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镜花旗 第118章 天下熙熙

村口,孩子们的身影已小成了黑点,却依然可以看见他们在挥动着小手。铣九狠心扭头不再回头去看,饱含沧桑的双眼中已是泪光闪闪。默默走出好久,他才平静下来,抽了下鼻子,向身边的寒花笑:“别见笑,这回出去又不知多久才能见到他们,孩子们可怜哪,怎么就落到我家来!”长长地叹一口气,“都怪我没出息,没本事养家糊口不说,还管不住自己,每回回到家都忍不住要跟婆娘亲热,试过很多回草药,都是骗人的,根本不管用,我那臭婆娘又不经碰,碰上就有,有了吧好歹是条性命,就得生下来,造孽呀,拢共生了十个,这几个是养活下来的。”

寒花笑:“九哥家没有地么?”

铣九苦笑摇头:“贞观年间,我们家里最多时有三四顷地,到我爹亦分到百十亩地,后来不行了,女帝秉政,村里那些无赖汉有福了,勾结暴吏明抢豪夺,只苦了我们这些本分人,地全给他们霸占光,去告状,被衙门里那些王八蛋打得差点没命,老实说,那会儿我当马匪的心思都有了,可祖上有遗训,干什么都不能为匪为盗,只好出来跑江湖,指望靠卖力气攒点积蓄,再买几亩薄田回家过日子,哪知道江湖饭碗亦不好端,豁出性命去干都难填饱肚皮,更别说存钱了。”

寒花笑陪他叹一口气,暗中拿定主意,怎都要凑出钱来替铣九置办几十亩田地,让他一家至少能吃口饱饭,旋即想到铣九这样的江湖汉子不知有多少,自己倾尽全力又能帮到几个?无力感油然而生,不敢再想下去,挽住铣九胳膊,加速向前,巴不得早一点赶到平棘,只要有事可做,便可暂时忘却烦恼。

大半夜的联手疗伤,虽说尤侠有所保留,功效依然相当显著,内伤大致修复,至少恢复两三成能力,脚底轻快,不多一阵,已远远望见北城门,减缓速度,留意着城门的防卫情形谨慎接近。

一如昨日,北门几乎没有设防,仅寥寥数名受伤的卫军没精打采地聚在门前闲聊,除了他们,冷冷清清,不见一个行人,直到寒花笑三人踏上吊桥,身后才骤起一串蹄声,回头,两骑骏马迅速接近,看骑马人打扮,分明是两名马快。寒花笑三人往旁一让,两骑由身畔驰过,隐约带起一股腥膻气味。

寒花笑目光一跳,不由留意两人背影,都是剽悍异常,只有常年过着游牧生活的人才会有那股腥膻气味,而看二人剽悍体型,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战士,这两人莫非是契丹探马?

迷惑中,两骑已驰入城中,门前守卫问都没有问一声。寒花笑稍稍加快脚步,同样没遭遇盘问,跟进城里,那两骑早已拐过前面街口,不见了踪影。

寒花笑权衡之下,虽满腹狐疑,还是决定按既定计划去寻连镶玉。自己光脚又不便展露身法,怎都追不上骑马的,而平棘城内驻扎一千五百余金吾卫,比何阿小所部契丹人总数还多,契丹人怕还没有能力觊觎平棘城,就混进两个探骑亦没关系。

这么想着,稍稍辨别方向,朝凶宅方向拐去。街道上冷冷清清,看不见行入,又是一番劫后情形,比当日信都城好一些的是没有断壁残垣,虽然不少门扃被人为破坏,城内建筑还保持着完整。

寒花笑对平棘城的地形已有些熟悉,心情沉重着穿街绕巷,很快来在凶宅前,多少有些担心左悬灯会在内中设伏,不敢贸然进去,小心翼翼地沿宅子外围环走一遍,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心中却依然忐忑,想寻一处铺子暂时落脚,奈何家家店铺都关门闭户,转过一圈,亦没找到一家营业铺子,失望之余,正想退而求其次,寻一处隐蔽地方栖身,不远处一间小屋的柴门倏忽开启,一名少女探出半边身子,向他招一招手,他微微一怔后,随即认出她竟是西域美女舞停匀,满腹狐疑地略一迟疑,终究迈步趋前,领着尤侠与铣九进到小屋。

甫进屋,一眼看见那两名波斯武士,寒花笑吓一大跳,身体瞬间绷紧,那两人却一扫先前凶狠,略无敌意,态度平和。愣神之余,他才省起自己没戴着安苏河面具,这两人对自己的敌意必定是针对安苏河。

舞停匀在三人身后将门关上,落闩,命两名波斯武士招呼尤侠与铣九,一扯寒花笑衣袖向里屋行去:“跟我来,有话说。”

寒花笑在尤侠颇不情愿地注视下被拉进里屋,低声询问:“你到底是谁呢?怎会在此间?”

