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恩,容婉与萧悠双双退去,萧悠没有明示自己心中的郁结,而容婉因着刚才弹琴损耗了精力,现在愈发虚浮,所以也未注意到萧悠眼中的情绪。
萧悠回到自己的座位后,再没了丝毫被赐婚的喜悦,脑子里一直胡思乱想:婉儿为何执意推迟婚期?她是不是根本不想嫁给我?难道她又有了其他意中人?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萧悠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越想胸口越闷,只得一杯接一杯地灌酒,也不与旁人说话,就那么自顾自地喝了个天昏地暗,渐渐地神志也不清明了,晃晃悠悠就要往下倒,他身后服侍的小厮赶忙扶住他,低声叫了几句“楚王殿下”,却也得不到回应。
不远处坐着的盈妃见了,只当他是太过开心才把自己灌醉了,笑吟吟地吩咐那小厮道:“今日你们殿下得了喜事,心中开心,不免多喝了几杯,你先送他回绮罗宫安歇吧,陛下这里我自会说明。”
“是。”小厮应下,将萧悠的胳膊架起来,小心翼翼地从偏门扶了下去。
话说那容琴见皇上已经给楚王和容婉赐了婚,气得七窍都要生烟,要不是因为还有这满堂的人在,她早就摔碟子扔碗大骂开了,心中的不甘和愤恨有如一座火山亟欲喷发,只恨自己不能立刻将容婉千刀万剐。
她泄愤似的吃着菜肴,眼睛一直死盯着萧悠,好像这样就能将其占为己有一样,所以当小厮扶着萧悠离开时,唯有她立刻便注意到了这一幕,而悄悄往四下一看,见众人皆是酒酣,没人留意萧悠的离席,忙招招手唤来一个宫女,偷偷给她手里塞了一锭银子,用手拢着嘴,悄声吩咐道:“快去跟上楚王殿下,瞧清楚他去了哪个行宫,然后速速回来禀报我。”
宫女不知容琴用意,但却贪念她的银子,便当即应下,悄无声息地小步跟了上去。
容琴冷笑一声,眼神中尽是歹毒,她暗自思忖道:纵然皇上赐了婚又能如何,只要你容婉一天没迈入楚王府的门,我就还有机会扳回这局!容婉你就等着瞧吧,楚王殿下是我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另一边,容婉四肢冰凉,头也一阵阵晕眩,精神愈发不振,除了先前在池塘里受到的侵蚀外,她觉得柳慕白的药丸对她的身体也有着一定的损伤,已经完全无暇顾及其他,只一心盼望宴会快些结束,她好回府休憩。
勉强撑着身子吃了几口清淡的小菜,容婉无意间一抬头,发现萧悠的桌前空无一人,而转头一看,容琴竟也不知所踪。
容婉拉了拉韩如烟的袖子,问道:“你可见到楚王去了何处?”
韩如烟喝得微醺,眼神迷茫,傻笑着摇了摇头。
“姐姐,我依稀瞧见了,”容歆探头过来,“一个小厮扶着楚王殿下从那边的偏门离开了,大概太高兴不小心喝醉了吧。”
“那你可瞧见了容琴?”
容歆摇头:“不曾瞧见。”
容婉歪头想了一会儿,总觉得心里莫名不安,遂又问韩如烟:“楚王在这宫内可有什么歇身的行宫?”
韩如烟迟钝地眨巴了一下眼睛,舌头僵硬地答道:“有、有的,粗(出)了御花园,往北肘(走),绮、绮罗宫。”
绮罗宫内。
小厮将萧悠扶至内室,由宫女们上前为其脱了鞋袜,正要服侍着换衣服,被小厮拦住了:“楚王殿下已经睡着了,就别再把他折腾醒了,且让他这么睡吧,你们几个在门外候着,听着动静再进来。”
“是。”宫女们一福身,轻手轻脚退下了。
小厮小心翼翼地给萧悠盖了床薄被,吹灭了烛台,也阖门退了出去。
而藏在假山后面的容琴一直探头张望着,眼见得萧悠屋内灭了烛火,而方才那位小厮也离开了,她登时笑开了花,心跳骤增,像怀里揣了只兔子似的,激动不已。
她将身形藏在树影里,沿着墙根蹑手蹑脚地走到萧悠房门前,趁廊下守着的宫女不注意一闪身便灵巧地钻进了室内。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还能隐隐闻到浅淡的酒香,萧悠沉稳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地搔在容琴耳畔,让她紧张得一动都不敢动。站在原地许久她才适应了屋内的黑暗,稍稍稳住心神,不去理睬擂鼓似的心跳,小心摸索着往内室而去。
越接近内室,容琴就越是兴奋,成败在此一举,只要过了今夜,她便是楚王府的王妃了!
