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静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穿上衣服,逃也似地想要夺门而出,一直静静看着他的叶灵这时冷冷开口:“就这么走了么?你!”
叶静猛然僵住,好一阵子:“还能怎样?你想怎样?”
叶灵自绣被中伸出一截雪白的胳膊,修长手指拂开额头的一缕乱发:“是啊,你可以走,反正我们亦不是第一次,可你何必装成诚惶诚恐的样子?别拿酒醉的借口自欺欺人,你知我知,昨夜你没有醉到那般厉害,你很清楚我要嫁给叶迅,你骨子里有和他和我一样卑劣的东西,想报复他,报复我,而这样的方式让你极尽所欲。叶静,难道你真不明白,骨子里,你和叶欢从来不是一类人,终有一天你们会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
叶静没有被她的言语迷惑,昨夜突如其来的冲动很不正常,即管他的激情中的确充满报复的念头,有些卑劣,但那绝不是正常状态中的自己,一定是被她做了什么手脚:“叶灵,不要再对我下药,这是忠告,亦是警告!”
叶灵:“如果非要下,你怎样,杀了我?”笑,“你敢碰我一下,我就去先生那里告状,不高兴,你亦去告我状呀。哦,对了,你这么骄傲,不会告状的哈?”
叶静除了威胁其实毫无办法,倒不怕她向先生告状,关键是他不可能去伤害她,哪怕她背叛了他。他能做的只有小心防范,毕竟系出同门,只要留心,她的鬼蜮伎俩瞒不过他。
见他默然举步,又向门外走去,叶灵:“等等。”长长的睫毛遮下,“你什么意思,跨出这道门后,我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对么?”
叶静虽然再度站住,但背影坚定,一言不发。
叶灵略带自嘲地一笑:“想听有趣的事情么?我虽不是什么好女人,可还不至于下贱。”小小一顿,“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按照叶迅的吩咐。”
叶静缓缓回首,逼视叶灵,满脸疑惑,却固执地沉默。他明白,既然开了头,不用问她亦一定会说下去。
叶灵眼中古怪地闪烁着一种复仇的快感:“他当然不会叫我跟你上床,只让我不择手段拖住你到巳时,我就用我以为最好的办法完成了任务,现在巳时已过,我猜,叶欢此刻怕早在黄泉路上了。”
叶静猛然转过身来,冷冷盯住她,小片刻,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叶迅在哪?”
叶灵清澈的眸中闪过一丝邪恶的满足,享受着他的气急败坏:“不想说。”
***************************
赤侠群附在寒花笑耳畔,神秘其然:“那个舞童,”往舞停匀消失方向一指,“原来是个姑娘家!”
寒花笑轻声急切地:“她给你说些什么?”
赤侠群无限憧憬地:“乖乖,小妮子怕是对我仰慕得不得了,你都看见,趴在我耳朵边猛说私房话,可惜我听不见来。你说我将来收一两房小妾,小娱不会有意见吧?肯定不会,又不多收,顶多一两房,两三房,七八十来房,她那么大的宅子,人多些多热闹,多喜气是不是?”
寒花笑这才明白他方才呆若木鸡原来是想得如此壮观,心底悲鸣一声,抓住他手腕向明镜坛行去。出数步,悬灯身影无端闪现脑海,游目四顾,却把握不到她的丝毫影息。若她对自己有丝毫关切,都毫无疑问地将来在此间,是她隐藏得好自己没有发现,还是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生死,拟或是她遭遇某种不测,无法赶到明镜坛?
一时心乱如麻,极力在人群中搜索,灵觉在明镜坛西南前台处稍稍一滞,凝神望去,见彼处两名赳赳武夫一左一右地拱卫着一介文士,文士看去年纪不大,身形略显憔悴,头颅微垂,面目模糊,虽看不出破绽,寒花笑却直觉他正戴着一张面具,但身材不符,那份儒雅气质更不是悬灯可以装扮出来,可他那副心不在焉的神情却与悬灯如出一辙。他到底是不是悬灯?寒花笑目光自然而然地下滑到文士的胸脯。他很不君子地留意到悬灯扮男装时从不束胸,而西南方向的文士胸部平缓,十有八,九不是悬灯,那么,他的神情为何又会如此酷肖悬灯?
