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忆安刚走,顾昭仪便来到御前。
“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说话吧。”
“谢皇上。”
“听闻韩嬷嬷去了你那里?”
“是,韩嬷嬷奉太妃之命前来传教宫规宫礼。”顾昭仪说话时,面色一直很是平静。
皇上批阅奏折的同时用余光扫了顾昭仪几眼,都不见她有诉苦的意思。
“她可有为难你?”
“谢皇上关心,臣妾并未觉得为难。”
“恩,如今皇上已经被禁足在偏殿,宫中唯有你还能掌事替朕分忧。除夕宫宴在即,事事还需你多费心才行。”
“是,臣妾遵命。”
“如若受了委屈,也不用故自忍着,听明白了吗?”皇上的眸光终于直视向顾昭仪所在的方向,眸底都满是提点之意。
顾昭仪见此只会意应道:“是,臣妾谨遵皇上教会。”
“恩,难道今日安儿入宫,想来你也有些时日没见到他了,就先回去吧。”
“是,臣妾告退。”
从前,顾昭仪是最不屑向皇上撒娇争宠的,但是随着后来萧忆安长大成年,她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儿子筹谋起来。现在,更是。
皇上对于这几年顾昭仪的表现可以说是满意的很。比起终日吃斋念佛的德妃,还有心思算尽的宁贵妃,顾昭仪倒是令他省心的。
“顾昭仪的位份也该抬一抬了,今年的宫宴就全权交给她来办罢。顺便拟一道旨,晋顾昭仪为皇贵妃,册封大典就于正月后补上。”
“是。”
晌午一过,顾昭仪被册封为皇贵妃的圣旨就传遍宫中。就连偏殿的宁贵妃都收到了内廷司送来的消息。
听闻此事时,宁贵妃活活气的摔落了一整套茶具,就连眼睛都被气的猩红。
那个贱人凭什么升得皇贵妃之位,统理六宫?宁贵妃筹谋多载,好不容易才从宁妃的位置爬到宁贵妃,一心想要封后,可如今她身处冷宫,皇上却是将她最大的死对头顾昭仪给提了位份,而且尊为皇贵妃,等同副后,这口气让她如何能够咽的下!
“宁贵妃娘娘,皇贵妃好像朝偏殿来了。”
“皇贵妃,你叫的倒是顺口。”宁贵妃阴婺的目光剜了那宫女一眼,吓得她当即掌嘴道:“女婢知错,请宁贵妃娘娘责罚。”
“哼……”宁贵妃冷哼一身,并未继续与她计较,只整理了一下衣衫,又正了正身子才端坐回主位之上。既然她想要来炫耀,那她便成全了她。
“臣妾见过宁贵妃。”平日里,顾昭仪见了宁贵妃也还是要行礼的,而如今她晋升了贵妃位,宁贵妃又是戴罪身,自然不用再有任何礼节。就算日后宁贵妃出来,顾昭仪也不过是点头之礼便可。
如此怎能不令宁贵妃气郁。
“臣妾今日到宁贵妃这里,不过是有几件事想要与宁贵妃相商,还请宁贵妃不要厌烦才是。”
“听闻顾昭仪今日晋了贵妃之位,本宫倒是真心为你高兴。如若本宫没有记错,顾昭仪入宫可是比本宫还早了两年。这顾昭仪的位子的确坐的久了些。”
宁贵妃这话里话外不无讽刺顾昭仪之意,入宫几十载,却至中年才生子,如今才混上皇贵妃位,也的确是不容易的。毕竟这皇宫之中人才辈出,每年新入宫的秀女更是数之不尽,就算皇上顾念旧情,也难免容易冷落了这些宫中的老人。毕竟年近几十岁的老女人与那十几二十出头的小娇娥还是差了不是一般的多的。
就算顾昭仪也好,宁贵妃也罢,保养得再好,再风姿绰约,也终归难比那年纪正轻的佳人如花似水。
说到底,顾昭仪这么多年还能荣宠不衰,与她诞下萧忆安这个幼子还是有很大关系的。
就连如今她晋升皇贵妃之位,怕是也与前朝有着分不开的关联。
“宁贵妃记忆倒是不差的,臣妾的确是早了宁贵妃两年入宫的。”比起宁贵妃的暗讽,顾昭仪可以说是极有力的还以她一记重击。
顾昭仪当年入宫,就是截了宁贵妃的胡,皆因父兄在前线大捷,所以才会先她一步封妃晋位。而当年皇后尚且在世时,就更不用多说了,皇上当时几乎整颗心都要扑在了她一人身上。帝后佳话,着实羡煞旁人。
就连皇后故去,皇上也是为其他妃嫔所出的孩子全都取名一个“安”字。
端王萧念安,敬王萧惜安,秦王萧忆安,就连萧思卿能备受皇上荣宠都是因她的模样与当年的皇后有三分神似,顾皇上赐名思卿。
都说自古无情帝王家,可当今这位皇上却偏偏就对先皇后追思难忘,不仅在皇后之子出生之日册立东宫储君,更是在昭阳太子薨逝时册立其女萧玖珞为皇太女,日后继承正统。
如此厚爱,谁又能说,不是一往情深?
