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子里,阿七兴致极好,又提了一坛烈酒咕噜咕噜饮下肚,然后将酒坛随便一丢,再点燃两支烟花棒挥舞起来,并绕着飞穹和辛夷不断跑跳。
“哇哦!哇哦哦哦……!!”
这亮嗓门,像是娇俏的女孩,简直能让百里之外都听到这股喜悦之情。
可蓦然,辛夷道:“阿七哥哥小心脚底下啊!”
这话还是说晚了,只见阿七被刚才的酒坛子绊倒,摔了出去,差点磕在门槛上,还把绑头发的头绳给震掉了。
楚燃竹和兰薰吓了一跳,飞穹也放下辛夷,加上小光,几人赶紧凑过来。
眼下阿七摸摸脑袋,知道没摔傻。此刻他还趴在地上,支起了上身望向五人。
五人霍的如遭雷击,竟一动不动。
因为阿七的头绳掉了,现在满头黑发披在身上,在皎月之下温柔如波。再加上除夕的火光修饰了她的脸,细细一看,竟没早发现她这般眉清目秀,如同一笔丹青浅浅画过,清雅极了。
见众人哑巴了一般,阿七莫名其妙:“你们干嘛都这么看着我?”
“阿七兄弟……”楚燃竹语结道:“不……阿七姑娘。”
“怎么啦?”阿七问。
兰薰也是面部僵硬道:“阿七……妹妹,你原来是女孩子啊,怎么还骗我们呢?”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男的了?”阿七显得很冤枉,“一直都是你们在‘小兄弟小兄弟’的叫我,我可没承认自己是小兄弟。”
“那……你也该……纠正我们吧。”
“没关系啦,你们怎么喊是你们的自由,这种小事我也懒得在意。”
阿七爬了起来,梳理了下头发,这姿势竟是标准的大家闺秀。
兰薰真懊恼自己居然没看出来,兀的又反应过来不对劲,兰薰凑到楚燃竹耳侧道:“从前蓬莱的文绮公主易容成老妇,你一眼就看出来了,怎么这次……”
“我……此回我当真不察。”楚燃竹似乎比阿七更委屈,“或许是她无意欺瞒,只是日常装束……我没在意……小光呢?”
“其实我也一点没发现。”小光窘道。
兰薰也不知要怎么评价这件哭笑不得的事,望望飞穹,望望辛夷,最后望回楚燃竹……几人都忍俊不禁。
兀然,一声爆炸声响彻夜空。
几人看去,是除夕夜贺岁的烟火。
几十枚弹子冲上天空,随即化作千百道火光,纵横散乱。
万紫千红,精彩纷呈,将每一双瞳眸都染成祈祷与幸福……
此刻,兰薰甚至想着,如果这个夜晚能够无限的延长,该是一件多好的事。纵然这只是个自私的幻想,此刻,她也觉得满足。
在热闹绚烂的烟花爆竹中,除夕夜渐渐落下帷幕,新的一年到来。
村民们走亲访友,也都惊讶于阿七家这几个气度不凡的来客,争先恐后的要和几人搭上腔。
而就在大年初一的黄昏时分,潮风和润玉来到临海村,找到了阿七家。
“看来我们错过不少东西!”
潮风一进院子就冲着他的义弟抱怨。
而润玉的反应却超乎意料。只见她杏目霍圆,直勾勾瞪着阿七,半天不吐一个字。
潮风一看,马上询问:“润玉,你看啥呢?”
润玉叫住阿七:“哎,你!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这种事问我绝对是找错人了,我对人记性最差。”阿七道:“除非你来过临海村,反正我是一步没踏出去过!”
“不对,我见过你,就在几天前,可我想不起来了……”润玉有点头疼。
兰薰也没多想,只道:“若记不起来就算了,你们俩休息休息,过了初二就要去瀛洲,十之八九将是数场恶战。”
于是,几人在阿七的家里又住了两天,直到初三清晨。
天刚刚亮,阿七就把大家都喊了起来,要大家跟着她去一里外的船坞。临海村的船,就藏在东海之滨的某处。
阿七带路,几人抵达海边。
海面上那轮初升的红日,刚刚离开扶桑树的怀抱,生机勃勃,正照耀着东方这块古老的版图。
走在沙滩上,阿七率先到一座巨大的海石旁,也不知从哪里敲开道石门,又把藏在海石中的船绳掏了出来。
众人便帮着拖出海船,推入水中。
由于这活相当的粗,润玉不免抱怨:“你们也真是,把船藏得离水那么远,是觉得拉纤很好玩吗?”
阿七道:“拜托,瀛洲上的那帮神仙才不允许中原人都疯了般的涌过去,所以只授给我们村船,就几艘!还都是被施了咒才能航到瀛洲国的,那我们当然要藏得安全些!”
闻言倒把润玉弄傻了,“瀛洲国住的……都是神仙?”