心有所惑,足下失算,脚尖绊在明镜台最后一级台阶上,踉跄向前摔出数步。赤侠群翻手捞住他,不满地瞪来一眼,轻声教训:“吓得脚软是吧?早知道不带你来,尽给我丢人现眼!”
寒花笑无心理他,敏捷地觉察到那文士在自己绊脚的一瞬倏忽抬起头,迅速看过来一眼,旋即再度垂下,眼拙些你根本无法觉察他曾有过丝毫动作。
他到底是谁?还有方才舞停匀到底想传递给他什么信息?今日的明镜坛玄机四伏,有些人将原形毕露,还有些人将粉墨登场,英零好固然自身难保,左言迟怕亦无法控制局面,意外无所不在,自己与赤侠群贸然搅进来是否明智?
台下嘘声四起,英零好不知是疏忽还是别有用心并未宣布临时增加参赛选手,观众一直以为参加招亲的该是三个人,寒花笑不够漂亮的亮相更让人误会他乱闯到明镜台上,嘘声全为他专设,万众一心地轰他下台。
寒花笑脸一红,见尚怜雨、石致用各占住东北、东南二角,向赤侠群打个手势,硬着头皮向西北角行去。脚步故意放得很慢,继续留心文士,后者头颅微微垂下,肯定无法看见明镜台上情形,寒花笑却无端觉得他对台上四个人尤其是自己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他到底什么来历,又意欲何为?
平棘人好事,耳目灵通,寒花笑临时加入不免亦有几个人听到,此刻正是传播的最佳时机,快到有些迅雷不及掩耳的味道,全场不一刻已尽知怎么回事,嘘声登时转为讪笑,讪笑仍然专为寒花笑而设:一个连走台阶都走不利索的家伙竟敢跑到明镜坛上献丑,不是想老婆想疯了就是活得不耐烦也。
冷嘲热讽席卷而来,灌入寒花笑双耳,让他不由羡慕起赤侠群,现在要能来个耳根清净不亦乐乎?还好他训练有素,稍稍调整心绪,便入佳境,对场外噪音充耳不闻,连那文士亦暂且搁置脑后,向对角石致用望去。后者目光正牢牢锁定赤侠群,充满挑衅意味,他背后红缨枪尖,微微泛着幽蓝,果然是淬过剧毒,不知底细的赤侠群与他交手,非吃大亏不可。
无暇多想,趋前半步,抱拳微行一礼:“石先生,看来看去,属阁下最是慈眉善目,寒花笑讨教一二,还望手下留情,大家点到为止,可好?”
石致用眉头微微一皱,目光由赤侠群处收回,落在寒花笑脸上,面无表情:“报名。”他不认识寒花笑,更不明白英零娱怎会推出这样一个活宝,怎么看寒花笑亦不是上得台面的角色。他可不想跟一个无名鼠辈动手,胜了毫无光彩,还有些掉价。
寒花笑正要回答,一旁赤侠群早按捺不住,见寒花笑与石致用搭话,默契地锁定尚怜云,想起英零娱方才跟他一起蛮亲热的样子,醋意发作,懒得说话,咆哮一声,直截了当地一个猛子冲上前去,大夏龙雀光芒陡起,开打。
台下众人看的就是打仗的热闹,战端一启,欢呼声登时大作。
石致用巴不得赤侠群找上尚怜雨,装模作样地一蹙眉头,红缨枪一立,逼住寒花笑,气势前迫:“少废话,亮剑!”虽然在迫不得已之下,他几乎算是卖身投靠可尚怜云,却没能把自己卖出个好价钱,尚怜云可恶地没给他应有的尊重,不到半天时间他已饱受寄人篱下之苦。凭他一向的心高气傲,压根就不愿意帮着尚怜雨合击赤侠群,本打算宣布退出,偏偏尚怜云不答应,为确保必胜,非要他继续参加比武招亲,并强迫他在枪尖淬毒,两个打人家赤侠群一个已经不够光彩,还在枪尖淬毒,而且冷眼看去,尚怜雨的剑尖却没有淬毒,这简直就是他妈的奇耻大辱,他顶想不顾一切地冲上看台,一枪扎进尚怜云咽喉,奈何只能想想而已,不可能真的去做。半天才背叛亲爹,不到半天有背叛新主子,他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寒花笑别有算计,避其锐气,不管有面子没面子,在他气势压迫下,往后连挫数步:“这样不好呢,先生不动手,我不可以胡乱动手。先生先请,我一定要让先生一先。”