一想起这些,宁贵妃的面色就更为狰狞几分:“如果顾昭仪是来向本宫炫耀的,怕是你就打错了算盘。”
“宁贵妃娘娘言重了,臣妾不过是来向宁贵妃讨教除夕宫宴的事情罢了。往年宫宴都是宁贵妃亲手操持,如今皇上既然已经命臣妾全权负责,自然是要向宁贵妃取经的。”
果不其然,宁贵妃听闻顾昭仪所言的瞬间面色就比之前更沉了几分。
宁贵妃本还想借着除夕宫宴的机会重返后宫,只是当下看来,却是没那么容易。
三个月,不要说她根本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待着,就是顾昭仪与太妃那个老不死的,她也不得不防。她一日不在寝宫,便一日给了顾昭仪与秦王立足的机会。
“除夕宫宴规矩素多,怕是这三两个时辰你是学不会的。本宫倒是奉劝你一句,守好自己的本分,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便是最好。”
“既然宁贵妃娘娘无心教会,那臣妾自然也不便再多作打扰。就此告退了。”
顾昭仪走了两步,好似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一般,猛然站住脚步朝宁贵妃看去,只见她笑意深浓的朝宁贵妃说道:“忘了告诉宁贵妃,花溪草从万寿宫失踪了。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她能到哪里去?噢,对了,听闻皇上已经在朝上提起过珣王与皇太女的婚事,想来花溪草她便是因此伤心了也说不定。宁贵妃娘娘您觉得呢?”
顾昭仪就不信宁贵妃知道了这些还能继续安分的待在这偏殿中。
她现在要的就是宁贵妃的不安分,她越给皇上添乱,他们才越好成事。
宁贵妃的双眸瞪得溜圆,想来是被皇上要重提旧事而惊诧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皇太女早夭,皇上此时提起婚约,难不成还想让千机药来做这个东宫之主不成?
大周祖制虽是立嫡立长,但却也曾有过立贤的特例,想百年以前,大周皇太女之额附,就曾于皇太女薨逝后继位亲管朝政,后于嫡子成年后,退位还政。
可如今这皇太女萧玖珞却是早在襁褓之中就已夭折,皇上此时重提婚约,到底是何用意?难不成抛开自己的嫡亲骨肉,还要将皇位拱手让给千机药一个外人不成?
千算万算,百般防备,宁贵妃却是没有想到皇上会有此一手。
千机药,花溪草。她绝不会让他们如此轻易的得逞。
顾昭仪如愿以偿的在宁贵妃眼底看到了仇恨的色彩,此时满意的潇洒转身离去。
只留宁贵妃一人呆坐在主位上面色阴暗的难看。
“来人,备水。”
“娘娘可是要沐浴?”
“要冷水。”
“娘娘,使不得啊……”
“快去!”
宁贵妃凤眸一立,朝着侍女怒瞪了一眼,那侍女只能瑟缩的应了一声便朝外跑去。
不多时宫人便将冷水浴盆备好。
这偏殿虽不是真正的冷宫,却也终归比不得宁贵妃的寝宫,条件实在有限的很,就是沐浴也只能用普通盆浴而已,并没有天然的温泉汤池。
“继续去打冷水,本宫不说停,就不准收手。”宁贵妃此番唯一能想到的走出偏殿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大病一场,而且一定要快,必须赶在除夕宫宴之前。否则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她不能眼看着千机药与花溪草成事,这储君之位一旦坐上,就没那么容易再将他弄下来。
这绝对不可以!
