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手帕交 第18章 淘金窟

突然,一道白光擦过何莎面前,伴随东风发财的晚一步的惊叫,却被一道红光截断。

只听“啪、啪”两声,一支标被击落在地,一条红色长鞭宛在何莎光洁如玉的手中。

刚才一直在角落没有出声的一个喽罗铁青着脸,看着眼前这个外表美艳绝伦,语言却粗俗不堪的红衣女子轻而易举地就将自己准备已久,想要一发致命的暗器拦下。东风发财见情况不妙,早早跃上一步,本想先抓住他,可是那人暗器技巧了得,早将镖射了出去,本以为五步之内,凭那镖上见血封喉的毒药可以得手,谁知何莎更快一筹。

何莎的粉脸缓缓转过来,说:“倒不像你的同伙那么窝囊。”这句话声音小得似乎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她接着大声说:“叫什么名字?”

那人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并不回答,其他的同伙却忙着争功说:“他叫白雷,新来的,不懂规矩,暗器颇有一手。”

“他娘的,闭上狗嘴!就你们也配老娘我问你们话?”何莎一吼,将五人喝退。又说道:“白雷,白雷,似乎身手还不错,东风他们也缺个帮手。好,那以后你就留下了。记住,从今天起,你就叫白板。”

白雷一惊,本以为此次难免一死,眼前佳人却将行刺自己的人选做手下。此时的他有一种被人玩弄的不甘。“我为什么要当你的帮手?我有我的名字,为什么要听你的?”

何莎柳眉微挑,渐渐逼近:“哎呀呀,骨头还挺硬,不过要是连脊梁都不直的家伙,不可能当我的手下!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说这种话!”

“你就不怕我把你杀了?”白雷咬牙切齿,“你就是把我的腿砍下来,我也不会待在这的!我在这里待一天,就要让你连睡觉都不安稳!”

“那你就试试看吧!打扰老娘睡觉的家伙没有好下场。”何莎转过窈窕的身段上了楼,边走边说:“红中、发财,新来的兄弟身法有点弱,给我好好练练!那些没有用的废物扔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爹爹!”一个稚嫩的声音响在疯狂而热闹的人群中,声音来自一个小女孩,衣服虽然破烂,上面的红色依然耀眼。

“别吵!老子正忙着呢!”女孩的父亲专注于残破而喧哗的赌桌。

“开啦开啦!三五六,大!”庄家奸细的声音响起,激起几家欢呼几家哀叹。女孩的父亲看着自己孤注一掷的银两被庄家收走,眉毛拧成了一团。

“爹爹!快回家吧?”女孩依然执著地扯着父亲的衣角,黑白分明的大眼被泪水浸润着,脸上的尘和流下的泪水搅和在一起,流下几条明显的痕迹。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只有五岁的女孩被震开了几步。女孩的父亲重重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吼声响起:“就是你这个扫把星在这,老子才会输钱!你给我滚!”

女孩的父亲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赌桌上,刚才女孩奋力打开的缺口又被见怪不怪的人们围上了。这个时代,人们除了自己,不会再关心别人的痛苦了,因为他们心中也有太多发痛苦,需要用无视去麻痹。

“爹!娘快不行了,快回去吧!”女孩哭喊着,似乎要唤醒父亲,徒劳地撕扯着阻挡她的麻木的人群,包围她的,只有漠视的眼光,和无尽的寒冷,就连她身上的红衣裳也无法温暖的寒冷。

“爹!”

撕心裂肺的喊声穿越时空,将何莎从梦境带回现实。她突然坐起,眼前交织的是陌生而熟悉的景象。坠下的丝被缓缓滑到白羊毛地毯上,浅色罗帐外,烛光依然摇曳,光线映在她仍带悲愤的眸中,折射出一丝冷寂。

何莎用手拂上脸。依然颤抖的雪肌上是冰凉的泪滴。一丝无奈的笑弯上嘴角:那么多年了,还是无法摆脱这个魇吗?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仅不放轻脚步,而且刻意地踏大声,木楼跟着摇撼着,走路的人似乎故意要吵醒所有睡觉的人,而大白天睡觉的人只有何莎一个。那么,有那么大胆子,“劳神费心”地去吵她的,只有林雨萱一个。

何莎脸上挂了笑,擦干了泪,“生气”地大叫:“林大才女!请不要纤纤作细步了,我的赌坊年久失修,经不起你贵足踏几下!难得我用这么多成语,你就高抬贵脚吧!”