石致用气势继续进逼,虽说跟眼前这废物交手,颜面上有些不太好看,却颇为理想,避开了强敌。赤侠群能令整个镜花旗蒙羞,还逃脱杀手九重天刺杀,单打独斗谁有把握赢他?而尚家兄弟如此欺他,他又何苦去争当战斗模范,替人作嫁?这下正好,让尚怜雨给赤侠群去拼死拼活,最好赤侠群能一刀砍死尚怜雨,自己再以逸待劳放倒赤侠群,看尚怜云怎么说法!
憧憬之余,他的心思几乎全部放到一旁尚、赤二人的搏杀中,虽步步紧逼,却不肯率先动手,一来自恃身份不肯率先攻击无名鼠辈,二来亦正好拖延一下时间。再一句:“哪多废话?动手!”在尚怜云注视之下,他还是不得不做出些姿态。
寒花笑格外合作,敌进我退,继续后让:“岂有此理呢,先生是此间半个主人,怎都轮不到我一个客人先动手。先生务必先请,我不让先生百十来招都很失礼呢。”心存客气,却容易听成是一种挑衅。台下,亦的确有不少人将此视为挑衅,哄声四起。
一旁战团之中,赤侠群声势夺人,尚怜雨则进退自如,一时难言胜败。石致用唯恐被人识破自己用心,姿态进一步主动,再度催动真气,加紧逼迫寒花笑,后者则一路后退,死活不肯先行出剑。石致用紧逼之余,渐渐将心思转移到寒花笑身上,倒不是考虑如何一举将他击败,而是更艰难地盘算怎样才能不那么快地将他放倒,最好拖到赤侠群与尚怜雨分出胜负,还不能被人看出破绽或视为无能?
重压一浪强过一浪,层层进逼,明镜台说大不大,三退两退便迫近边沿,寒花笑后退节奏把握不佳,至此脚步大乱,眼见在石致用真气迫击下难以立足,后脚跟离明镜台边沿只半尺开外,再半步势必失足坠落。
台下哄声再起,一致断定寒花笑即将出乖露丑,没动手就给人逼下台来。
大家都很关心寒花笑落台的惨状,多数目不转睛盯住这边,可下一个瞬间,却没有几个人真正看清发生了什么,仅仅是眼前一花,虚影倏忽一闪,轻捷得超越了视觉,寒花笑已如幽灵一般,因隙过罅,身躯极尽扭曲,不可思议地穿越石致用真气封锁,切至近身,剑光乍现,快到不可思议地抹向石致用后颈。
石致用此刻正陷入两难境地,犹豫着该不该一鼓作气将寒花笑逼落台下,完全没有提防对方反击,蓦见魅影疾晃,本能觉察不妙,闪念间几欲强催真气封堵其来势,凭经验已觉速度不够,断然抛卸,再不顾身份不身份,极尽所能向危机袭来的反方向暴闪,红缨短枪同步枪花一舞,护住要害。
一个弹指的工夫,足够台下所有人瞠目结舌,叮叮当当的兵刃驳击声剧起,石致用踉跄后退,红缨枪漫起无边战网,却无法凝聚杀气,一味自保。寒花笑动如游龙,剑势简单无华又锐利无俦,一气呵成,弹指间数十剑几无间隙,狂风暴雨一般将石致用反迫到东南角,且脚步散乱,眼见无法立足。
一旁,尚怜雨见势不妙,心知石致用一旦坠台败北,自己势将面对两大强敌夹攻,必败无疑,怎肯坐视?强逞真气,猛催一剑,迫退赤侠群,飞身斜刺插入,险险替石致用招架一剑,为他争取得微不足道的瞬间喘息,而这短短瞬间对高手而言足关生死胜败。
石致用份属顶尖好手,久经阵战,经验丰富,牢牢把握机会,红缨一聚,下身勉强盘稳,籍一声厉啸催发斗志,当尚怜雨一击而过,红缨枪已草草成式,不等恢复平衡,一记“极烈”横斜出击,抢出第一时间,悍然反守为攻。
寒花笑至此一口锐气将尽,暗叫可惜,不赚小便宜,大方地退向明镜台正中,给石致用腾出空间。