兰薰忍俊不禁:“哪里是什么神仙啊,只不过因为瀛洲难寻,中原人觉得神秘罢了,这四海上有数十座仙洲,像是蓬莱、玄洲、炎洲……不过,仙洲上的住民,因为其祖上受过原始神灵的眷顾,多少有点半仙的体质。这样来看,若称他们是‘神仙’倒也不虚。”
这么说着说着,几人登了船。
这船竟霎时变大,如同军队的战船般气派。
阿七扬起风帆,熟练的开船出海。这船自己就沿着一条固定的航向驶向瀛洲。
结果兰薰的老毛病又找上门了——晕船。
她只好靠在楚燃竹肩头,只觉得度日如年。
余光中,望见飞穹立在船头甲板处奏箫,似有玉做的花瓣飞扬在天地间一般,柔美而风华。
这声音在兰薰耳畔飘荡,虽能宁心静气,但楚燃竹还是听见她喃喃:“这样还能演奏……你果然不是人……”
而辛夷也是好兴致,蹦到甲板上说:“飞穹哥哥,你知道辛夷最崇拜的琴师是谁吗?”
飞穹放下青霜箫,思了思,道:“莫不是春秋楚国的俞伯牙?”
“飞穹哥哥怎么知道?!”辛夷大为惊奇。
飞穹道:“俞氏所作的《高山流水》,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唯有钟子期听得出意韵。可惜钟子期英年早逝,伯牙在他的坟前弹奏一曲后,破琴绝弦,终生再不弹琴,只因这世上,唯一能听懂他琴曲之人已故,他的琴已不知再为谁而弹。”
“是啊,辛夷虽然与世隔绝了,但高山流水遇知音的佳话,师父也给我讲过的。如果换成是我,可没有毁琴的勇气。都说是春风满面皆朋友,可欲觅知音难上难,俞伯牙不仅琴技绝古通今,而且深明大义,辛夷十分的佩服他呢。”
“所言甚是。”飞穹道。
“唔……要是这么说的话,辛夷也能推断出飞穹哥哥最崇拜的奏箫人是谁了。”辛夷嫣然一笑。
飞穹饶有兴致,“你且说说是哪位。”
“辛夷不说是谁!”她故意学起兰薰师姐卖关子,巧笑道:“不过呢,她是个姑娘,春秋时代的秦国人,后来与她的夫君被天上的一对龙凤迎走了。诗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原本就出自他们夫妻的典故……飞穹哥哥,辛夷猜的对不对?”
飞穹笑着点点头,辛夷到底是了解他的,他们两人,不也是难觅的知音吗。
“起风了!大家都小心点——!!”
船帆下的阿七霍然喊道。
几人留神,纷纷聚到一起,听阿七道:“就要进入瀛洲海域了,你们想从哪个船坞登上仙洲?!”
楚燃竹道:“我等不便张扬,秘密行事,也好潜入都城。”
阿七道:“了解了——!”便在桅杆的那个咒印上用手涂涂画画了几下,船头便转了个其他方向,飞速疾驶起来。
兰薰差点没呕吐,捂着胸口道:“我现在真后悔……被打成凡人……连飞都不行……”
潮风走来道:“不会吧,我虽也有点不舒服,但像你这么严重的实在匪夷所思。”
“你……闭嘴……”兰薰连斥责也有气无力的。
突然,不知怎的,整个船剧烈摇晃起来,将潮风、润玉两人硬是颠簸摔了。他们支起身,相继问着:“发生什么了?”
“遇到旋风了,真是晦气——!”
阿七大声抱怨着,扭过头道:“赶紧到船舱里去!”
众人撤入舱中,阿七掌舵,只见她从额头到脖颈都流了汗。与旋风对抗,万分的费力。而整个船还在被看不见的气流拉扯,也不知是不是彻底偏离了航向!
阿七撑不住了,道:“看来得用杀手锏才能挨过这关……我们从地下王陵进入瀛洲!”
“地下王陵——?!”几人表示未曾听闻。
阿七道:“来不及解释了,你们协助我操纵这破船!”
接着在阿七的指挥下,众人各个控制摇杆、轮盘之类,颇费了周折。
眼看着瀛洲仙岛已在眼前出现,可狂烈的旋风竟将船拖拽向海中!
“把速度开到最大,从水下面走,朝仙岛上撞!这是唯一的办法,成与不成就看老天爷了!”阿七的一颗心已悬到嗓子眼。
惊涛骇浪,排山倒海,一个不慎就会把船吞得骨头都不剩。
众人也都是如履薄冰。
好一番惊心动魄,木船入水,如同百步穿杨一般轰隆就撞在了仙岛上,竟把那里撞出个裂口。
“快,弃船,从那里钻进去——!”
阿七的命令简直是越来越离谱。
可是别无他法,众人弃船,屏住呼吸,一个个入了那道裂口。
总算是有惊无险了,只见阿七擦着额上的汗念道:“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
“哎呀,这里是什么地方!”
听到辛夷的惊呼,几人纷纷瞧去,也都一时间说不出话。
没想到这仙岛的水下部分,或者说成是瀛洲的地底,居然别有洞天。更神异的是,这里隔绝了外面的海水,人能从那裂缝里钻进来,水却安分的待在外面。
此刻,众人的脚下,竟是条花岗岩铺筑的路,在零星火把的照耀下,向着远方黑暗的尽端延伸。
道路两侧,整整齐齐的排着一对对石辟邪,庄严肃穆,又阴森而沉重的不寒而栗。
潮风不由骇道:“这就是那个……地下王陵……?”
“就是了,哈哈,命可真大!”
只有阿七一个人是乐呵呵的,就如在探险一样,活力十足的走了去,边走边喊:“走啊走啊,接下来只要到上面就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