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草听闻皇上所言,只当即端跪殿中拜道:“微臣参见皇上。”
“哎……你这伤势还未痊愈,无需行此大礼,快起来罢。来人,赐座。”
皇上前一句自然是对花溪草说的,至于后面则是对李总管命道。
花溪草看着皇上装模作样的神色,实在是打心底的好笑与不屑……
堂堂一国之君,何必如此……
想归想,但面上的礼节却是不能少,花溪草看着小内侍官抬过来的椅子,只当即朝皇上拜谢道:“谢皇上隆恩。”
言罢人也起身朝那椅子走去,直到她人落座,皇上才悻悻收回了探视的目光……
“你可知朕此时召你入宫所谓何事?”
“微臣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这几日你虽在府上养伤,但想必也听闻了些坊间传言……”
皇上说着,便朝花溪草的面色扫去,直到看着花溪草一副认真听着的模样才继而说道:“当日册封大典之后,坊间传闻那巨蟒乃是神兽,为珣王所制服。如此,你有何看法?”皇上很自然的略过了花溪草大典之上突然摔落台阶之事,也将事情始末说了个清楚。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皇上到底想让花溪草做什么?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微臣听闻巨蟒乃是九州相传千年前的上古神龙所幻化遗留人间。此时珣王殿下能制服巨蟒,定是有祥瑞之兆即将降临我大周。”
花溪草的话倒令皇上神色微眯起来……
“若是这么说,千珣当居首功,只是朕还没有想好该赏他些什么。不知你可有什么好的想法?”
皇上见花溪草不提此事,那他便将话题引致千机药身上。
花溪草看着皇上眼底那抹浓重的打量之色,人也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头,陷入一副怅然所思的模样当中。至于皇上则是没有错过她面色一丝一毫的身上变换。只等她给出回复……
思量再三,花溪草终是抬眸对上皇上审视的目光,正色回道:“启禀皇上,微臣以为,珣王殿下虽说武功超凡,但想必与那巨蟒一战也必定会身负有伤,皇上可将那大夏秘药亦赐予珣王殿下一份,一来显示皇上关切之情,二来显示皇上重视之意。若微臣是珣王殿下必然感激涕零,远比任何珍宝都来的珍贵……”
“哈哈……你果然会哄朕开心。朕不过问你一个问题,你倒是把自己谢恩的话都答了。”皇上听闻花溪草所言,只当即畅笑两声,便笑着说道。
然而他这未达眼底的笑意在花溪草看来却是喜怒参半,不宜琢磨。
好在皇上很快便将这个话题代过,重新回道对花溪草的指派当中。
“朕此时召见你,为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朕命你带领宪刑司暗中查明坊间传闻究竟因何所起,并且抓到幕后主谋;第二,便是要你即日起入住司天监,时刻监控天象预警。”
若说花溪草心下早有准备,那也只是对于其一,至于入住司天监……这到底是皇上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皇上,微臣有一是不明,还请皇上明示。”
“你可是想问朕为何要让你入住司天监?”
“是。”花溪草毫不迟疑的回答道,自然也丝毫不曾掩饰面上那抹反感之意。
皇上看着花溪草此时的表现,只越发觉得应他心意……
只是他心底的真实想法又岂会轻易表露?
“端王世子与秦王近来行事越发张扬,如若不加以监管,他们还只当是朕放任自流!只可惜储君早逝,朕膝下无得心得力之人可用。然朕已入危年,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亦不可无储,有些事总要早做打算,你可知朕心意?”
“可是……”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要明白,天命不可违。”
皇上此时态度坚决,言语间都满是不可抵抗的坚定。花溪草虽然不信他所说的天命不可违,但一时间也未曾想通皇上此举到底何意,也只能勉强应了下来。待回府再作商议。
“是,微臣遵旨。”
花溪草起身朝皇上端拜了一下,人便转身离去。皇上看着她那略有阴冷的身影,只扬起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
待花溪草人已走远,皇上才唤来李总管问道:“她的脚伤当真痊愈了?”
