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驿所在的地方叫长乐镇,这个地方因驿成镇。围绕着这个长乐驿,渐渐聚居起了一些人,镇上的人多是从事为官道上的行人提供衣食住行服务的行业。因为人口并不多,这里并没有里正或者别的地方行政机构。也就是说驿丞就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不但要处理驿站的本职工作,还要负责地方的行政事务。这一点是王仙客后来才知道的事情。他刚踏进这个地方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他一直以为驿站就是那种在荒芜人烟的地方修一排房子,自己,和最多一两个手下人打理着这里的一切。最多的东西应该是马匹,为来往的官员和通信使臣邮差之间提供食宿和马匹换乘的服务。其外,自己并没有太多的事务可做,国家并非每天都会有大事发生,也不需要每天换乘八百里加急。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身处闹市的时候,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然,这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京城的富庶当然可以辐射到周边这几百里的范围。首善之区嘛,就像现在的北平城,你不可能以为出了三环路,北平的郊区就像是他们老家的乡下一般吧。当然,这个比喻不够贴切,毕竟长乐驿离京城有四百来里地,如果对比现在的北平城,那应该到了河北地界了,这样就算是到了农村也就不奇怪了。再大的煎饼也不可能摊满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
舅舅反正规定三天之内赶到都行,自己这才一天时间,没必要急着去交接,自己先在这镇上走走,看看情况再说。换句话说就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驿丞,但和当地人搞好关系也是必要的。
王仙客上次跟着李遂从成都来京城也经过了这个地方,但是上次根本就没怎么在乎一路上的行程,目的地是京城,那王仙客心里就只有京城了。
长乐驿属于京畿道富平县管辖,而富平县属于岐州管辖,而岐州处在京城通往成都府的要道上,每天往来于这条官道的行人和车辆很多,这就造成了这个小小的驿站变得这么繁华。
(注,对于历史上的富平县和岐州等等具体真实的地理位置和基础知识,我不准备去考证,就当它是真实的好了,在此,我表示歉意,整篇如有与历史不符之处,与此雷同——作者!)
王仙客的正式官职是富平县县丞,富平县是京畿道下属的县,县令都是正六品上,而他这个县丞是正八品下,这虽然跟他从七品上的亲卫官职有两阶的差距,但知道就里的人都明白,这个正八品下的文官比他那个从七品上的武官含金量高多了。从七品上的武官,领一个团的校尉已经差不多了,而这个县丞却是整个县的二把手,管理的总是有几千上万人,即便是直接管理的人,也就是除了县令之外的县衙所有人。当然,唐朝时期的县跟如今的县不完全是一个概念,唐朝时期的县地理范围比现在的县要小很多,而且人口也要少很多,有些小县甚至只有几千人,大点的县也几万,十万人,唐朝有一千二百多个县,鼎盛时期的人口也才四千多万,四千除以一千,平均一个县三万多人。还不刨除一个长安城就占去了一百多万的人口。
按理说,他这个县丞当然应该先去县衙报道,然后才到这个长乐驿正式任职,然而富平县县治所并不在这条官道上,还在长乐驿往成都去的方向的另一条岔路上,所以王仙客并没有先到县城,而是直接走到了长乐驿。
由于时间向晚,王仙客和风儿走进一家客栈,门外马夫立马牵过缰绳,店小二见两位衣着华丽的年轻人走进来,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和气才能生财嘛,这是店小二的职责所在。
“给我找两间房子,”王仙客看到客栈楼下有许多八仙桌,上面还有客人坐着吃饭,想必这里也料理膳食,所以就没有问是否有饭食准备。
“好咧,上房两间,客官您楼上请。”店小二引着王仙客上楼。
“还有没有别的房间,”王仙客看店小二把自己引进一间靠着官道上的房子,窗外就是喧闹的街道,他不想被吵着。因为在他既往的知识里,临街的房子不到夜里三点钟不会安静下来。
“真对不住了,上房就这两间了,而且别的房子也没有了,只有一间普通房间。也是靠官道这边的,这两天官道上来往的行人非常多,我们小店客房经常爆满,您还算来得稍微早一点的,要是来晚一点,连房间都没有了!”
