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皇家禁地,不可擅闯!”冷竹又一次被拦了下来。
“有急件在身,恳请面圣!”但这一次她手中的信件没有能让他通过。
“不行,其中有皇家女眷,不可造次。你区区一个校尉没有资格进去。”
冷竹一愣,看看此时她灰头土脸,即使不是这样,从她一身盔甲到言行举止,也与男子无异。她正准备解释,见目可及之处人声攒动,其中一个人身上明黄色袍子分外显眼。她挥手格开几个侍卫,硬是闯了进去。
于是,她再次被当成了刺客。
皇帝的侍卫并不好对付,又是以一敌众,可她的长枪在众多剑影之中轻灵回旋穿梭,毫不逊色。早春鲜嫩的树叶被枪势震落,再由她身法一带环绕四周旋舞,纷纷扬扬,而在她身侧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空地,找不到一丝落叶。
“不错。仅用挥一式便将‘进攻’和‘防御’两个极端巧妙地结合起来。”身着明黄色袍子的人被这边的响动吸引了目光。他身侧的一人则是一言不发,瞬间窜到了混战的人附近,树影一晃,他手中便有了一道绿色的光。
压迫感!这是与旁人交手时从未有过的压迫感。冷竹未及稳住身形,数招之间就被那人化解了攻势,腕上一沉,手中长枪竟被一根树枝压制住了!僵持不下,她索性松开左手,右手纵枪后撤,从腰间抽出钢扇,直攻那人颈间。这一切动作流畅迅速,一气呵成,不料还没看清楚那人样貌,两手虎口几乎同时一震,扇与枪同时被打落,因为收势不及,向前扑倒而去。
这时,她腰间被那树枝一带,终于站稳了身子。回过神来,那约一臂长的树枝的树枝末端已直指她的咽喉;定睛一看,那种熟悉的压迫感和霸气,那张她熟悉的脸。
“父……将军!”冷竹面对他,单膝跪下,倒不是完全处于礼节,只是想低下头掩饰苍白的脸色,和双腿禁不住的战抖。
冷炎看着她,清丽的脸及束起的长发都蒙上了灰土,汗水顺着脸颊留下,只剩下一双眼睛清亮有神。他本想扶住她,终又忍住。不习惯轻言软语,还是换上了严厉的面孔及口吻。
“摆什么花架子?你以为是在比武,或者干脆是在跳舞么?要是这是在战场上,要是我手中捏的是长枪,你早就没命了!”他意外的看见那个垂下的肩膀有些摇晃,觉得有些后悔,也不知道怎么去挽回,索性视而不见,转换话题,“什么事?”
冷竹记起任务,取出信函。冷炎看了看信封,眉头拧起,“你先回府。”
“可是于将军说要十天回去复命。”冷竹忙道,言语间喘息有些急。
十天往返?于天朗在想什么?冷炎没有把这话问出口,只是说:“不回夸父营了,回府。”
“啧啧,真气派。”长来喜走在冷府的穿堂,不禁咋舌。
姚若等人由于“某些原因”候在缙山脚下,没有跟随上前,没料到没等到冷竹,却来了个自称冷炎随从的人,邀他们到府上。赵霄还在犹豫,曾陌已经大摇大摆地跟了上去,边走边笑着说:“举南晋弄臣权臣宠臣的府邸千座万座,我唯独不怕去冷府。”
初到门口,仅仅悬着简单的“冷府”二字的门楣,也无人立在门口守卫,看上去与一般的殷实人家无异,步入之后,方在这平凡宽阔中,于一些细枝末节处,渗出掩饰不住的显赫,自有一种庄严和厚重感。
“你那叫没见识,一个黑心的县令府上都能比这里气派。”曾陌照例与他斗嘴,四处观望的眼神中也掩饰不住赞赏。过了回廊,便看见冷竹便立在演武厅外头的空地上,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也是刚到。姚若与她打招呼之后,想问到这里来的原因,发现冷竹也是不明就里。
一个软软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诸位公子远道而来,想必已是劳顿,妾身已着下人备好厢房和热水,请诸位稍事歇息,待晚宴备好,为诸位接风洗尘。”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是个杏目柳眉的美妇人,肤白如脂,莲步款款,温柔若一团和气又不失华贵。皆闻冷家长女嫁与将军慕容达远,姚若便以为是她,那声“慕容夫人”还未来得及唤出口,听得冷竹在旁拱手行礼:“母亲大人。”众人这才晓得那便是冷将军唯一的正妻——菊茉夫人。
姚若连忙行礼:“怎敢劳夫人大驾,我等贱民不足挂齿。”曾陌和赵霄也同时躬身,就连张来喜也有样学样地行了礼。本以为官家夫人因在深闺,孰料亲自出来招待他们几个。冷竹自是知道冷府上下不重繁文缛节,其他人却觉得荣宠备至。
菊茉夫人听得姚若一言,秀眉微蹙,不望福身回礼,姿态袅娜,缓缓言道:“公子身份尊贵,虽不比以往显赫,也不应自轻自贱。”声音虽是温柔,却已是责备的口吻。看着姚若等惊异的神色,她又改口:“言语上多有冒犯,见谅。”姚若忙说:“不妨,不妨。”不由得多看了菊茉夫人几眼,眉宇之间隐隐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再看看曾陌和赵霄,他们也时一脸茫然,当下也不好多问,于是告退,由那两个丫头领着到客房去了。
菊茉夫人则是牵起冷竹,亲自送她到听竹轩,不时问她近况。冷竹简短地回答,也略去了在夸父营不得志的种种。
及用晚膳,都不见冷炎的踪影,席间众人的满腹疑惑也无从释怀。不过面对将军夫人殷勤招待,也不好多问来冷了场面。宴毕,姚若避开夫人耳目,悄悄问冷竹:“此间可有说话的地方?”冷竹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悄唤上张、赵、曾三人,将他们引至演武厅,此处只有冷炎和她常来,下人鲜至。姚若似乎有些不放心,环顾周围是否还有可以踪迹。张来喜有些不耐烦,冲他吼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还等着钻到被窝里好好地睡上一觉呢!”