好不容易进了内室,她分辨出了床榻上萧悠挺拔的身形,顿时激动得难以自持,险些就要尖叫出来,呼吸也不由得加重了。
谁知就是这突然加重的呼吸,让习武多年、感官极其敏锐的萧悠立刻转醒,警觉地盯着黑暗中那纤细的身影,厉声问道:“是谁?”
容琴吓得魂儿都要没了,情急之下伸手扯了床脚的帷幔,死死裹住身体,大气都不敢出。
萧悠酒意未散,只觉得那身影是个女子,便尝试着唤了一声:“婉儿?”
容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咬牙“嗯”了一声。
萧悠一听是容婉,当即卸下了全身的防备,重新懒懒地躺好,语气中也满是宠溺:“我就知道是你,想必你是察觉到了我刚才在筵席上的心烦意乱所以才来找我的吧?”
这次容琴不敢再吱声,只怕被萧悠觉察出异样,浑身僵直地裹在帷幔里,一动不敢动。
萧悠没得到回音,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婉儿,我每次烦恼,除了因为你,还能是为何事?我且问你,方才在庆云殿,你为何要让父皇推迟婚期?难道你就不想早点嫁给我吗?我可是日日夜夜都想着把你娶进门啊!我想随时随地都能见到你,我想每天每夜都能守着你,我想与你烹茶煮酒赏花惜月,我想与你策马扬鞭看遍山河,我想与你做许多许多事!这份想念一天也等不及,一刻也等不及!但为何你要借口拖延婚期?你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你对我又是如何想的?”
萧悠借着酒劲一口气说完了堵在心里的话,霎时觉得胸口舒畅了不少,头一歪就又睡了过去。
容琴听得咬牙切齿、目眦欲裂,容婉这个贱蹄子,到底使了什么妖术把楚王殿下迷成这个样子!就凭你肮脏的血统和丑鄙的脸孔怎么配得上楚王殿下!真真气死人了!
容琴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无法容忍楚王再说出任何有关容婉的事,热血上脑,想着反正屋里这么黑,萧悠又醉得头脑不清,想必辨认不出她不是容婉,于是直接掀开帷幔走了出去,毫不犹豫地跪坐在萧悠床上,伸手便去解萧悠的衣带。
只要与萧悠坐实了交合之事,纵然他再怎么被容婉的妖术迷惑,也只能娶了我,到那时任凭她容婉有何等本事也回天乏术了!
容琴越想越兴奋,手上解衣服的动作也越来越快,眼见萧悠只剩了一件亵衣,她正要下手,突然脑后一阵剧痛袭来,她只觉眼前一黑,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容婉冷哼一声,将手里的大理石砚台放回萧悠的书桌上,又温柔地给萧悠盖好被子,这才从地上扛起昏迷不醒的容琴,灵活地闪身出了门。
容婉没了妖力的帮助,扛着容琴很是吃力,不多时后背的汗就浸湿了贴身的小衣,她只好咬紧牙关加快速度,踩着房檐足足跑了半柱香才来到她的目的地——东宫。
太子在宴会上也是很不痛快,喝了一肚子闷酒,回到东宫后依然咽不下那口气,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喝酒,他着实想不通为何自己煞费苦心想得到的容婉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萧悠抢了去,他也想不通为何自己贵为太子却无法让容婉动心,于是一边喝酒一边大声骂着萧悠,言语之粗鄙令人不堪入耳。
容婉在房顶上实在听不下去了,趁太子不备从内室的窗户翻身进去,将容琴扒了个一干二净塞进太子的被子里,然后轻巧地跃出窗外,飞身攀上房顶,足尖轻点了几下便隐入了夜色。
容婉还是不放心萧悠,遂又返回绮罗宫,轻松避过巡逻的侍卫和候在门外的宫女,坐在萧悠床前,看着他熟睡的脸,心中又是满足又是愧疚,不自觉地描摹着他英挺的眉毛,嘴角勾起了个好看的弧度。
虽然她很想就这样一直守着萧悠,但念及容歆还在庆云殿等她一起回容国府,她也只好俯身在萧悠额上轻轻印下一个吻,转身飞出了窗外。
庆云殿外,各府的马车已经差不多走空了,容歆老远看到容婉走来,忙从马车里探出头招手:“二姐姐!这里这里!”
容婉每走一步都要耗尽精力,仅凭意志力坚持着不让自己倒下,刚一钻进马车她就浑身瘫软地歪在一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
容歆乖巧地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温柔地给她捏肩捶腿,也不出声打扰,让她好生休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