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已经改口,她怎么还在喊叔叔阿姨?一开始,大家也不明白,但是当她将这番话说完的时候,如醍醐灌顶一般,所有人豁然开朗。
难怪应晓纯一进屋,林清就变得不对劲,难怪她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在应春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的时候都不为所动。
林清只是慢条斯理地说了几句看似平淡的话而已,信息量也算不上很大,可是,在座所有人的脑袋都像是“轰”一声炸了开来。
应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相对的好人,他们朴实温和,因此,即便是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也没生出什么嫌隙来。可同时,他们是团结的,就像是一股子绳拧在一起的力量,应春的事,就是大家的事。
应春的叔叔婶婶伯伯伯母看着他长大,这会儿听见他即将过门的老婆过去居然是个精神病人,他们怎么可能接受?只是,再无法接受也好,大家都是有涵养的人,此时他们都不吭声了,只是看着应春的父母。
应爸爸是个知识分子,在这年代,像他这年纪的知识分子实际上不多,而他确实是最通情达理的那一批人。此时,他看着林清,眸光微微沉了下来,“林清,一些话不能乱说。”
林清摇摇头,如果说之前她还有些胆怯惶恐,那么现在,她已经平静下来。该来的总是会来的,现在就面对这一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总好过将来一家人因为这些幺蛾子事而闹得鸡犬不宁。
“是真的,叔叔。”林清的心平静气地看着应晓纯,说道,“应医生,非常感谢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但是,我也不想让你为难。”
在这么多人面前,林清说起了自己最难以启齿的一段往事。
那段时间,她的精神不太好,总是迷迷糊糊又混混沌沌,她的家里人也不是没有劝过,甚至会拉着她到处去玩,只希望她能快点从伤痛中走出来,只是,她始终过不去自己心头的坎。痛苦的回忆就像是一场梦魇,紧紧地缠绕在她的脑海中,她试图去挣脱,可再努力,仍旧无济于事。最后,她放弃了自己,可是,她的家人不愿意放弃她。
“林清就是那个时候来我们医院的。”应晓纯点点头。
林清刚来到他们医院的时候,医院里的职工们都在传,他们说新来的病人长得还真是标致,虽然没什么精神,但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林妹妹似的,楚楚动人。一般来说,这么漂亮的女病人,被送到医院,肯定是为情所困的,大家都这么认为,后来,医生检查,确认她的确是因为情伤而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应晓纯是林清的主治医生,她们俩的关系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医生和病人而已。在医院的时候,林清竭力配合应晓纯,而应晓纯也尽力帮助林清,可是,现在林清出院了,她们的关系就变得尴尬起来。
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堂哥要娶自己的病人,这病人过去的精神状况又这么差,应晓纯能放心就怪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他们在等待应晓纯多说一些林清的病因,但是,出于医生的职业道德,她没有说太多有关于林清的隐私。
“晓纯,你太不懂事了,早就应该告诉我们的。刚才要是林清不坦白,你就不说了?应春是你哥,你总不能害了他。”应婶婶的语气之中略带着几分抱怨。
应晓纯的声音嗡嗡的,“妈,她已经出院了。如果她没有康复,我们医院是不会让她出院的。”
“什么康复不康复的呀……”应婶婶抬起眼,看了看林清,压低了声音,嘟嘟囔囔道,“现在是好了,但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复发的……”
是,谁都没有办法确保林清不再受到任何的伤害,如果将来,她又在不经意间受到了打击,又精神不振甚至得送到医院去,那该怎么办?这样的后果,要由应春来承担吗?
应春很优秀,在任何人的认知里,他都是优秀的。在这年头,他属于先富起来的一批人,他办的护肤品公司非常成功,刚才俞锦绣简单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应春现在所创办的公司就是几十年后在国货产业中独领风骚的“清之春”。
“清之春”是什么品牌?数十年后,上了年纪的长辈们不了解外国品牌,可家里的孩子们若是给她们买了“清之春”,她们一定乐得合不拢嘴。现在,应春的生意虽是刚刚起步,可谁都能看出来他是一个有魄力与决断力的人,他不爱说话,平时看起来很温和,却属于闷声发大财的那种人,这一类人,在相亲市场可是非常受欢迎的。
因此,即便应春因为忙着工作而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长辈们还是不觉得他娶不着老婆。大家都在想,应春的要求比较高,他只是想要选一个更好的女孩而已,这不,他终于把这优秀的女孩领回家了。
只是谁能想到,这女孩,居然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应妈妈并不是一个尖锐的人,可现在她也满目忧愁,看着林清,她摇摇头,“林清,这婚肯定是结不了了。你不要怪阿姨太绝情,只是,应春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希望他的另一半能关心他,爱护他,他们能一起成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必须时时刻刻在意你的感受。林清,你隐瞒自己的病情,这样的做法很恶劣,但现在我们不和你计较这些,彩礼的钱也算了,我们只希望你和应春断绝一切关系。”
应妈妈这番话说得很艰难,仿佛是一字一顿,既怕伤害了林清的自尊心,又怕她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听着她把话说完,林清的眼底没有任何的情绪,詹妮在桌子底下悄悄拉了拉俞锦绣的衣角。
詹妮是觉得应妈妈太决绝,而应春的婶婶虽然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可字里行间的意思也是瞧不起林清的。看着林清的脸色,詹妮心疼得不得了。
詹妮揪揪俞锦绣的衣袖,希望她能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可是,俞锦绣能说什么?她只是一个客人而已!
俞锦绣觉得,这会儿,不论应家人做什么样的决策,都是没有错的。毕竟,一开始,的确是林清隐瞒着自己的病情在先。
只是,大道理人人都懂,真看着林清无措的模样,俞锦绣还是想要帮帮她。至少,她想带林清离开。
俞锦绣的双手压在桌上,刚想酝酿出一句得体的话出来带着林清离开,她却自己先开口了,“阿姨,这婚不结就不结吧,但彩礼的钱我会还给你们。答应和应春结婚,并不是指望着你们家给的彩礼钱,这么一点自尊,我还是想给自己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