“劳烦你后窍小声点……”曾陌打断他,示意姚若说话,张来喜也集中了精神,没去思索曾陌话中的含义。
姚若示意众人靠拢,用只有五个人听得见的音量说出来这个消息
“于天朗叛乱了。”
未等天亮,冷府的大门便传来敲门声,门环被扣得急促,以至内院想不听闻都难。未等里面的人有所反应,叩门的已经嚷了起来。冷竹本来就浅眠,即使有连日赶路的劳顿,昨日姚若说的那个消息依旧让她难以睡得安稳。匆匆披上外裳,只在腰间别上钢扇,连长枪都顾不上拿,便急匆匆地往门口赶,还未瞧见大门,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在吼着:“我才不信他不在,他奶奶的!我今天非见到他不可!”冷竹加快脚步,只见自家的门人被硬推了进来,大门也被撞开,窜进的人有着短粗身材,满脸的虬胡见露出一双瞪得浑圆的大眼——正是武大伟。
被推开的门人尽忠职守地再度上去,想拦下武大伟,还劝阻着说:“将军留步,我家老爷昨日同圣上到缙山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话未说完,再度被他一把推开:“别想忽悠我!冷炎,你快给我出来!”声音中包含着怒火,震得整个冷府低呼都在晃动。
“武将军,父亲确实未曾回来!”冷竹连忙上去劝他,盛怒中的武大伟不辨来人,狠狠出招,冷竹被迫于他对上。虽然武大伟曾是教授冷竹近身格斗的老师,又有长年实战经验浸淫,但冷竹得军塾后山夫子和冷炎亲授,加上她心无旁骛,日夜揣摩招式,不时私下与姚若等人切磋,已是能和武大伟打成平手,双方一时难分胜负。曾陌和张来喜等人也赶了了过来,正踌躇着要帮哪一边。
门外突然飞入一骑,只见马上人逆执长枪,在缠斗的人之间一挑,冷竹与武大伟腰间各中一记,向外弹开,冷竹后退十步,勉强定住身子,武大伟则被迎上来的张来喜接住。
“舅舅,没事吧?”没有理会外甥的关心,武大伟看向马上那人,只见他身形修长,身着朝服,左手扯缰绳,右手执长枪,剑眉鹰目,两鬓染上白霜却丝毫不显老态,反倒添了几分威严。
“冷将军!”武大伟唤了一声,一时间忘了行礼,也忘了当初闯冷府的初衷
一阵喧哗传来,几个随从现在才赶到,显然是冷炎先纵马过来,将他们落在了后面。姚若等人赶忙行礼,被推倒在地的门人赶忙上前,想说明原由,冷炎挥手示意让他下去,翻身下马。“武将军莅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他将手中长枪向冷竹抛去,她利落地接下后执枪立在一旁。
武大伟想起所来为何,急忙上前,“于天朗不可能叛变的!我相信他!冷将军你要明察!”
冷炎环顾冷竹及她手下的人,见他们没有惊异的神色,想是他们已经听到风声了,接着直视武大伟,说:“是真是假,不由得我们这些卒子来判断,主上自有圣裁。”
“你这根本是托词!不要跟我说场面话!”武大伟激动得胡子都在抖。“我们这些人为国家把脑袋提在手上,随时都可以舍弃,那些躲在京城里就知道指指点点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残酷,他们还以为天下太平,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兄弟就这么被人冤枉!”说罢,他一手抽出腰间大刀,死命往地上一掷,只见刀没入硬土之中数寸,刀尾犹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