐龙提前动手,比武招亲硬给搅黄都说不一定。挺身而起,声贯全场:“诸位父老,明镜坛肃穆之地,不可轻渎,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缙绅,君子自重,且请各归各位,休要喧哗,否则,有任何差池,本旗概不负责!”

镜花旗数十年经营,威压赵州,非同儿戏,尚怜云一言既出,登时令得下面混乱喧闹的人们省起身在何处。明镜坛三尺禁地,平日连进都难得一进,这般喧嚣果然有亵渎之嫌,镜花旗较起真来,就算法不责众,谁知道会不会把哪个倒霉蛋当出头鸟给办了?慑于淫威,群众纷纷冷静下来,各自收敛,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乱成一锅粥的明镜坛院内猛然安静下来,众人噤若寒蝉,各自回身找寻自家座位。

尚怜云至此看见,舞停匀已狼狈得一塌糊涂,发髻蓬松,束身紧衣凌乱不堪,连面具亦给扯掉半幅,若自己晚些出声就算她不给剥个精光,女儿之身亦肯定会暴露无遗。赶紧招手唤过侍从,轻声下令,命他们速将她及另外七名舞者请出明镜坛,这才回归座位。

方才那一阵混乱显然亦出乎舞停匀自己预料,吃亏不小,虽勉强没有当众出丑,亦给弄到晕头转向,好一刻才恢复过来,目光确凿无疑地落在寒花笑身上,快步奔来。

寒花笑看她焦急模样,怎都不似包藏祸心,心中暗动,断定她真是想要告知自己什么重要且紧急的事情,再不去胡思乱想,迈步迎上,正要去与她会合,听听她到底有何话说,不料两道身影却抢先斜刺插到,转眼已至舞停匀身旁。看他们穿着打扮分明是尚怜云侍从,个个身手矫健,去意不善。

与寒花笑相距两丈之外,舞停匀已被那两名侍从架住,向外挟去,而另外几名侍从亦不合时宜地横插过来,拦住了寒花笑去路。眼见无法会合,舞停匀错目间,恰见赤侠群冲到身边,灵机一动,奋力一挣,小嘴凑到赤侠群耳畔,轻声说了句什么,来不及说第二句话已被硬拉开来,迅速挟出院子。

寒花笑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如释重负的表情,险些大声向她疾呼赤侠群此刻聋得石头一般,话到嘴边却颓然咽下,且不说此地不宜喧哗,这种情形下,他已无望与舞停匀会合,就算告诉她赤侠群聋了又能怎样?那么,她煞费苦心地到底想要告诉自己什么?看她急切的样子,若不是伪装,自己多半正身陷极度险境,而她所要传达的讯息则足以挽救自己。可,镜花旗眼下自身难保,现在最难过的是英零好,自己又能有多大危险呢?

无声苦笑,寒花笑忽然觉得今天说不出的滑稽,他可能一辈子只有今天需要借重赤侠群的耳朵,而赤侠群偏偏却在这个当口失聪,上天一定很热爱开他的玩笑!

几名拦住去路的侍从客气却不容置疑地请他登台,寒花笑抬头,见石致用、尚怜雨不知何时已登上明镜台,各据一角伫立,反正是没有了退路,惟有抛开杂念,稳定心神,说声“让开,我自己上去。”推开那几名侍从,向赤侠群走去,才发现赤侠群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似乎自从舞停匀给他耳语后便再亦没有丝毫动静,不由心中一动,期望油然而生:莫非赤侠群听力及时恢复,听到了舞停匀的说话?

一定是,否则他何至于呆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