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个笑,叶潽一整晚都没睡好。
第二天跟阎道年见面的时候精神也十分萎靡,频频走神,怎么想心里怎么觉得不对劲儿,惹得阎道年一路上奇怪的看了她好几眼。
叶潽觉得自己就是个放着家里的天仙老婆不顾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混蛋!
这种感觉在阎道年把她送回去,然后她一眼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温洱时达到了巅峰。
温洱不知道在那儿等了多久了,身子懒洋洋的倚在门框上,半点力都不使,听见动静了就抬眼朝这边看过来,视线冷漠又探究的自上而下在叶潽身上扫过一遍,然后才慢吞吞的把视线收回去,身子紧跟着直起来,一言不发的掉头往屋里走。
叶潽第一次被温洱这么看得时候浑身都是僵硬的,只觉得自己像个逛花楼被老婆当场抓了现行的渣男,僵立着一动不敢动,生怕举手投足间皆是破绽。
温洱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老老实实的等在这儿的——最初的时候他总是跟着叶潽跟阎道年,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从某一天起他突然就不跟了,但坚持靠在门口等她,等到人后再这么不冷不热的扫她一圈,把叶潽扫得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给埋了。
叶潽心虚,凑过去讨好温洱,事无巨细的跟他讲自己这一天和阎道年一起都干了什么事,温洱不听都不行,只好冷着脸听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听这些做什么,想了一会儿,安慰自己说全当哄小孩儿了。
被哄的还没意识到,唠唠叨叨说完一通后还觉得挺开心,认为自己已经从偷/腥的渣男进化成了偷/腥后会主动跟老婆交待案情的渣男。
温洱第一次听这话时还会别扭又局促的瞪叶潽,让她别胡说八道,听得多了居然也习惯了,心情好时还会掀起眼皮懒洋洋的瞟她一眼,说:“你要是真觉得良心过不去,别跟阎道年出去不就行了。”
叶潽也很愁,上半身趴在桌子上,胳膊伸长了探出桌面,不小心碰到温洱,被他不轻不重的在手背上打一下又“哦”一声换个方向,又渣又无奈的开口,说她也没办法——
“我就是拒绝不了他啊……”叶潽拖长了尾音,语气里的困惑几乎要溢出来。
温洱就不说话了。
他垂眸看叶潽一眼,假装不经意的碰了下她耷拉下来的手腕,冷冰冰道:“我去做饭,晚上吃什么?”
叶潽想了一会儿,直起身来点了两个菜,点完后继续半死不活的往前一趴,像一条被仍在沙滩上暴晒的咸鱼。
又过一会儿,这条咸鱼被人从身后扔了个东西过来。
咸鱼后仰过头看过去,正看见温洱转身的背影,以及空气中还没来得及消散的话:“吃饭。”
于是前一秒还沉浸在自我反思中的叶潽这一秒飞快结束了反思的过程,花蝴蝶一样快快乐乐的起身去吃饭了。
之后阎道年又来找过叶潽两次。
叶潽已经习惯了每次下山都有“山中仅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恍惚感,沉默的跟在阎道年身后装高深莫测。
走在路上的时候被一个小团子不小心闷头撞了上来,脑袋正磕在她小腿上,然后“扑通”一声往后一跌,坐在了地上。
小团子扎着两个羊角辫,坐在地上后也不哭,仰头眨巴着眼那看向叶潽,眼睛亮晶晶的。
身前有人一边喊着“慕慕”一边跑过来,两手架在小团子的胳肢窝下,微微一用力便把她从地上捞了起来,抬手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后骂她道:“跑那么快做什么,也不知道看路!”