舞停匀将他拉到床边坐下,嘴唇几乎贴到他的耳朵,声音小到只够他一人听见:“你会猜不出我是谁?”

寒花笑有些吃不消她身上诱人的香味,耳朵更给她的如兰之气弄得痒痒,稍微往旁挪挪身子:“你是墨西的人?”

舞停匀莞尔,又凑到他耳根:“你躲什么,我又不是给你调情,你那个伴当一定正竖着耳朵偷听,这屋子就这么点大,我要给你说的话可不想给别人听去。”

虽没挑明,显然认定寒花笑心里有鬼。话说回来,寒花笑心里还真有点鬼,跟这样的女子腻在一起,心里没鬼就太不正常也。寒花笑心底苦笑,为了表明自己心里其实没有鬼,豁出去,不再躲,亦凑到她耳根:“墨西先生是不是闻到了财宝的味道?”

舞停匀坦然点头:“义父前一阵听说十三库,很花了些心思去打听,得知十三库确实存在,就料到里面肯定不会似传说那样只藏着武器,打仗可不是光靠武器的,钱比武器更重要,李建成和他那帮谋士不会连这点都弄不明白。”

难怪墨西肯兴师动众东来冀州,无利不起早,帮李屹的忙原来只是幌子,他真正目的无疑是十三库的财宝,且很清楚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在信都的高调只是虚晃一枪,自始至终都在暗地里使劲。寒花笑:“墨西先生是你义父?”

舞停匀:“亦是我的导师。”

寒花笑才不关心她是墨西什么人:“昨日舞小姐去明镜坛是找我么?有何见教?”

舞停匀:“你那个伴当没有告诉你么?救你小命呀,人家都做好了套,等你跳进去,我知道你倚仗什么赶去明镜坛,以为左言迟不想你死对吧?可现在在平棘城说话最管用的早就不是他了。”微微一笑,“不过你亦真行,不理人家好心劝告,非要往火坑里跳,直挺挺跳进去吧,还有命逃出来。”

寒花笑懒得给她解释赤侠群当时正在失聪之中,问:“是谁设套算计我呢,你又怎么知道?”

舞停匀:“到现在你要还不知道是谁算计你,就笨死了。我怎么知道的你别管,我只告诉你,有钱的话,想知道什么你就能知道什么。”

寒花笑苦笑:“我真的不太清楚谁算计我呢,你为什么要帮一个笨死了的人,又守在这里等这个笨死了的人?”

舞停匀:“因为我看上你了呀。”

寒花笑吓一跳,脸红:“真的假的?你看上我什么呢?”

舞停匀笑得鼻子都皱起来:“当然是假的,不过我蛮欢喜看你当真的样子。”

寒花笑脸红得更加厉害:“我哪有当真?乱问一下呢。”赶紧回到正题,“你不会以为我知道那些财宝藏在哪里吧?”

舞停匀敛去笑意:“至少你现在是找到财宝的唯一线索。我们做笔生意吧,你不是一直想毁掉十三库武器么,可你人单势孤,斗不过左言迟的,除非我帮你,我亦不能白帮你,大家互相帮忙,我帮你找到武器销毁来,你帮我找财宝,找到了财宝我们分,三七开,你三我七?”

寒花笑:“难怪墨西先生富可敌国,教出来的学生都不同凡响,随便几句话就要捞去七成,为什么不十成全要呢?”讨价还价是必须的,这里面很讲究技巧,“舞小姐自己去找财宝好了,找到了我一个铜板都不分你的。”

舞停匀风情万种地白他一眼:“你这人,急什么急呀?做生意就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那你说怎么分?”

寒花笑脑瓜子转得飞快,判断她所言的真伪性及合作的利弊:“怎么分须看舞小姐能帮上多大忙呢,你们在平棘城怕没几个人吧?”

舞停匀:“首先我可以让你耳目灵通,不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告诉你,就算不知道亦能替你打听出来,”狡黠地一笑,“有钱就会有人,只要愿意,我一刻工夫就可以收买一大堆的顶尖好手,所以,有我在,你蛮可以安心,不管什么麻烦我都可以替你摆平,很划算吧?”

