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我的宝贝女儿没有做错,你们为什么要偏袒那个卑劣的凡人和妖孽!我女儿年幼丧母,却品行端正,刻苦修炼,为人善良,撇去这些不说,堂堂凤墟山大小姐因为这两人的诡计,差点把性命断送了,上神却如此偏袒,您就没有什么……”
“爹,不要说了,师叔不信我,又能怎么办呢?”慕荭俏一把拉住山主的手,制止了他不依不挠的话,转眼又望向茯辛,凄惨一笑,浓密的睫毛上挂着的泪水划下优美的弧度,“原来在师叔眼中,我竟是这样的小人。”
语气一停,慕荭俏委身还了个礼,“师叔救了我一命,我前来也只是聊表谢意而已,师叔他日吩咐,我定赴汤蹈火。如今谢意已表,师侄告退了。”
见慕荭俏都这么说了,茯辛也不好如师傅那般简单几句话就走人,只得周旋于她,“师傅今日难得出山,却被这种局面破坏,我语气难免重了些。慕师侄,我的师妹重伤于你,已受师傅惩戒,你们的恩怨就因此一笔勾销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山主嗤笑一声,瞥向对祭荼嘘寒问暖的云晚妆,“那算什么惩罚,上神明明就是偏袒这凡人!我宝贝女儿的命难道就这么廉价吗?你们昆仑派也太护短了!”
“茯辛帝君,请您还我们凤墟山一个公道!大小姐这一剑不能白挨,这个凡人和妖孽必须严惩!”身后的弟子齐刷刷地跪下来,声势浩大,声音此起彼伏,众人皆怒视着云晚妆与祭荼,恨不得上前一人一剑。
“你们不要说了,上神和帝君又岂是那般人。”
尽管知晓父亲在此刻的质问没有任何作用,反而显示了他的无能与可笑,慕荭俏依然没有制止,她清脆的声音在众弟子耳边回荡,人人更是不满躁动。
这一红一白唱着,戏才能好看。
更何况,身后跪着的不是一人两人,而是好几百弟子,虽不是凤墟山全部弟子,但这也足够了。
“女儿啊,你不知道,上神只是收了两人的法力,罚两人去人间而已。这算什么严厉的惩罚,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茯辛皱了皱眉,这山主说话真是不经过头脑,若师傅在这里继续听下去,定会恼怒不堪。而一旁的慕荭俏眉心也紧锁着,尽管已经知晓了过程,但是一听到这惩罚,心里还是有些意外。
“帝君,请还我们凤墟山一个公道!”身后的弟子七嘴八舌,说的不可开交,茯辛的眼神变了又变,碍于自己的修养,最终立了个结界,将众弟子隔离开来。
“我也不服,凭什么罚晚妆去人间。”祭荼的声音凭空响起,云晚妆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向转头看过来的众人尴尬道,“祭荼开玩笑呢,请不要放在心上。”
茯辛原本因为这件事早已不耐于慕荭俏父女,如今一听祭荼这么说,更是恼怒,“那你还想怎么样,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吗?师傅肯容你这半人半妖的妖孽待在昆仑已是莫大的恩赐,你还想要贪心地得到更多吗?”
半人半妖!
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除了茯辛外,其他几人都愣在了那里。
“你说什么?”祭荼沙哑着嗓子,试图站起来质问茯辛,奈何身上受伤太严重,即使茯辛已为他治疗过,最终还是软绵绵地跪坐在那里,苍白着脸。
“现在知道了,就好自为之,不要再造杀孽了。至于你不服我师傅的处置,那你倒是好好问问自己,我师妹会受罚是因为什么。”茯辛不再与几人多说,长袖一挥,云晚妆与祭荼就消失于三人眼前。
原来是半人半妖,慕荭俏眉眼带笑地看着刚刚两人消失的地方,心里暗暗计量着。
六界里,最不容于世间的,便是跨界之子。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子必诛!
而这些道貌岸然的背后,还有更大的原因。
跨界之子体内蕴含着可怕的力量,有的想要六界太平,便会毁灭这股力量;有的,则想要利用这股力量为自己所用,达到自己的野心。
“帝君,就……就这么让他们离开了?”凤墟山山主握紧了双手,却被一双白嫩修长的手拍了拍,他诧异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很多话都涌到了嘴边,却不再开口。
“看来,山主若还有什么不满的,只能等几千年后我师傅出关时再说了。”茯辛撤了结界,瞥了眼慕荭俏,就踏上云头离开了。只剩下愤懑的山主和一脸平淡的慕荭俏,以及不知所云的凤墟山众弟子。
云晚妆坐在河边,满脑子都是刚刚掉到这里时,凭空出现的那句话。
“师妹,在人间好好历练。”
师兄这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警醒自己?
“看来是我太笨了,师傅终于看不下去了。”云晚妆摸了摸有些发痒的耳朵,母妃说,当别人说自己坏话时,耳朵就会痒。那这么看来,是师傅在无上殿说自己坏话咯?
“果子,你饿了吗?”云晚妆捏了捏祭荼的爪子,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仿佛睡着了般。可是她清楚,祭荼还醒着,他只是被师兄的那句话吓到了而已。无论换作谁,都无法平静地接受这个身份吧?
被同族追杀,被六界唾弃,这是她曾在书上看过的例子,想起看到那个跨界之子被活生生丢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烧死,云晚妆吓得颤抖了一下,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涌上心头。
“果子,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云晚妆抱紧了怀里的小狐狸,看着远方。这句话,在今天挨慕荭俏鞭打时,还是从果子的口里说出来的,如今却变了方向。
可是两人都明白,这是生命里最深的牵挂——相依为命。
他曾有父母,最终被抛弃。
她曾有父母,最终却离开。
果子说得对,任何的抛弃与离开,都是不愿留下来。即使她还小,她却早就知道,母妃早就有了离开的心,那些即使她精心护养最终都死去的花草,她很清楚,不过是被灌了太多苦涩的药而已。
祭荼恹恹地坐在云晚妆怀里,两只爪子时而捏紧时而松开,他静静地看着月光下流动的湖水,眼眶发紧,却没有眼泪流下来。眼泪是什么东西,这么多年了,他已经不知道流泪的感觉了。
他终于明白,爹的抛弃,娘的离开,同伴的驱逐与追杀。
因为他是跨界之子。他是不详的象征,他在拥有强大力量之源的同时,还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无数的灾难。
他又想起漫天的血雨,想起娘离开时笑容凄婉如夏季最后的荼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