小团子被骂了也不恼,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突然向前两步猛地扑到对面女子的怀里,用脑袋一个劲儿在她怀里拱,直把自己拱的满脑袋炸毛才罢休。
女子便是有天大的气被这么一拱也撒不出来了,斜眼瞪了小团子一眼,嘴里嘀咕着“跟你爹一个德行”,手上却已经用力把小团子抱了起来,然后跟面前被撞到的人道歉:“不好意思啊,撞到您了。”
叶潽目光从小团子身上移开,落在风独摇脸上,拧了下眉,什么都没说。
风独摇隐约觉得面前的女子有些眼熟,拼命在脑袋里翻找半天也没能找出结果,干脆就放弃了,倒是女子旁边这个人她有印象,笑吟吟的主动打了声招呼。
阎道年回了声好。
两人虽然认识,但也仅限于见过面,连个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因此这声招呼打过之后便再没了能说的话,彼此示意了一下就离开了。
风独摇抱着女儿往回走,边走边四处张望,半晌没找到自己想见的人后忍不住迁怒怀里的小人儿,一手抵着她的脑门,直抵得小孩儿脑袋向后仰才絮絮叨叨的收回手,结果又被一把抱住了手腕,进退不得。
风独摇有些想笑,看着女儿把自己的手抱着往怀里塞,没忍住埋怨了一句:“你爹那么多好的不学,就学会撒娇了。”
她看上去似是微恼,实际上声音里全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任由女儿闹了好一会儿,才就近在旁边找了个馄饨铺坐了下来,然后要了碗鲜虾馅儿的,特意叮嘱店家多煮一会儿,煮的软糯才行。
店家应了,风独摇便一边等馄饨上桌一边等慕习凛找来。
慕习凛来得凑巧,几乎是和馄饨前后脚到的,风独摇点了碗馄饨本来是打算自己吃的,然而一见慕习凛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刚从自家商铺出来,再一看他微微泛白的唇色,脸色顿时垮下来,一边埋怨他又不吃饭一边把刚上桌的馄饨给推过去。
“你闺女以后要是也不好好吃饭,”风独摇说:“都是跟你学得。”
慕习凛被骂了也开心,接过碗先往风独摇嘴里喂了一颗馄饨,又给女儿喂了勺馄饨汤,这才自己吃起来。
边吃边跟风独摇说话。
起初风独摇一直端着,约摸是在生气,慕习凛说话时总是冷冷的“嗯”一声作答,后来不知道慕习凛又说了句什么,叶潽看见风独摇惊讶的抬了下眼,嘴唇跟着一动。
看嘴型说得应该是“真的吗?”。
慕习凛点了下头,风独摇脸上的冷漠便再也装不下去了,使劲儿往慕习凛跟前凑了凑说小话,说话之前还不忘捂住闺女的耳朵。
小团子不乐意,身子使劲儿后仰,手也拼命向上够,试图挣脱亲娘的魔爪,可惜动作做到一半儿又被亲爹看清了意图,以致出师未捷,两条又肥又短的胳膊被她爹一手抓住,动弹不得了。
唉……小团子在心底叹气,心道当人闺女可真吃亏。
回去后叶潽把这事儿讲给温洱听。
彼时温洱正躺在地铺上闭目养神,月光无法如愿以偿的铺到地面,只好报复性的拼命往他身上洒,尤其偏好往他脸上落,搞得温洱有一瞬间的错觉现在不是深夜,而是大白天。
他睫毛不耐的抖了两下,想要翻个身,又觉得翻身就代表着自己认输了,正在心里纠结, 床上的叶潽就突然开口了。
她似乎格外关注风独摇跟慕习凛那一对儿,每次碰上都要跟温洱说上半天,不过也可以理解……温洱的思绪暂时从月亮怎么这么烦人中脱离出来,终于找到理由似的侧了侧身把脸朝向床的位置,睫毛轻微颤动两下,然后“刷”的一下睁开。
他跟叶潽离得远,这么看过去刚好可以看见床上的全貌——叶潽把自己裹成了蚕状,说话间大约是觉得脚的方向还是漏风,于是又“腾”的一声把自己的下半肢抬起来,腿伸直的瞬间又用脚尖猛地一抓,打直的膝盖瞬间蜷起,带着被子一起往里打了个弯儿,跟腿一起落下时已经裹得严严实实。
动作灵巧得惊人。
叶潽满意了,快乐的在被子里发出一声喟叹。叹完想起刚才的话题还没聊完,于是急慌慌的重新接上。
温洱敷衍的“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他觉得叶潽关注风独摇是件好事儿,至少证明了她潜意识里对风独摇还有印象,近一步证明了她确实还有救。
叶潽自说自话了半天,没得到温洱的回应也不失落,觉得自己甚是通情达理。然后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脸也扭过去问温洱睡在地上冷不冷。
温洱睡姿十分规整,平平地躺着,两只手交叠着放在小/腹的位置,呼吸又浅,好几次叶潽早上起时都怀疑过温洱是不是死了,蹲在他身边观察半晌,直到看见他胸部虽然缓慢但有序的起伏才算罢休。