“启禀皇上,依老奴查探,确是痊愈无碍。”李总管道。
“等等……”李总管刚有迈出的步伐,就被皇上叫了回来。
只见皇上目光微闪,继而说道:“罢了。明日早朝两旨并传。”
“是。”
皇上所谓的两旨并传,自然是还有方才所说的花溪草入住司天监一事。
只是李总管听罢却是略带迟疑的对皇上说道:“皇上,老奴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还请皇上不要责怪。”
“嗯,说罢。”
“皇上派了花掌史去往司天监,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皇上突然转目看向李总管,一副深沉的眸子全然盯在他身上,只叫李总管当即颤抖着跪在地上说道:“奴才不该多嘴,还请皇上息怒。”
“朕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奴,老奴是怕花掌史放不下之前的情愫,若是……若是参杂了个人情感进去,岂不是对未来储君的行事评定有失偏颇……”
李总管心惊胆颤的将话说了出来,然而皇上却是突然爽声大笑。
“哈哈……你个老东西,跟了朕这么多么多年,竟然还看不透朕的心思?”
皇上虽然此言看似责备李总管愚钝,实则却是为自己的行事高明手腕而感到自喜。
而另一边,花溪草才一回府,喜鸢就迎了上来。
“小姐……”
“打扫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花溪草只说了这么一句,人便闭上眼睛调整起自己的气息来……
趁着羸弱的月色,喜鸢只一路寻着花溪草那满是血迹的脚印朝回走去。
直到她寻至宫城门前不足二十余米处,才停了下来,由此看去,前面并无血迹,想来这脚印也是从此才开始留下的……
喜鸢翻找着怀中绢帕,只准备将那脚印擦拭一番再用土来盖住。然而当她撤出绢帕之时,却是被眼前的一幕所惊……
方才她明明记得是在自己脚边不足一步之处便有脚印留下的……现在怎么没了?
喜鸢自知这里不宜久留,也不敢耽搁,根本来不及细想,便转身朝身后看去。
然而令她震惊的却是……
至少足有数十步的距离竟然都没了血印的存在。怎么会这样?
喜鸢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当即朝花溪草所在的方向跑去。当她赶至距离马车不足十余米的地方之时,才赫然发现花溪草那在地上留下的脚印上正爬满了黑色的小虫,细细密密看着犹如豆大,足有数百。然而他们所移动之处,血迹全无,只剩空气中还飘散着丝丝血腥味道……
喜鸢不敢相信的朝马车跑去,同时不忘命暗卫捉来几只黑虫,留以回府研究。
花溪草根本撑不住喜鸢回来,人就已经昏死过去,当喜鸢掀开车帘想要向她禀报此事之时,只见花溪草已经瘫倒车中,只剩双脚的鞋底还不住渗出鲜血。这么一会功夫,竟已经留了一大摊……
“回府!”喜鸢朝暗卫大喊一声,暗卫便驾马而去。只听喜鸢不住唤着:“快点,再快点!”
一路狂奔将近一个时辰的路程竟活活不足半个时辰便赶了回来。只是当马车径直驾到花溪草院中时,喜鸢却见阿离一人站在院中,正面色寒色……
“慕白公子呢?小姐伤势严重,必须马车医治才行!”喜鸢此时已经急的红了双眼,人也一把抱起花溪草的身子,就这么将人抱了出来。
阿离听闻喜鸢所言,只当即飞身到她身旁,帮衬着喜鸢将花溪草抬至屋内榻上。
但却始终没有回答喜鸢的问话……
直到喜鸢再次问道:“慕白公子呢?慕白公子到底什么时候过来?”
阿离才怒气冲冲的对她回道:“不会来了。去找大夫。”
“不会来?什么意思?为什么不会来?难道他不知道小姐这伤有多重吗?”
喜鸢此时完全不能理解阿离为何能够如此漠然,更不能理解,慕白为何不能来这里为小姐医治……
“大夫马上就来,再等等罢。”阿离道。
“不行!若是大夫将此事传了出去,小姐今日所费心血不是都前功尽弃了。”喜鸢急声说道。
“我已经命暗卫去找我们自己医馆的人过来,你不要担心会走路风声。”阿离此时整个人都阴沉的可怕,说起话来也都是冷言冷语的感觉。
喜鸢看着她那阴沉的面色,终是察觉到丝毫不对,只见她当即抓起阿离的手问道:“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小姐醒来再说罢。”阿离回想起方才去宪刑司所发生的一切,只目光当即冰冷几分,就连喜鸢都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只瞬间眼泪就不争气的滑落……
呆坐在花溪草床榻前低泣说道:“我们距离这里最近的医馆一去一回也至少要两个时辰……都是我不好……没能在都城里提前留好暗桩……”喜鸢此时除了懊悔,实在不知还能再做什么。
而就在她低声呜咽的时候,花溪草却是逐渐恢复了意识。
只见她正以微不可见的声音朝阿离说道:“怎么回事?”