“但,你这条件,也能叫上房吗?”王仙客不满地问。
“这位客官,我们客栈临官道而建,当然会有一面靠着官道,虽然有可能有些吵,但晚上行人毕竟不多,睡觉会有一个清净的环境。而且您看里面的设施都比普通房间好了许多,本店还特意免费提供一顿早饭,当然,本店也提供膳食,但要另外付账,不知客官可否满意。不瞒你说,本店是这个长乐镇上最好的客栈了。当然,还有好一些的,那在驿站里面,是为官家开的,我等这些小老百姓是进不去的。”
“风儿,你看怎么样?”王仙客询问风儿的意见。
“公子说行就行。”风儿当丫鬟的,当然不会提自己的意见,再说,她认为这里的条件已经相当好了。
“那就这样吧,就这两间,给打点水,还有做好饭菜,等我回来吃,天还没黑,我还要出去走走,把马给我喂好。”
“好咧,这就为您准备去。”店小二收下风儿给的定钱,高高兴兴地跑下楼去。
“我们还要出去走走吗?”风儿本来想放下包袱,但听王仙客的口气似乎还要出去。
“嗯,天色还早,而且这些天天气比较凉快,晚上应该很舒服,不出去走走怎么对得起这天气。再说,我得看看我要生活三年的地方的环境究竟怎么样。”
“那这包袱?”风儿指着自己和王仙客一人一个的包袱问。
“丢房间里算了,把印信和银子带走就是了!我看这个客栈应该不是黑店吧。”
“好吧,就出去逛一会儿,我真是累了!”风儿把自己包里的银子拿了出来,王仙客也把包里的印信拿了出来,就把包丢到客栈里,下楼去。
“客官,您什么时候回来,我好给二位预备晚饭。”刚才那个店小二又热情地跑上来伺候。
“再等一个时辰就行,我回来会叫你的。”王仙客摆摆手,和风儿走出了客栈。
傍晚的夕阳还在天空之中,有一抹血色的残红,点缀了这生机勃勃的世界。这里四周有山,镇子建在一片平坦的开阔地上,一条岔路和官道成人字形通往富平县城,在这片交叉地修了几排漂亮的木楼,难得一见的是路面用青条石铺成,即使刮风也不会有太多的灰尘。王仙客看着时而疾驰而过的马和马车,时而缓步踢踏而来的马蹄声,无一不显示这条官道的重要性。大多数打这儿通过的人都要在这里歇脚,这个时候,镇子上每一家门都打开着,做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的生意,吆喝声此起彼伏,衬托了傍晚的宁静。果然,王仙客发现,长乐驿的房子是这里最好的。那栋楼虽然不是最高的,但一看而知它的气势压倒了这里所有一切的房子,特别是那根高高飘扬的旗杆,和上面的大字,“长乐驿”,告诉这里的每一个人,那里才是这个地方的中心。长乐驿就座落在岔路口往县城去的方向的左手边,可以说是控制着整个镇子的咽喉。站在长乐驿的楼上,应该就可能把整个镇子一览无遗。王仙客没有多看驿站,因为它关着门,门口也没有门丁。整个镇子也许就这一扇门关着,这也不怪它,整个镇子也只有它不靠路上的人生存。也就是说只有它一家是非营利性机构,其它的都在想法设法从过往的客商兜里掏钱出来。
站在街中央,隐隐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不远的地方应该有河流,而远处的群山把这里环抱在了一起。
“还真是个好地方,人间仙境啊!”王仙客不由赞叹到。
而街上虽然不是人流如织,但来来往往多是官员和商人,他们的高消费带动了这里的服务行业的大发展。王仙客还没来得及查看每家店铺都卖些什么,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些东西都是过往客商和官员们急切需要的。从每个人洋溢的笑容可以知道,他们的日子过得不算太苦。
这是王仙客乐于见到的,在未来的三年内,他将成为这里面的一份子。王仙客开始在每家店铺里面溜达,像极了一个微服私访的钦差。但在别人看来,他光看不买就有点讨厌。不过,商人们和气生财的本性使他们没有发作,相反,每一个店铺的掌柜都乐呵呵地迎接着王仙客,并且想想尽一切办法试图让王仙客掏钱。这里的东西价格看起来比京城还高,难道是因为民风不俗,想狠狠地宰杀过往的客商。这就使王仙客想到现在的人到外地去旅游,本来很便宜的东西,他非要高价才卖给你,因为对这样的游人,他只能宰一次,而且是宰一次是一次,再说,你大老远跑去旅游,不就是为了淘点当地的东西吗,那就得承受高价格。谁也不会到外地去买一盒牙膏牙刷吧。
这里除了没有古玩书画玉市店外,其它的店铺似乎应有尽有。最多的是客栈,因为客栈也代卖膳食,所以这里的饭馆和酒楼并不多。其它的东西大多只有一家,就因为只有一家,没有经过充分的竞争,价格当然比别的地方高上一些。王仙客没想明白,为什么只有一家,如此好的生意,应该有更多的人砸破头也要挤进来才对啊。总计,这个镇上方圆不过两里地,有八家客栈,两家酒楼,这是对那些能住得起客栈的人和进得起酒家的人而言。除此之外,还有挑担卖小吃和面食的,一家当铺,一家医馆,一家布料馆,一家铁匠铺,一家当地小玩意店,甚至还有一家妓院,还有几户人家。因为靠县城那边不远有一家大宅子,还加上可能周围各村子的人需要来这里赶集,有卖菜的,各类生活用品,盐铺,油铺,米铺,酱油铺,裁缝铺,馒头店,针线摊。总之,包括生活的方方面面。
王仙客想打听一下,这里为什么大多数买卖只有一家店铺的时候,掌柜的故作神秘地告诉他,无可奉告。这让王仙客越发觉得这里有些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