谁想她这一转直接就对上了温洱的目光。
他整个人都浸在月光中,像是披了一层羽衣,叶潽呼吸莫名其妙一顿,眼睛飞快眨了两下,原本已经到了舌/尖的话在这一瞬间毫无征兆被咽了回去,徒留一个空荡荡的脑子。
温洱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若无其事的把身子又转了回去。
月光又一次没了遮拦,不管不顾的落在温洱脸上,从他的额首一路向下落在唇瓣,再向下流过喉结,然后再顺着滚动的喉结继续往下,却被遮的严严实实的领子拦住了去路。
月光不情不愿的在温洱喉结处停下,叶潽也跟溺水了又逃生一般猛地倒吸一口气,手忙脚乱的把自己的视线从温洱喉结处收回来,同时闭上眼在心里念了好几遍“非礼勿视”。
她就这么在满室的月光和男色中睡着了。
山下有人家娶亲,鞭炮声从天不亮就开始响,断断续续的,一直没停过,叶潽先是被吵醒,迷迷糊糊的眯了会儿眼,发觉那声音停了之后便又安心的睡过去,结果前脚刚踏进梦境后脚又被一阵鞭炮声强行拽回了现实,等她模模糊糊预备睁眼时,那声音紧跟着便又停了……
如此几个循环,饶是叶潽这种并没有起床气的人也火了,两条腿不甘心的在床上使劲儿踢弹了一下,正要扯着被子往头顶盖就察觉到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那双手掌心是热的,不小心落在脸侧的手指却微微发凉,约摸是因为把手扣上来之前双手两只手交互着搓了一会儿,所以只有掌心是热的。
是温洱的手。
叶潽知道温洱此举大约是为了让她睡得更好点,但……
从意识到这双手属于温洱的那一刻起她整个人就精神了好吗?而且还是能当场作诗一首的那种精神!
她拼命克制着自己没有睁眼,连眼睫毛都没动一下,顺便把呼吸放缓,就怕温洱看出她在装睡。
好在温洱不知道是因为注意力压根儿就没放在她身上还是怎么,一直没有发现,叶潽便在这样的胆战心惊中闭了有将近十分钟的眼,直到窗外的鞭炮声终于彻底停下来,温洱才松口气似的把手收了回去。
叶潽也松了口气。
她等了片刻,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轻响,猜测温洱已经从床边离开了才缓慢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温洱背对自己后又大胆的把眼睛睁得更大了些。
温洱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叶潽猜他也在醒神,心里渐渐漫起一阵感动。
温洱对外人的视线极其敏/感,叶潽不敢光明正大的看,小心翼翼的瞟一眼就要把眼睛闭上装一会儿睡,然而等她再睁眼时,门口那儿已经没人了。
温洱不知道去干嘛了,叶潽怅然若失的抱着被子看向门口,好一会儿才不甘心的把视线收回来。
她不想起床,在被子里扭来扭去,半晌给自己想了一个绝佳的借口,心道温洱捂她的耳朵就是为了让她多睡一会儿,她要是不睡岂不是糟蹋了温洱的一番心意,于是心安理得的把眼睛又闭上了。
没两秒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去摸耳朵。
她皮肤敏/感程度其实一般,温洱手刚撤开她便已经忘了被人捂着耳朵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这会儿心痒了,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没有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
她忍了两秒,终于忍着羞耻的把自己的手盖在了耳朵上。
她的手没温洱大,掌心温度也比温洱高,叶潽有些不满意,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聊胜于无,于是安心的闭上了眼。
这一次她很快就睡着了。不知道她呼吸刚刚变沉的刹那,门外突然立了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盯着她别别扭扭的动作看了半晌,似乎叹了口气,又似乎没有……反正无论如何,他最终上前在床边坐下,动作轻缓的把叶潽的手拿下来塞进被子里放好,然后把自己的手盖了上去。
叶潽在睡梦中也觉得舒服了许多,忍不住哼咛一声,脸侧向一边,在那只掌心里蹭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