一抹浅蓝投入了何莎怀中,接下来便是娇嗔的声音:“不要啦莎莎,我不大声一点怎么和周公抢得过你嘛!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千山万水啊!你就忍心这样对待我?”

林雨萱在何莎怀里像小猫似地蹭了蹭,转而蹙起秀巧的眉,小手遮眼,假声哭道:“世态炎凉,人心冷暖,连何大老板都不肯收容小女子了,叫小女子何处容身?既无妾立足之地,求何老板行个方便,借小女我三迟白绫,早日脱离尘世吧!”

你死了倒也算是为天下苍生造福了。何莎本来想这么说的,可是考虑到林雨萱的“发嗲神功”登峰造极的程度,还是为自己未起茧的耳朵和已经起鸡皮疙瘩的双手想想。“好了,好了,我怕你了,投降,我认输,我不睡了还不成?”

“我就知道莎莎最好了!”林雨萱小巧的五官顿时变成一副笑脸,还不忘在何莎的粉脸上香一口。

“妙塾主讲的香吻,我这个一身铜臭的粗人可受落不起啊!”何莎边说边拭去林雨萱特意留在她脸上的口水。“有话直说吧!大老远赶来,把我吵醒,有何贵干啊?”要知道何莎最大的嗜好就是睡觉,一天十二个时辰,她至少要睡足八个时辰,她睡觉时若有人骚扰,就会大发雷霆,当然,我们也看到了,有人除外。

“哎呀,雨萱来看你就不行么?非要有什么目的啊?”这丫头八成还记恨我把她弄醒。林雨萱睁着一双好看的猫眼,瞪着正在打呵欠,伸懒腰的何莎。

何莎半眯着眼睛,用懒洋洋的声调说:“看我的?你是来看宝贝的吧?”

林雨萱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你认识我多久了?我像那种重财轻友的人吗?”

像?你根本就是!何莎依旧半眯着眼睛,不为所动的说:“这样啊?那新弄来的什么血琉璃,水琢冰魄之类的我就扔了吧,反正我一向不喜欢珠宝,有人又不稀罕,放在那里很占地方啊。”

林雨萱脸色一变,双眼放光,赶紧拉住何莎的手:“你说的可是水琢冰魄和血琉璃?”乖乖!这丫头去哪里弄来这么多好东西啊?

“是啊!”何莎依旧不紧不慢,“反正你是来看我的,又不是来看宝贝的,扔了吧。”她干脆又躺回床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反正她不着急。

可是有人急了。那么多稀世宝贝,扔了了得?林雨萱使劲摇着何莎,要把她从周公怀抱中夺回来,当然,顺便将水琢冰魄和血琉璃夺回来。“莎莎!我好歹也从大老远赶过来了,你也让我开开眼嘛!”

“看那些烂石头干什么?你是来看我的啊!那就看个够吧!”

“莎莎!”林雨萱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看看吧!”边说还边扯着何莎的手使劲摇着,把何莎眼花缭乱,她的床也快要崩溃了。于是,何莎决定投降。“好了好了!我让你看就是了。”她故意把重音放在“看”字上,心中却知道肯定不止看看这样简单。“不过,在那之前,我带你去看另外一个宝贝。”

白雷闭着的眼睛感到了从窗口射进来的光线。他疲惫地晃着脑袋,试了试早已经沙哑的嗓子。周围的环境不错,房间很舒适,采光、通风都很好。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就在这个破败的堵坊地下,会有这么恢弘的底层建筑。他很惊异于把他带下来的东风没有蒙上他的眼睛,反而在容易迷路的地方给他细细讲解。他感到了一种不是轻蔑的绝对压迫感,好象他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他在心中暗暗想着,埋怨着自己,为什么跟了这样一个不中用的主子。他落草时,是仰慕黑风寨及西门寨主的威名,本以为可以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业,谁知却被编派到了那个出名不济的豹手下。自幼修习暗器的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落败。长期自以为无用武之地,现在刚刚看到立功的希望又破灭了。

被抓以来,他一直在叫骂,希望有人能够忍受不住,一气之下就把他给杀了,至少他认为这样是壮烈的。但是,这里没有人生气,就像他们都生活在前所未有的幸福中。他看到的人,脸上都似乎完全不担忧明天地微笑着。嗓子喊哑了,他也不想再叫了。他没有碰送来的饭菜,他认为这是他最后可以保留的尊严。

“怎么没有吃饭?”声音很温柔,带着一股百合的香气。不是刚才给他送饭的大婶,白雷转过身,对上的是如星星般璀璨的眼。窗外的光线从侧面投射到那对眼睛里,有一种让人放松的甜美。眼睛的主人肤白如玉,身上宽松地系着裹着白色长衫,只在腰脚处缀着一段彩色翎羽,乌黑的长发披散着,称着她精致的脸。