功败垂成,如果石致用反应稍慢,拟或赤侠群心有灵犀,能知机封锁住尚怜雨,此刻大局已定。不过,成功与失败往往仅隔一线,遗憾毫无意义,仗还没有打完,最终败了才叫前功尽弃,最终胜了,这只是一个小小波折而已。
石致用反攻本质仍为自保,寒花笑知机而退,他早无力追击,乐得喘息,稍稍调整步伐心态后再向坛中逼近。步伐容易调整,心态大难,第一回合的交锋他身被数剑,虽都是皮外小伤,可那份狼狈足令他颜面扫地。他何曾丢过这样大的人来?对方一介无名小辈,若不能当场讨回个说法,他怕休想在赵州重新抬起头来!
台下讪笑已敛,代之以一片惊讶表情,夹以纷纷议论,自有聪明人声称早看出寒花笑来者不善,上台那一绊,分明是个障眼法,只为迷惑对手,而台上四人暗中分成两边,石、尚二人一边,寒、赤两个是另一边,今日一战别有深度,胜负难以揣摩。
赵州没有角斗场,镜花旗比武招亲可谓难得一遇的机会,自然少不了有暗庄操作,际此暗庄盘口疾变,尚怜雨原本极高的赔率急降,赤侠群极低的赔率骤升,半路杀出的寒花笑至此亦开出赔率,虽比尚怜雨还差一截,却差不多可以向石致用赤侠群看齐。
寒花笑气定神闲,等石致用喘息够了,再度趋前,才有礼貌地赧颜一笑,致以迟到之歉意:“承让承让,恭敬不如从命,刚才我奉先生之命出手呢。先生小心,还有厉害的在后面。”
石致用恼得闷哼一声,红缨枪骤然一剧,“极烈”挟怒而出,凶猛不可一世。
叶天元所传剑术本无套路,仅以毕生经验总结四式基本剑式:攻击单个敌人的“破椎”,攻击复数敌人的“倾城”,防御单个敌人的“凋零”,防御复数敌人的“连城”。怎样领悟此基本四式,而后随机应变,衍生出千变万化则全凭学习者自身根基、悟性和能力。“凋零”堪称最有深度的防守招式,寒花笑几乎从未在实战中应用,而“极烈”当头,“凋零”简直就是专门为它而生,不假思索便应手而出,极尽完美之能事,将狂暴枪尖封锁。
红缨枪如泥牛入海,落不到实处,石致用从来不曾遇到这种情形,倒吸一口冷气,以为又中了对手诡计,猛然收势,枪化“怜侬”,护住周身,不料却完全多余,寒花笑反攻姗姗来迟,且只是虚张声势,略无力度可言,骨子里无非是变相防御,“凋零”的威力不止令对手无奈,亦足以令自身陷于被动。
这正是寒花笑不用“凋零”的原因,不止是他,他的同门怕亦没有几个人在实战中用到过“凋零”。杀手从来不重防守,追求奇袭效果,胜败往往在数击之间,数击后即便不能毙敌亦讲究全身而退,“凋零”这样深度的防守,势必牺牲反攻能力,实属杀手大忌,叶天元本身亦不提倡。
*******
还好石致用不明就里,寒花笑乘其枪势趋缓趋慎,脚步横斜,保持身处明镜台正中地带,剑势一小,索性加强布防。杀手虽说不重防守,可眼下不是一场暗杀,对阵中,剑弱枪强,一旦陷入对攻,先输一筹,明知亏本的生意笨蛋才做,以积极的防御先消磨掉石致用体力斗志再伺机反击就算不是什么上策,亦是不得已的办法。
石致用大为困惑,“极烈”之强悍足以开天裂地,他红缨枪下亡魂九成以上死于此招,即便不死,至少亦被迫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能于轻敲慢打间将此绝杀化解无形简直匪夷所思,这个寒花笑到底什么来头?他为何每每在占尽先机的情形下放弃追击,退而采取守势?难道是猫戏老鼠,先要将自己耍弄够来才痛下杀手?不对,不对!自己再不济亦没到任人耍弄地步,都是行家,伸手便知深浅,寒花笑实力尽管远远超出他最初预料,但还不到可以随意戏弄他的地步,那么,姓寒的连番在占优下退守只有一种解释,即是能力不够!没错没错,他竭力显出从容优雅的样子,岂不正是试图掩饰能力不继,以求在心理上压制自己?