寒花笑:“摆平所有麻烦?舞小姐先帮我把左言迟摆平行么?还有延鹰,还有大祚荣,还有英零娱、石敢当、田隐龙、王寻玉……”

舞停匀赶紧打断:“饶命,人家吹一点牛都不行么,不吹牛怎么做生意?反正有我帮你,你有得便宜赚,苦活累活脏活我都替你干,还讲信誉,只要谈好来,该是你的那一份,到时候包管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

商人唯利是图,信誉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一旦利益要求牺牲信誉他们会毫不犹豫。寒花笑对她的信誉不感兴趣,只在乎她是否真心合作,又能帮上自己多大的忙,沉吟片刻,试探地:“问你个人,你认不认识安苏河?”

舞停匀毫不迟疑:“你不就是安苏河么?不过是冒牌货,正牌的安苏河教过我跳舞,他是我见过最好的舞者,有一阵子我迷死他了。”

寒花笑:“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冒牌货?”

舞停匀点头:“他的脸皮就是我义父叫人剥下来的,还是我亲手交给秋云岫让他替我做成面具。”有些阴险地笑,“为了表示诚意,不妨告诉你,我到平棘找的第一个人就是左悬灯,打听的就是你的下落,她什么都告诉我了,所以,第一次碰见我就知道安苏河面皮下藏的是你。想不想知道我付了悬灯多少钱?”

寒花笑一阵心酸,不由自主地扭过头去,过了一会儿才能开口:“你怎知道我会回来这里?”

舞停匀:“你好像没别的地方好去,不过我亦不是专门等你,英玄武就是在对面凶宅里找到宝藏才发迹,我猜他找到的多半是赵州九库中的一库,顺藤摸瓜,应该能够找到其他宝藏。”

寒花笑:“听起来我不是找到赵州九库的唯一线索呢,舞小姐为什么还没去顺藤摸瓜、掘地三尺,把其他的宝库找出来?”

舞停匀:“英玄武已经找过了,怕不止掘地三尺,他花了十几年工夫都一无所获,我凭什么能找出来?找不到你,我闲着没事才在这里守株待兔,看有没有意外收获。”

寒花笑:“有没有呢?”

舞停匀:“有的话我还会在这里给你废话,白分你一份么?”稍稍一停,“不过,盯上这所宅子的可不止我一个人,这两天鬼鬼祟祟的有不少人往宅子里跑。”

寒花笑饶有兴趣:“都有谁呢?”

舞停匀起身出去,不一会儿拿了一本簿子进来,递给他:“看,进出时间,还有模样穿着都记在上面。”

寒花笑接过簿子,信手翻看,边问:“平棘城里现在谁当家作主?”

舞停匀:“松间照呗,他后台够硬,手底下有田隐龙一千多金吾卫,又是过路的,早晚要走,英零娱、石敢当都暗送秋波、曲意巴结,他帮谁谁就能坐稳镜花旗旗主宝座,当上赵州的土皇帝,可他谁亦不帮,自己就成了平棘城的太上皇,主宰一切。”

寒花笑无端想起进城时偶遇的两名契丹探子,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他到底想干什么?”

舞停匀无声叹一口气:“早听说他琴画双绝,有一阵子我迷死他了,可惜他现在已不是男人,”稍停,“他不是正常人了,想法亦不会正常,很难猜的,不过我会想办法替你弄清楚来。”

她一定有很多阵子被很多男人迷死过,要不是正在心碎之中,这阵子寒花笑一定会被她迷死。他:“他怎么不是男人了?难道还会变成女人?”

舞停匀眼波狡黠地一闪:“你先说说找到宝藏我们怎么分呀?”

对商人永远不要轻易亮出底牌,何况寒花笑现在还不清楚自己的底牌该是什么,噤声,翻看手中簿子,看到后面几段写到赤侠群,问:“赤侠群他们昨夜回来了?”

舞停匀聪明地不去继续逼迫他表态:“上面不写得清清楚楚么,回来了又出去了,又回来了,还多带回一个人,不知道搞什么鬼。”

寒花笑若有所思地合上簿子,正要放下,忽然想到什么,又打开来,翻到前面,找到一行,指点着,问:“这个单眼罩是怎回事?他的穿着样貌都没写清楚呢。”

舞停匀看一眼,抬头,向外面喊声:“苏勒,进来。”

两名波斯武士中较高的一个应声进屋,舞停匀拿过簿子,将寒花笑指的那一行指给他看:“这个人是你看到的吧,他什么样子?”

苏勒接过簿子,细看看,稍稍回想,用生硬的汉语:“是我,天太黑,看不太清他样子,他没进宅子,光是把那个瘦高个子顶进去,所以我就没太在意他。”

寒花笑:“他有多高,胖还是瘦,穿什么样衣服?”

