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日夜不停地奔波了十几日,终于在某天早晨看到了一片苍茫的戈壁。
那时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虽不算强烈,却也有些刺眼。寸草不生的干裂地面翻腾起阵阵沙尘,愈发将那峭石嶙峋的戈壁衬托出一股粗犷和不羁。
容婉从马车里探出头去,看着眼前壮阔的天地,心中涌起一股异动,颇想脱掉鞋子、跳下马车狂奔一段。
若伽萝更是激动得吱哇乱叫,双手在半空中挥舞着,脸因激动而微微泛出一抹粉色,让她看起来平添几分娇媚豔丽。
“哦哦哦哦——是荒漠啊荒漠!我还是第一次见!太壮观了!”若伽萝几乎要跳起来,萧悠赶紧按住她的肩膀说:“颠簸了这么久马车已经脆弱不堪了,你老实些,当心别把它晃散架了。”
容婉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若伽萝的样子就像刚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子,心里蓦地出一股宠溺,说:“你别拦她了,她想闹就闹一会儿吧,马车散架的话我们骑马就是了。”
萧悠从未觉得容婉是脾气这么好、这么有耐心的人,但每次只要遇到了和若伽萝有关的事,她的底线就能无限降低,着实令人费解。
萧悠无奈地摇摇头,只得松开了按在若伽萝肩上的手,后者还颇挑衅地冲他一笑,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好在若伽萝是小孩心性,也就最初见到戈壁滩的时候兴奋地蹦跶了一阵,过一会儿兴头消去,也就老实了。
接下来的半日,他们一直在这样的荒漠戈壁中行走,放眼望去,除了荒芜还是荒芜,除了泥土还是泥土,莫说是人烟,就连只动物都没看见。
渐渐地,若伽萝开始坐不住了,拉着容婉问:“小婉,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在城镇歇歇脚啊?我坐得屁股都麻了。”
容婉软声哄她:“别急别急,马上就到岩城了。”
但其实按照地图来看,他们至少还得再走两日才能到达岩城。
又过了一会儿,若伽萝实在无聊,外面千篇一律的风景早被她瞧腻了,容婉特意为她带的玩具摆件也被她丢在一边,她于是枕在容婉大腿上,不多时便睡着了。
夜幕即将降临,外面开始刮起大风,呼呼的风声像一记记重拳狠狠打在马车上,发出“吱妞吱妞”的呻吟,容婉和萧悠都极为担心马车真的会坚持不住变成一地的碎木片。
更关键的是,现在仍是一月寒冬,太阳落山后此处的温度骤降,即使他们已经穿上了所有的棉袄,依然无法抵御刺骨的严寒。
容婉打着哆嗦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得赶紧找个有火炉的地方住下来。”
萧悠从自己身上扯下来一件外衣裹在容婉身上,同时拿出地图研究了一会儿说:“按照地图来看,距离我们现在的位置不远处有一个小村落,不妨我们先改道去那里过一夜,明日再重新上路去岩城?”
容婉连连点头:“好好好,就这么办。”
萧悠起身掀开马车的帘子,吩咐马夫改道去那个村落。
又走了半个时辰,他们终于在漫天黄沙后面看到了隐隐的光点,借着月光还能依稀看出房屋的轮廓。
容婉冻得嘴唇都发紫了,上下牙不断地打颤说:“太……太好了……终于……有人烟了……”
这时蜷成一团的若伽萝也被冻醒了,下意识地往容婉怀里蹭了蹭,问道:“到岩城了?”
马车缓缓停下,容婉往手上哈了两口气,恢复了些知觉后扶起若伽萝,说道:“到岩城下属的一个村落了,我们今晚在这里过夜。”
三人走下马车,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有亮光的屋子走去,萧悠上前敲了敲门,只听里面传来一位女子声音:“何人?”
萧悠答道:“夫人您好,我们是路过的旅者,想在您家中借宿一晚可好?”
里面安静了下来,许久都没有回话,容婉忙道:“我们还带了一个孩子,孩子已经冻得快没知觉了,求求您收留我们吧!报酬您要多少都可以!”
若伽萝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小声问道:“带了个孩子?难道是说我?”