一念及此,精神为之一振,红缨枪再如虬龙怒张,裂甲枪第一式“锁龙”亢然而出,极尽盘旋,瞬间将寒花笑封锁在有限范围之内,继而步步紧逼,分明想仗势欺人,以强力迫击,逼寒花笑凭实力硬抗,他很清楚,在硬碰硬的较量中自己手中的红缨枪绝对不会吃亏。
寒花笑虽不知石致用先前那一记绝杀名为“极烈”,却料定它必是石氏裂甲枪中最悍烈的招数,凭“凋零”轻松招架开后,不由简单断定裂甲枪不过如此,完全可以凭防御克制,轻易决定转入防御模式,好以逸待劳,消磨对手战力。殊不知裂甲枪演练成熟,绝非一味恃强用蛮,“锁龙”既出,攻不甚急,全在一个“锁”字,红缨枪盘旋缭绕,将他团团围困,一点点榨干他活动空间,等他知道厉害,已陷身枪尖重围,欲振无力,裂甲枪第二式“喧哗”,第三式“偷香”、第四式“连战”继往开来,变本加厉,赢在速度,进退辗转,一点点将他逼入绝境。
漫天湛蓝的枪尖之中,寒花笑很快叫苦不迭,先前的“极烈”是将全部力量灌注于一个击点,攻敌要害,“喧哗”、“偷香”、“连战”这些招式却不再追求强度转而追求速度,虽然远不如“极烈”激烈磅礴,却更加刁钻险恶,而“凋零”、“连城”这一类深度防御不止过于冗繁,且重在保护命脉,无法面面俱到,滴水不漏,面对淬有剧毒的红缨枪顿显捉襟见肘,顾此失彼。而最令寒花笑苦闷之处在于他不能承受哪怕是一点点划伤,石致用实力与他相差无几,一旦中毒,后果不堪设想!然则他已陷于深度防御的沼泽中,想要反守为攻需一个极大的缓冲,红缨枪却不肯给他丝毫的时间与空间,不断地压缩紧逼。极度被动之中,寒花笑无法可想,只能于深度防御中稍加变通,利剑圈点,仰仗灵巧步伐,竭尽所能地游走,以化解红缨枪疾如闪电的攻势,并试探着寻找枪网虚实规律,伺机破围而出。
凭借杀手出类拔萃的敏锐,他很快找到规律,甚至好几次似乎抓住一线破绽,然而数度尝试后却无奈的明白,裂甲枪经石敢当多年琢磨演练,已臻完善,不付出一点血的代价,想要突围简直是痴人说梦,偏偏他又付不起一滴血做为代价!
另一边,赤侠群精神抖擞,一则见寒花笑连番夺得先机,把石致用杀得狼狈不堪,二则手中大夏龙雀果然名不虚传,重量亦恰好合适,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得心应手,尚怜雨实力虽比他预料中强出一截,却颇可以应付。他凭着一向的乐观估计,寒花笑顶多一两刻钟便可放倒石致用,届时,兄弟联手,不怕尚怜雨不乖乖服输认命!