这里是神所赐予的地方。一瞬间,白雷这样想着,他已经忘记了自己阶下囚的身份,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不饿吗?”她笑着,向他递出手上装满食物的红色托盘。白雷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她这样的微笑实是在令人无法拒绝。然而就在白雷的手接触盘子的那一瞬间,他犹豫了,手僵在那里。

“我不吃你们的饭。”白雷终于收回了手,口气却没有从前的生硬。

“嗬,饿了两天嘴还是那么硬哟?”一个他最不想听见的声音传了过来。门推开了,果然是何莎,后面还跟着林雨萱。

白雷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他已经没有叫骂的力气了。现在,他能够站起来也很困难。他只是很不情愿地别过了头。

“你不是说想走吗?”何莎挑了挑眉毛,“我让你走,只要你能够办到。妖姬,把东西拿下来。”

白衣女子顺从的点了点头,向林雨萱微微鞠躬,叫了一声“老师”,见对方微微点了点头,就走出去了。原来她叫妖姬……白雷失神地盯着她的背影。何莎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嘴角弯出了一丝微笑。

“你这丫头,连美人计都使出来了。为了一个将来的手下,把我的学生都卖了。”林雨萱在何莎耳边狠狠地说。

“这可不是我意料中的事。这手下当不当得成,还要经过您老人家的法眼。”何莎正说着,妖姬下来了,手上托盘装的是白雷被缴下的镖。她将镖抛给了白雷,在二十步开外的地方做了个记号。“你发三镖,中了就让你走。”

白雷惊异于考验的容易,他顿时有一种被蔑视的感觉。镖在手中,一种熟悉的清凉涌上白雷心头。他盯着那个小点,完全没有了杂念,将像他千百次练习一样。

手起,直线,镖正中那个记号,镖头直嵌入木桩,镖尾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何莎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白雷又以同样漂亮的姿势射出了第二支镖,同样正中把心。就在他准备射出第三只镖时,何莎开口了。“妖姬,你站到下面。”

妖姬走到了靶子下面,刚才的两只镖正好在她的头顶上。“这只也射中了,你就可以走了。”何莎的嘴角扬起一丝必胜的微笑。

愤怒,在白雷心中只有愤怒。为什么要拿她来冒险?但是,为什么我要愤怒呢?我只是第一次与她见面,离开这里,不是我想要的吗?

白雷提起了手腕,这个千锤百炼的动作在现在做来却是那么生硬。

手臂,向后扬,他寻找着一镖中的的那条直线,在他的眼中,却不再是目标,是那双让他几乎心跳停止的眼睛。

他就这样看着,看着,他感到他的人生就此重新定义了。为了那双眼睛,他决定不走了。

他手一扬,白光一闪,身边的墙壁留下一个深深的痕迹,镖没进去了,只剩尾端的一丝红绸,微微晃动。

“可惜啊,大失准头。留下来,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何莎说着,示意林雨萱离开。屋子,又空荡了,白雷站在那里,觉得自己的心是充满的。妖姬看着他的眼睛,清亮透明,一种尘封好久的感觉涌上心头。然而,这感觉转瞬即逝。她背对着白雷,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谢谢,不过我不值得你出卖自己。”

多年以后,白雷看着妖姬的眼睛,说他当时没有出卖自己,但是他看着妖姬的背影,有一种冲动,要填满她微笑后面的寂寞。

转向林雨萱,何莎笑道:“怎么样?是宝贝吧?还配给我当手下是不是?”

“是不错,可造之材,身法虽然有点弱,天资还是有的。还有那种倔强又不失人情味,可能正对你的胃口吧?”

“那么,林大小姐是肯为我指点着个新手下了?”

“真是,为什么我调教出来的学生都要为你卖命?”林雨萱抱怨着,“你让他今天晚上到后山来吧!对了,现在可以带我去看宝贝了吧?”

“你丫头还没有忘啊?”

“当然,这怎么可能忘呢?”

“好了,就当帮那个小子出的谢师礼。以后就的事可就指望你了。”

“我什么时候叫你失望过?”林雨萱等不及地拉着何莎的手,熟门熟路地向何莎的房间走去。“还有,我在营中认识了一个不错的人。”

“什么人?莫非就是那个和你冤家对头的那个天下第一才子上官武?”

林雨萱做恶心状:“别提他了好么?我说的是个丫头,很有意思的丫头。我想,她会成为我们的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