苏勒又想一想:“中等个偏高些,不胖不瘦,穿的就是寻常衣服,有点楞的样子。”

形容得虽然有些模糊,倒是符合凌虚度的形象,难道他又回了平棘城?寒花笑拿过簿子,从头到尾再仔细看一遍,觉得被这个疑似凌虚度的单眼罩顶进凶宅的人顶像是鲍虎,问:“被他顶进去的瘦高个子你们认不认得?”

苏勒点头:“见过两面……”看一眼舞停匀,没往下说。

舞停匀示意他出去,而后向寒花笑:“苏勒和巴斯勒是亲兄弟,原先还有两个哥哥,都死在安苏河手里,我没告诉他们安苏河已经死了。”转回正题,“被顶进去那个就是我们第一次碰见时你的伴当,昨夜赤侠群带回来的亦是他。”

寒花笑有些坐不住来,他不急着去见赤侠群,却很着急去向鲍虎问清楚那个单眼罩是不是凌虚度:“对面宅子里没有埋伏吧?”

舞停匀:“好像没有,”见寒花笑起身,一把拽住他衣袖,“就这么走了呀?哪有这样谈生意的?问人家一大堆问题白问了么?人家可是花大价钱买来的消息。”

寒花笑脸一红,被她一说,还真有点白占了人家便宜的意思,不得不给个说法:“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儿呢,等我有了点头绪再说好么?我不是商人,只要你用心帮我,我一定不会忘记。”

舞停匀爽快地:“行,我信你,你蛮老实的样子,我最喜欢信你了,不过从现在开始我一步都不会离开你,开心吧?”

寒花笑看她一眼,很不愿意她跟着,可这由不得自己:“有一点点,可以不让我开心么?”

舞停匀:“男人就是虚伪,心里都乐开了花,还说一点点,还假装要推脱,要不是没得选,我真就不跟着你了,让你后悔去。”

人家都没得选了,寒花笑还有什么好说,转身从里屋出来,先跟铣九说声:“九哥,我出去办点事,你在这等我。”再向尤侠轻声说,“你亦留下吧。”不便多说,用表情示意自己不会撇下他不管。尤侠没有选择余地,聪明地保持沉默。

小心翼翼地出门,在舞停匀引导下,来在凶宅外一处隐蔽角落,翻过墙去,进到院中。尽管是大白天,宅子里仍弥漫着一团诡谲气氛,空气滞重得犹如凝固,似乎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不安之中,他们轻手轻脚地来在后院,搜寻一遍,了无人迹,再逐院往前搜索,将整个宅子寻了个遍,亦没见一个人影。

见寒花笑投来询问目光,舞停匀一脸无辜费解,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他们肯定没出去,里面至少有五六个人。”又凑到他耳畔,“这所宅子是秋阳曦和他两个得意弟子倾注全部心血打造,厉害得很,有不少暗室密道。”

寒花笑翻身回到后院,细心搜寻蛛丝马迹,很快找到一行较为滞重的脚印,估计是鲍虎留下,虽然院内干燥,有不少砖石路,仔细求索,还是能追寻到这行脚印的行走路线,一路寻去,来在前院的一座假山前面,足迹至此中断,留意观察,他很快发现泥土有动过手脚的痕迹,手法很高明,一般人未必能看出什么名堂,却没法逃过杀手九重天训练有素的眼睛。这就意味着鲍虎在此消失后,还有人随后跟到,在泥土上做了些手脚。

寒花笑小心地不踩到做新的泥土,抬头逐寸搜寻,很快在假山上发现一道暗门痕迹,继续搜索,容易地发现一块凸出的山石相当干净光滑,探手试一试,手指灵敏地侦知其松动方向,顺势一扳,暗门应声而开。

寒花笑谨慎地往一旁闪过,以防偷袭,少顷,见没有异常,才再度趋前,往显露出来的黢黑山洞内望一眼,向舞停匀:“要不要进去看看?”

舞停匀:“不进去你弄开它来干什么?走吧。”

寒花笑没动,有些不好意思地:“你是女儿家,本来不该你走前面探路,可我最近身体不是太好,走前面不太合适呢。”

舞停匀从百宝囊中取出一枝小火把,点燃:“什么身体好不好,直接说你怕死就是了,要人家女儿家带路,自己躲在后面,害不害臊。”迈步走入暗道内。

寒花笑脸一红,觉得自己的行为的确有些可耻,干咳两声,想给自己找一个比较说得过去的借口,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冷笑,肯定不是舞停匀声音,倒顶像是连镶玉声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愕然四顾,却不见人影,看舞停匀样子似乎了无所觉,继续向暗洞深处行去,赶紧低呼一声:“等等。”

舞停匀闻声回首,看他神情,知道有异,谨慎地往外退出,询问:“怎么了?”