阿离听闻身后有气息声传来,只当即拍了喜鸢一下急声说道:“小姐醒了!”
“小姐,您再忍忍,我们的大夫马上就到。”
花溪草听闻阿离此言,只当即发现话中不对……她们的大夫?而不是慕白公子?难道……
一想到还生死未卜的花溪拾,花溪草只觉坐如针扎,生怕是他出了什么事情……否则慕白岂会不来?
花溪草此时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只当即对阿离说道:“送我去兄长府中,马上。”
“小姐……”阿离知道花溪草也一定是无法接受慕白竟弃她不顾的事实,但就算她亲自上门求医还能怎样呢?如若要来,就是不用去求,他也自会过来的……
“小姐,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最好的大夫,您的双脚一定不会有事的。小姐,您相信我……”说道最后阿离自己都没有了底气……这天下还有比耀王谷少东家慕白更厉害的大夫吗?想来除了谷主慕渊,怕是在就没有了罢……
连他都说凶险的伤势,就算别人来了,又能怎样呢?
花溪草此时根本听不进去阿离所说的那些,她满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见到花溪拾,无论如何,她今天都必须见到兄长……
“送我去兄长府中,现在,立刻,马上!”
喜鸢实在不明白阿离为何如此执拗的等待大夫过来,就算她方才没能请来慕白公子,但也不代表慕白公子就真的会见死不救啊……
“小姐,您别急,我这就去命人准备步摇。”
“喜鸢……”
“阿离,你到底怎么了?你没听到小姐要去宪刑司吗?”喜鸢面对出手阻拦她前行的阿离,实在是看不下去,只当即出言问道。
花溪草实在受不了她们两人在此拖拖拉拉,只当即自己拼命起身站定,便要朝门外走去。
然而她刚走了两步,便被阿离拦腰抱在怀里,拼死不再让她向前一步。
阿离抱住花溪草的瞬间,只当即止不住的落泪说道:“小姐,不要去……”
她是那么骄傲的花溪草……怎么可以卑微至此?
打从小姐走出花府大门的那一天开始,阿离就已经对花府的所有人都存了嫉恨,即便从前对花溪拾还有几分敬畏,如今也都变成了厌憎。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不能看着小姐去被那些她自己最为在意顾忌的所谓亲人,再一次次的伤害。
“阿离,放开我……”花溪草此时已经满面勒痕,她实在想不出除了花溪拾有事慕白还能有何原因不来这里。即便不过都是她的猜想而已,但她也必须去见兄长一面。哪怕是慕白不过因别的事情耽搁了或是她的伤势并不着急,都无所谓。只要兄长没事就好……
距离前世兄长和父亲出事的时间越来越近,花溪草的心也越来越冷。
阿离死死抱着花溪草的身子,只将她的双臂也一同困在怀中,只以仅容她们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低泣着说道:“小姐,不要去……不要去……”
阿离不知该如何向花溪草说出她去宪刑司时所遭遇的一切,但她知道,现在绝不能让小姐踏入那里半步……绝对不可以……
喜鸢看着如同再做困兽之斗的两人,只一时间慌了心神,当阿离朝她说道把小姐抱回床上之时,才回过神来……
只是不待她们两人动手,花溪草便瞬间挣开阿离的双臂,人也径直朝门外冲去。
此时的花溪草根本顾不上脚下钻心的刺痛,任凭慕白之前所打入的石钉都已经窜位支了出来,也毫不停驻狂奔的脚步……
她知道,只要一停下来,她就再也没有力气撑到去见花溪拾的那一刻了。她必须亲眼见他无事才行……
她已经失去了娘亲,不能再失去兄长了。
喜鸢与阿离看着花溪草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出了门,面上泪水早已成河……
“怎么办……”喜鸢根本不知道阿离到底为何拼命阻拦小姐,不让她去宪刑司,但是她相信阿离这么做一定是为了小姐好,就凭这一点,她也相信阿离……
“顾小将军说不让我们去找他。慕白公子也不会过来……”阿离看着花溪草那渐行渐行的身影,人也终是垮了下来,瘫坐地上,只紧抱着自己的双腿双臂环身的哭诉起来。
“为什么!”