他的刀术虽不似泉盖般大开大阖,霸气实足,亦走的积极路线,前几日重创在身,每每以防为主,委屈得没法可说,眼下能力恢复,可尽情挥洒,虽刀法略显粗糙,却虎虎然大有生气,上手便占据七成以上攻势,方才尚怜雨分心救助石致用,他更乘势掩杀,大夏龙雀完全展开,如潮奔涌,占得九成攻势。尚怜雨被他一股锐气所迫,节节败退,只是退而不乱,宝剑横斜,招招到位,守住阵脚。
进攻一方往往消耗更大,赤侠群刀法毕竟不曾演练成熟,既无法克敌制胜,连番两三轮强攻后,锐气耗竭,渐渐难以为继。尚怜雨瞅准时机,抢前换息,牢牢把握赤侠群随后换息间隙,猛然发力,展开强势反击,攻守登时易位,变成尚怜雨控制住节奏,步步紧逼,赤侠群则智竭式微,节节后退。
台下观众,以外行居多,石、尚一方甫一交手便双双受挫,盘口,寒、赤二人赔率登时水涨船高,节节攀升,眼见就要超过尚怜雨,至此,台上风云突变,寒、赤二人先后陷入被动,石、尚二人赔率又迅速回升。
至于少数内行人,则看出些眉目,知道尚怜雨实力略胜赤侠群一筹,胜面较大,但寒、石二人的较量,却依然无人能懂,一致地不明白寒花笑为何一味死守?凭他的能力突破红缨枪封锁应该不算多大问题,虽难免付出一些代价,却肯定值得,而延宕下去,迟迟不肯突围,其后果不堪设想,随着红缨枪致命枪网毫不留情的收缩,寒花笑突破封锁的可能性已愈来愈小,再延误几个瞬息,他怕便再没有机会脱围而出,随时会被愈演愈烈的枪网活活困死!
赤侠群此刻已无暇旁顾,尚怜雨的反击太恶心人也,正当他旧力荡然,新力难继时激发,令他犹如吞下只活老鼠般难受,连挫数十步,脚步松动,而尚怜云得理不饶人,攻势变本加厉,令他根本无力调整步伐,站稳脚跟。
一路败退,眼见被逼到台边,再往后退便需给硬生生逼落明镜台下,赤侠群不能接受这样结果,猛然发出一声咆哮,勉为其难出刀逆攻,大夏龙雀于极度劣势下与尚怜雨利剑驳火,强收反弹劲力,竭尽所能旋身后掠,在台下惊呼声中,身体飞出坛沿,而旋转令他后退之势化做弧线,极尽而返,出坛沿数尺折回,落向明镜坛另一处。
尚怜雨攻势虽猛,却节奏分明,完全计算好进击强度与速度,一心想将赤侠群逼落台下,赤侠群主动借后挫力加速后旋,巧妙地打乱了他的节奏,在自己固定节奏中,他来不及做出修正反应,一击落空,被赤侠群成功逃脱。暗叫可惜之余,他无暇懊恼,紧急收势,化解前冲惯性,向旁横斜移开,重新蓄势。
头一个回合的较量,尚怜雨整体实力略胜一筹,赤侠群则在轻功上占优,两人算是平分秋色,赤侠群小小地吃了一点亏。
尚怜雨攻势再起时,赤侠群头脑还没来得及由高速旋转后的迷糊中清醒过来,全凭感觉勉强支撑,竭力盘稳脚跟,苦苦支撑中,越来越急切地盼望寒花笑快点撂倒石致用,过来帮忙,殊不知寒花笑此刻已快被石致用撂倒。
石致用胜券在握,得暇偷眼观看另一战团,见赤侠群虽处下风却斗志高昂,心中顿时踟蹰,需知在高强度高速度的高手对搏中,斗志更强者往往能克制实力稍强者,而自己此刻一旦格杀寒花笑,赤侠群的斗志必定随之瓦解,最终赚到便宜的不是自己,而是尚怜雨。这绝不是石致用的理想,只要赤侠群有机会击败尚怜雨,他便很愿意玉成,至少多给赤侠群一点时间。念及此,手中不觉稍放,红缨枪节奏为之一慢,步步为营,枪网稳定却极尽其缓地收缩,好给赤侠群多留一些时间。
寒花笑沾赤侠群的光,亦多得到一些时间,然则再慢的收缩终有尽头,留给寒花笑的空间已小到不能再小,红缨枪很快便到了拖无可拖的地步!