“宁贵妃娘娘,您……”
“倒水。”宁贵妃紧咬着牙关,先抬脚迈进了浴盆之中。只是她这刚一进去,嘴唇就瞬间发紫起来。看着很是吓人。
“浇水。”宁贵妃一声令下,侍女手中的木头便朝她头顶浇灌而下。
“宁贵妃娘娘,您怎么样。”侍女看着浑身发抖的宁贵妃,一颗心都跟着七上八下的悬了起来,生怕宁贵妃会出个什么意外。宁贵妃若是当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她们便也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继续浇。”
“宁贵妃娘娘,凤体要紧啊……”
“本宫让你们继续浇水,听不懂吗?”宁贵妃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得众人一惊。
侍女们见此清晰也只能继续听从宁贵妃旨意,一桶接一桶的朝她浇灌起水来。
足足数十桶冷水泼下,宁贵妃终是再也坑不住那寒气侵体,只昏昏沉沉的对侍女叮嘱了一句道:“今日之事,任何人都不准传出去半句。”
“是,奴婢遵旨。”
“都下去吧。”宁贵妃此时已经觉得头昏脑涨,只是单单风寒绝对是拉不回皇上的心的。既然要赌,她便要压上所有赌注……
“把所有门窗都给本宫打开。”
“宁贵妃娘娘万万不可呀。您刚沾了冷水,这寒冬腊月的寒风本就刺骨,您这么一折腾凤体怎么能吃得消呢?”
“闭嘴!本宫让你们把门窗打开!”
“是……。”
“把门关上,再把之前本宫抄的佛经拿来。”
宁贵妃已经换去了一身湿淋淋的衣服,此时已经重新坐回蒲垫上,命宫女为她绞着发。
约过了近一个时辰左右,宁贵妃的发丝已经完全干爽,只是她的面色也越发苍白的瘆人。就连嘴唇都有些许青紫之色。
侍女斗着胆伸手摸了下宁贵妃的额头,只低声惊呼道:“宁贵妃娘娘,您这体温已经远比平日发热更厉害了几分,还是宣太医吧。”
“准备笔墨,待本宫抄完一遍佛经,你便前往御书房去请皇上,无论如何也要让皇上到这偏殿一趟,明白了吗?”
“是,奴婢遵旨。”
宁贵妃微微揉了揉太阳穴两侧,声音也因发烧而变得干哑起来。此时她强打着精神提起笔开始抄起经书来……
约过了近半个多时辰,宁贵妃握笔的手终是忍不住发抖起来。就连牙齿都跟着微微打颤。
侍女眼看着宁贵妃浑身颤抖的模样,终是忍不住再相劝道:“宁贵妃娘娘,奴婢还是现在就去御书房吧,您可不能再硬撑了呀。”
“无碍,本宫挺的住。”宁贵妃的声音已经比起之前更沙哑严重了几分,此时发出的声音就像锅铲发出的矬音一般刺耳。
侍女看着宁贵妃如此模样,简直急的快要哭出声来。如若宁贵妃当真有个三长两短,怕是她们也都吃不了兜着走的。
“宁贵妃娘娘,韩嬷嬷朝这里过来了。”
“嗯,来的正是时候。去传本宫命令,就说本宫今日身体不适,不想见任何人,请她原路回去就是。”
“是。”
宁贵妃迷离的神色间终是重新找回几分镇定,只是此刻的她越发头痛欲裂,就连看向桌案上的纸笔都已经开始出现重影。
侍女出门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韩嬷嬷便如时而至。自从宁贵妃被禁足偏殿之后,太妃便命韩嬷嬷每隔三日前来收缴她抄写的佛经一次。今日正是韩嬷嬷上门的时间。
“奴婢参见韩嬷嬷。”
“不必多礼,老身也不过是奉太妃之名前来向宁贵妃娘娘请安而已。”
韩嬷嬷见侍女老早就等在了这里,自然发现其中有所猫腻。只是在没见到宁贵妃之前,她不能断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而已。
侍女见韩嬷嬷有要朝门里走的意思,只身子微侧就挡住了韩嬷嬷向前的路,而后低声将宁贵妃方才交代的言语一字不落的向韩嬷嬷复述了一遍。
“哦?宁贵妃娘娘病了?可宣召了太医过来?”