寒花笑继续四顾:“你有听到冷笑声么?”

舞停匀一脸疑惑地摇头:“什么冷笑声?”

寒花笑不知该怎样回答,愣神间,声音再度在耳畔响起,这回可以肯定,果然是连镶玉:“装作没听到我说话,别进去,把她打发走,我有话和你说。”

江湖有各种传音秘术,可连镶玉不可能藏在方圆两三丈内,而她小小年纪没有可能将密语传到三丈以外,就算能够,气息亦必将外泄,为何自己竟丝毫无法侦知她藏身何处?莫非她已变成鬼魂?寒花笑不由毛骨悚然,好一阵才强压下心头恐惧,向舞停匀:“此间有些鬼祟,脚印都是往里的,进去的人肯定都没出来,我们这样冒冒失失进去,怕亦出不来呢,还是做些准备再说。”

舞停匀退出暗门,将火把熄灭,一脸狐疑:“你刚才到底听到什么?”

寒花笑敷衍:“就是声冷笑,你都没听到,大概是错觉呢。”

舞停匀目光戒备地扫视一眼周围,略加思索:“准备下亦好,走,我们先回去。”拧身沿来路走回。

寒花笑由她神情判断她肯定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一时亦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将她甩脱,索性扳动石头再将暗门关上,默默跟着她一路由进来处又翻出凶宅。

出来,舞停匀并没折返自己用来监视凶宅的住所,将寒花笑引至一处僻静所在,确定四周无人,压低声音,重提前问:“你到底听到什么?”

寒花笑半真半假地:“不说了就是一声冷笑么,不过我觉得院子里不止我们两个,还有别人,在监视我们。”

舞停匀稍稍沉吟:“肯定有人在监视我们,这所宅子结构很古怪,从外面看跟寻常人家一样,四四方方,里面不少墙壁走的却不是直线,而是弧线,道理我不是很懂,不过你在一个地方说话,很可能声音会传到另一个地方,哪怕隔着老远轻轻说句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寒花笑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假的,还能这样?”旋即又迷惑,“这么说是有人在宅子的另一个地方冷笑,可为什么你没听见?”

舞停匀:“传音只会落在一个很小的范围,有时候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紧挨着的人却什么都听不到。”

虽有些匪夷所思,可天底下奇技淫巧让人想不通的比比皆是,舞停匀说得头头是道,多半不会有假,寒花笑:“我们现在该怎办?”

舞停匀眉头轻蹙,稍加思索:“我们在明处,人家在暗处,有些难办,需先把他们引到明出来才好。”

寒花笑沉吟片刻:“要不,你还回去,进假山里的暗道看看,我偷偷跟在后面,看有没有人会跟你进去?”

舞停匀好气地白他一眼:“你还真好意思,苦活累活要命的活都叫人家女孩子去做,自己缩着脑袋躲在后面坐观成败,羞不羞?”

寒花笑脸红,指出客观原因:“我身体不太好呢。要不,我们先回去养伤,过个十天半月,我伤好了,再进去,我来探路,你后面跟着。”

舞停匀:“说那么多做什么,不就是想偷奸耍滑么,不就是怕死么?”想一想,“不如我们一起回去,进到假山的暗道后别往里走,等着,看躲在暗处的人会不会跟进去。”

寒花笑急着见到连镶玉打听赤侠群他们的下落,一门心思将舞停匀支开,干咳一声:“我们孤男寡女挤在暗穴里,不知要挤多久,不太好呢,要不你进去等着,我再到后院看看,有什么情况你喊一声我就赶过去,好么?”

舞停匀狐疑地盯住他:“你是不是想把我打发开来,自己去干什么勾当?”

寒花笑:“你不要冤枉我呢,要不我躲进去,你去后院等我?”

舞停匀:“还不是一样,你就是想甩掉我来,我有那么讨人嫌么?”

寒花笑:“不讨嫌,我就是怕和你走得太近会被你迷死,你又不会负责任对吧?”

舞停匀咯咯乱笑起来:“你离我再远我都会把你迷死来,不信走着瞧。”忍住笑,“好吧,我进暗穴里藏着,你不许偷跑开,我叫你叫不到的话,你就看着办吧。不是我吓你,我一般不生气,生起气来可不得了,没准天都会捅塌下来。”翻身向回行去。

寒花笑迈步跟上,叮嘱:“不要藏太久,过一两天没人跟过去肯定人家就不会跟过去了,你就出来。”

舞停匀:“你去藏一两天试试,半个时辰没人我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