喜鸢不可置信的听着阿离的哭诉,却听阿离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打不过他……打不过他……”
“谁?阿离你在说什么?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阿离已经崩了太久,此时已经完全不受控制的哭道不行。喜鸢也只能扶着她的双臂用力摇晃起来,只希望她还能有一丝理智,将话说个清楚。
“阿离,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了。小姐伤成这样,如果你也倒下了,那小姐怎么办?我怎么办?”
阿离一想到花溪草那抹纤细的身影,人总算是打起了几分精神,但人还是不住抽泣着,过了半响才将事情始末说的清楚……
原来阿离不放心花溪草今日入宫,特意在她走后,便一路暗自潜入宪刑司中,谁知她才刚一入府,便被府中侍卫围攻。
好不容易说明来意,却只换来暗影卫一通责备:“你难道不懂联络的规矩?在我没动手之前,滚!”
“求您让我见慕白公子一面,我家小姐伤势严重,务必请慕白公子前来医治才是。”面对影卫的驱逐,阿离只低声恳求着。然而影卫却是没有丝毫通融的意思。
直到顾无忧听闻外面打斗声传来才终于出面见了阿离一眼。
只是当他看清来人之时,眸底却满是杀机四伏。如若不是阿离全凭着一颗救小姐的心撑着,估计见他的瞬间便被吓的没了魂魄……
“顾小将军,我家小姐伤势严重,还请慕白公子尽快来医!”
“是她让你来的?”
顾无忧看着阿离的目光中只充满了寒意,阿离强压下心间的惧意,只小心回道:“我家小姐入宫面圣未归,怕是回来伤势就会加重,慕白公子之前说她……”
阿离本想将事情始末都与顾无忧说个清楚。然而顾无忧却是一声怒斥道:“滚回去!如果不想你家小姐伤的更重,就不要说你来过这里!”
阿离实在无法明白他们怎能如此绝情?
阿离心下一横,干脆只想冲进去将慕白公子掳走,然而她却忽略了顾无忧的功力。不过数招而已,顾无忧便将她一脚踹退。如若不是顾无忧此时还念着花溪草的情面,怕是这一脚过去,阿离不死也得没了半条命。
就在阿离苦苦哀求之时。顾无忧身后终是传来了慕白烦躁的声音:“花溪草她还死不了!你若再来烦我,他才真是要没命了!”
她还死不了……她还死不了……
阿离一双眸子已经随着慕白公子的话而彻底冰冷,人也捂着被顾无忧踹伤的腹部缓缓起身。
没有过多的话语,唯有一记悔恨的目光投向宪刑司的深处……恨……怎能不恨?
别说花溪拾的伤并非因小姐所受,就算是,也是他自找的,怎能全然都将罪过扣在小姐一人身上?
阿离强压下涌入口中的血腥味,只从来时的方向又潜了出去。
至于顾无忧,此时只急切的朝慕白问道:“他怎么样了?”
“守好这里,绝不能让任何人再进一步。”慕白公子一直未曾露面,但声音却是从顾无忧身后的方向传来。
当阿离回忆起她在宪刑司中所遭受的顾无忧与慕白的那副见死不救的嘴脸时,整个人都气的浑身瑟瑟发抖……
她实在想不通,此时小姐为何还执迷不悟的非要去看他?
阿离擦干了面上的泪水,只缓缓站起身来,用她那冰冷的双手拉住了喜鸢要走出去的身子。
“小姐她又岂能是我们能拦的住的。还是赶紧想办法去寻为小姐医治的办法罢。宪刑司的情况我熟些,你去备好医药,我去接小姐回来……”
阿离一想到花溪草方才那副失了魂魄的模样,人就越发清冷起来。她的小姐,何时有过如此不堪脆弱的一面?可花府的人,又有谁真正将她家小姐的伤看在眼中疼在心底?
喜鸢阿离整理好心情,只当即分散而去,生怕稍有耽搁就害了花溪草的伤势难愈。
“姑娘?”负责看守的影卫,突然见花溪草从跌跌撞撞的出现在大门口,人都被花溪草那如同折翼的身姿一惊……
“兄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