“回禀韩嬷嬷,宁贵妃娘娘她素来不喜太医院的汤药味儿,所以平日计算凤体欠安也都是先挺着两日的,如若挺过了便也就算了,若是加重,才再去请太医令过来。”
“既然宁贵妃娘娘凤体抱恙,老身更是要亲自去探望一番才是。否则宁贵妃娘娘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可是你们能够付得起责任的?”韩嬷嬷说话间便已伸手将那侍女拨至一旁,她也径直朝偏殿内殿走了进去。
宁贵妃此时早已趟进了被窝中,刚绞干的头发本就还没来得及束起,悉数都披在脑后压在了身下,趁着她一张苍白的面孔更显病态浓重。
“老奴参见宁贵妃娘娘。”
“韩嬷嬷请起。”宁贵妃咳嗽了两声,才缓缓开口应了一句。
只是她一开口,韩嬷嬷就是一惊……方才进殿之前,韩嬷嬷也只当宁贵妃是耍了什么小把戏,不过染了风寒而已,却不想竟会如此严重。
“宁贵妃娘娘凤体抱恙,老奴这便去太医院为娘娘请太医令过来诊治。”
“无碍,本宫的身子本宫自己清楚。许是近日天气突然又冷了些许,才……咳咳……”宁贵妃一句话都还未说的完整,整个人就已连声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韩嬷嬷见她如此情形,只又安慰了两句便起身告退,临走之前更是执意派了侍女前去太医院传召太医令过来为宁贵妃诊治。
做好这一切,韩嬷嬷便先一步回到苏北王府复命。只是她前脚刚一走,后脚宁贵妃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只见她一面借着床榻边缘的力量,一面由着侍女搀扶着缓缓起了身,一步步朝矮桌那里走去。
“研磨。”
宁贵妃一面咳着一面提起笔继续抄着未完的经书。就这么过了不到半刻光景,宁贵妃终是咳嗽的更加激烈,难以平复。甚至嗓子都咳破了带出些许血丝痕迹。
宁贵妃将手中的卷怕收了收,眸底终是闪出一抹得逞之色。只见她低声朝侍女吩咐道:“去御书房将皇上请来。你就说……”
"是,奴婢明白。"
皇上虽然禁了宁贵妃的足,但却未曾禁止偏殿宫人的出入。只是宁贵妃身边原本带着的贴身婢女此时一个都不再身边而已。有的都是偏殿中的宫人。
侍女一路急色匆匆的朝御书房奔走,沿路遇上婉昭仪都不自知。
直到婉昭仪使了一个眼色其身旁的贴身婢女才将偏殿的那侍女拦了下来:“你是哪个宫里的?如此行色匆匆所谓何事?见了昭仪娘娘为何不拜?”
“奴婢见过婉昭仪,奴婢乃是偏殿的侍女。”
“偏殿?你如此急色,可是宁贵妃娘娘出了什么事情?”
“启禀昭仪娘娘,宁贵妃娘娘她染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现在更是有咳血迹象……”
“哦?那这么说你是要去请太医的了?为何却朝与太医院相反的方向而去?”
“因为奴婢……”侍女口中的话还未说完,婉昭仪突然朝她发难起来,拔高声音斥道:“大胆贱婢,竟然敢私偷宫物潜逃,还不将她拿下!”
“不是的……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是去……”
偏殿的侍女本就是末等宫女,几乎很少有机会与宫中主子接触,此时被婉昭仪这一喝几乎是吓得魂都丢了三分,只剩下连声的求饶与哭诉,连个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偷盗宫物乃是重罪,先打她二十大板,然后再报给皇贵妃处置。”
“是。”婉昭仪一声令下,当即身后的内侍官就将那侍女给拉至一旁,那侍女因焦急而挣扎的厉害,险些要推翻了两个内侍官来。
婉昭仪见此情景当即大怒,只见她甩手便是一个嘴巴狠狠抽在了那侍女的脸上,打的她手都有些疼了起来。
只见那侍女的脸颊瞬间肿胀的老高,嘴角也被打裂流出鲜血来,当即口中的话全都被憋了回去,只剩下呜咽的哭声而已。
“将她带下去。”
“是。”两个内侍官许是也不曾想到向来以温婉娇弱示人的婉昭仪竟然会有如此盛怒之时,当即手脚变得麻利起来,生怕触怒了她。
侍女被带下去之后,婉昭仪终是揉了揉自己微红额手掌,眼底升起一抹算计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