容婉给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这时候就别较真了。
果然,里面的人一听还有孩子就软了心,很快打开了房门,是一位面相和蔼的中年妇人,视线依次在萧悠、容婉和若伽萝的脸上扫过,感觉他们不像是坏人,才让开门说:“快来屋里暖和暖和吧。”
容婉和若伽萝感动得都快哭了,几乎是小跑了进去,直奔墙角的暖炉。
萧悠礼貌地鞠躬行礼道:“万分感谢您,明日一早我们就离开,绝不给您添麻烦。”
妇人温柔地笑笑说:“没关系,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空房间很多,你们想住多久都可以。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像是要配合妇人的话一样,若伽萝的肚子恰到好处地发出了一声“咕噜噜”。
妇人不禁哈哈大笑:“那你们等着,我这就为你们端饭。只不过都是些粗茶淡饭,还望你们不要嫌弃。”
容婉有点不好意思,若伽萝倒是完全无所谓,冲妇人咧嘴一笑,说道:“谢谢您大姐姐!您真好!”
妇人被这声“姐姐”叫得心花怒放,顿时对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喜欢得要命,开开心心去端饭了。
妇人走后,若伽萝朝容婉和萧悠一抬下巴,邀功道:“怎么样,关键时刻还得靠我吧?”
容婉哭笑不得,戳了一下她的脑门道:“就你厉害。”
很快,妇人将几道小菜端上桌,又给他们拿了几个玉米馍馍,还每人盛了一碗玉米粥。
若伽萝从来不挑食,不管吃什么都能吃得津津有味,容婉在镜月山活了上千年,对于食物一类的欲望早已看淡,此时更不会在乎,唯有养尊处优的萧悠从未吃过这类平民食物,第一次品尝觉得很是新鲜,虽比不得山珍海味可口,但在这茫茫荒漠能吃到如此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已是极大的奢侈了。
酒足饭饱之后,三人总算恢复了体力,或坐或卧,心满意足地休息着。
妇人给他们倒了几杯水,问道:“看你们的衣着打扮,不像是漠北一带的人,你们为何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问题问得突然,萧悠一时间不知该编个什么样的理由,幸好容婉反应快,略一停顿就脱口而出:“家父曾在此处带兵打仗,后战死沙场,过些日子是他的祭日,所以小女特意前来此处祭拜。这位是小女的兄长萧悠,这位是小女的妹妹伽萝。”
妇人不由称赞道:“真是三个孝顺的好孩子,你们的父亲若有在天之灵定会为你们欣慰的。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快些休息去吧。东厢房可以姐妹二人住,兄长就去西厢房住吧。”
他们三人再次谢过便各自睡去,自不多说。
次日,容婉起了个大早帮妇人做了些家务,还做好了早膳,等妇人起床后看到自己打扫一新的家惊喜不已,更是对容婉赞不绝口。
待萧悠和若伽萝起床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四人围坐桌前吃了早饭,看外面的风还没停,便也不急着走,聊起了家常。
聊着聊着,容婉忽然注意到妇人印堂发黑,眉目间有几缕病容,昨夜饥寒交迫又光线昏暗,故而她没有发现,今日太阳一升起来,屋里亮堂了,她便看出了端倪,于是说道:“夫人,不瞒您说,小女略通些医术,看您气色不佳,似乎是身体抱恙,待小女为您诊治一二可好?”
妇人也没推脱,立刻伸出手腕让容婉号脉。
容婉一搭上她的脉搏,马上判断出她体内有毒素,再用琥珀瞳看向她的身体,果然在她血液中看到了丝丝缕缕的黑气,内脏也有些损伤,乃是常年毒素积压所致。
容婉问道:“您是否常常觉得浑身乏力使不出力气,有时还会胸闷气短,总是夜间总是咳嗽不断?”
妇人不住地点头:“没错没错,都是我的症状,而且不仅是我,几乎我们村子里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敢问姑娘,这是因何而起啊?”
容婉道:“您身体里有毒素,我不知这毒从何而来,但明显已经存在许久,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最终被夺去性命。”
妇人不禁大惊,忙哀求道:“求姑娘救救我们吧!原本我们村中就没有男子,若是连我们也出了事,剩下的孩子们可怎么活啊!”
萧悠对她的话有些不解,问道:“你们村中没有男子?为何?”
妇人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村紧挨着一座矿山,世世代代都靠挖矿过活,一向是男子去山中采矿,女子留守村中教导孩童。但在一年前,进入矿山的男子全都没有回来,我们去寻找多次也没有找到他们的人影,莫说是人,就是尸体也没有,先开始我们还多方打听,后来也就渐渐放弃,过上了只有妇孺没有男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