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的脸色是惨白惨白的,若不是因为她的唇上抹了提气色的口红,恐怕此时她的模样会有些吓人。
认识林清这么长的时间,俞锦绣从来没有见过她大惊失色的样子。即便是那一次施然带着好几个男人到她店里喊打喊杀,林清都不为所动,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冷冷地面对那些人,像是完全都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一直以来,在俞锦绣的心中,林清都是一个神奇的人。她很冷淡,对什么都不上心,只有在做生意的时候会客气地称赞客人们,可也从来都不会把话说得太夸张。俞锦绣以为没有任何人或是能撼动林清强大的内心,直到现在,一个女孩跟着应春的婶婶走了进来。
那女孩看起来很普通,和应春一样,乍一眼看去是不显眼的,再多看几眼,还是不显眼。
茶水不仅仅流到了地上,还被倒在林清的身上,红色的毛衣裙上落了茶渍,看起来很狼狈。林清还没回过神来,应春已经拿出自己的手帕给她擦起裙子来,口中还念叨着,“你啊,总是笨手笨脚的,慢慢来嘛。”
应晓纯太久没回家了,一进屋吗,就有说不完的话。她正跟自己的母亲聊着,突然听见应春说的话,下意识抬起眼,看见他身边的林清。
林清很心虚,她一直在往后躲,甚至揪起自己裙子的下摆说道,“我去洗手间,裙子太脏了。”
应春的笑容还是这么温和,搭着她的肩膀,“别洗了,脏了就脏了吧。我都给你擦过了,现在去洗手间,一时半会儿也洗不干净。”
“我要去洗一下……”
应妈妈也接上话,“不用啦,不用洗啦!你们年轻姑娘就是这样,爱漂亮着呢,不要紧的,这儿都是自己人,大家不会笑话你。”
“我说我要去洗一下!”林清突然失控,不耐烦地用手肘挡开应春的手,又猛地站了起来,一个转身,应春才反应过来,“洗手间在右边,林清。”
林清很失态,她胡乱点点头,慌不择路一般跑开了。应妈妈觉得奇怪,“怎么了啊?平时林清的脾气很好的呀!”
应爸爸笑了一声,“年轻人嘛,总有点小脾气的。”
应春一直没有说话,突然,他抬起眼看了看应晓春。应婶婶给应晓春腾了个位置出来,她坐下,全程保持沉默。
她的脸色并不好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一直盯着林清离开的方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谁都没有真正放在心上,俞锦绣感到莫名。过了一会儿,林清回来了,脸颊上的水珠还没有干,她今天化了妆,却还是在洗手间里洗了把脸,俞锦绣突然有一种预感——疾风骤雨即将席卷而来。
林清坐下之后,变得出奇安静,这样的沉默与之前的她是不一样的。之前,她虽然不怎么说话,可到底还是会时不时笑一笑,毕竟她是今天的女主人公。可是现在,她一直低垂着眼,偶尔抬起头时,与俞锦绣对视一眼,眼底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
应春感受到了林清周身散发出来的低气压,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她,这个时候亲戚们开始询问应晓纯在外地工作的情况。
“晓纯,听说你们医院特别好,是不是啊?”
“你也真是的,我们雅城多好啊,你非要跑到显市去,听说那儿有点冷的,平时回来还得搭这么长时间的火车,遭罪哦!”
“你们懂什么啊?显市的康定医院可是最大的精神病专科医院。那儿可是大城市呢,一般人想考都考不进去,我们晓纯苦读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完成自己的梦想,总之我是不会拦着她的!”应婶婶说。
应晓纯的父亲早就过世了,好在应家是个大家庭,这么些年,应婶婶一直带着她和家人们一起住,母女俩没受什么苦,也没受什么委屈。毕业之后,应晓纯直接留在显市工作,应婶婶没有任何的意见。但这会儿,大家开始质疑起女儿的选择,她可就不乐意了。
“精神病专科医院啊?那这么多年,晓纯岂不是一直跟神经病来往?那些病人的脑子不灵清,打人骂人怎么办啊?”
“好好的一个人,要跟这些神经病为伍,作孽哦!”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在耳边响起,林清紧紧握着筷子,指尖都已经发白,应晓纯看了她一会儿,淡淡地说,“他们没什么的,有病就要看,和头疼脑热差不多。病好了就可以出院了,出院之后还是和正常人一样,看不出来的。”
“怎么可能啊?我听人家说,这些精神病人平时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但要是真遇到什么刺激,那就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了。这样的人在身边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多吓人啊!”
应妈妈一直坐在边上听着,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就是啊,好好的一个人,脑子不正常了,要住到医院去,这不就等于是疯子吗?这该受到多大的刺激才会发疯啊,想起来就毛骨悚然。”
大家揪着精神病人能不能拥有正常的生活这个话题不放,应爸爸和气地笑了笑,“今天可是应春订婚的日子呢,你们几个能不能说点吉利话啊?那些人过得怎么样跟咱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咱们说点开心的事吧!”
听应爸爸这样说,大家都笑了,气氛如常,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只有林清的脸色越来越差。
林清低着头,呼吸变得局促起来,应春握着她的手,温柔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如果不舒服,我陪你出去透透气。”
林清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从应春手中抽了出来,她抬起眼,看着应晓纯,做了个深呼吸。
林清做了个深呼吸,鼓足勇气,对着应爸爸和应妈妈说,“这件事不是和你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应妈妈还没听懂林清说什么,俞锦绣的心跳突然变得极快,而后,她听见林清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道,“叔叔阿姨,这件事并不是和你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和应医生是认识的,两年前,她是我的主治医生,我是她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