依然没有破绽,寒花笑却已别无选择,他必须放手一搏!无限艰难中,他毫无征兆地倏忽一笑:“石先生小心,我来也!”剑花纷纭而起,灿烂夺目。
石致用此刻正有些心浮气躁,不给他争气的赤侠群迟迟无法克敌制胜,而他的枪势已再不容迟滞,应该认命击杀寒花笑再帮尚怜雨去干掉赤侠群,还是卖一线破绽,让寒花笑突围以给赤侠群更多的时间呢?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寒花笑突如其来的发言恰在他摇摆不定际响起,那份胸有成竹令他心头一懔,方寸顿乱,本能地以为又中了他的阴谋诡计,却又不解错在哪里,手头为之一缓。寒花笑目光何其锐利,登时把握红缨枪虚实所在,乘虚就实,剑搅红缨枪,身形疾起,破空飞踢石致用面门。
石致用如潮攻势,便不可思议地于一念心虚中轻易瓦解,急撤红缨枪回护,枪杆抵住寒花笑双足,顺势一记“怜侬”,欲转攻为守。寒花笑不失时机,利刃迅如鬼魅,抢先破入,点刺咽喉。急切间,石致用惟有牺牲重心,向后疾仰,“怜侬”勉强出手,稍稍变形,现出数处破绽,寒花笑利剑破隙穿罅,如汪洋狂泄,纷纭递进,招招致命。石致用几乎没有思考余地,被迫一退再退,在利剑不可诉说的速度压迫下,退到第五步脚下已经松动,无法立足,踉跄向后一路败退。
赤侠群际此已由晕眩中清醒,展开步伐,绕尚怜雨疾走,稍稍挽回劣势,恰好得空瞥一眼战友情形,精神一振,有前车之鉴,怎肯再容尚怜雨出手帮助石致用?借一声锐啸,激发全部潜能力,大夏龙雀陡然一厉,不顾一切向尚怜雨反攻而上。
刀刀杀伐,时机恰好,尚怜雨眼角余光早见石致用功亏一篑,陷于险境,正拟再度出手援助,稍稍分神分力,登时被大夏龙雀牢牢锁定,急切间自顾不暇,哪里还有能力兼顾石致用?
石致用接连四招“怜侬”,奈何重心大失,效果欠佳,寒花笑利刃刁钻,步步绝杀一气呵成,不给石致用任何机会,两三弹指间已将他二度逼至明镜台边沿。
再退一步,势必坠下高台,而尚怜雨的救助又遥不可期,石致用懊恼之中,猛一横心,自份败局已定,捞回一点算一点,悍然催力,完全放弃防御,一记“极烈”暴泄而出,即管重心后倾,依然强横不可一世。
寒花笑正面强追猛打,占尽上风,对此垂败反扑,无需以“凋零”应对,稍向侧后闪开,就可避过这强横一击,然追击之势将随之瓦解,石致用足有能力乘机盘稳脚跟;反之,迎刃而上,枪剑驳火,冲击力足以将石致用撞出明镜坛,只是凭“极烈”之强悍,宝剑怕不足以抗衡,垂败一击的红缨枪虽不致命,却势必破剑而入,裂肤饮血。
红缨枪尖之毒到底有多烈?中毒取胜值不值得?中毒后,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应付随后而来的未知局面?瞬息之间,大堆问题在寒花笑脑中集中闪过。
进,还是退,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