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五六章 走在大路上

王仙客毫无悬念地出发了。在舅舅的安排下,没有大张旗鼓,没有以轰动长安城的姿态走出那高耸的城楼。王仙客下意识的朝那厚重的城墙凝视,这积淀了千百年专制岁月的城墙,这代表了当时拥有世界最大权力的一个人所笼罩的岁月的象征。一如多年后的北平城,那样的城墙依然在每一个人的心里。没有人试图去摧毁,反而每一个人都在享受,享受着……直到沉入梦乡,或者如梦初醒。

低调,应该是每一个人做事的态度。在这些天,王仙客早就已经融入了这个相对陌生的世界,这一年多下来,语言的障碍,生活习惯的障碍,都统统消除,唯一没法达成共识的就是他和当时人的人生观,价值观。它们是那样的对立和格格不入,因而没法调和。他没法适应那种尊卑有别的社会。因为从他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有人告诉他,人生而平等,虽然事实上并不这样,但这种观念至少已经种进了他的内心。

不管别人信与不信,这些都将是会发生的事情。自从确定自己要去做驿丞以后,王仙客一直在准备着。那是他重生的另一个起点,也是实现自己抱负的另一个起点。那将不再是一个小小的驿站,而是贯穿地理和历史的交汇。

这也将是王仙客到这个世界来再一次认真思考自己将会做些什么。他试图在心里打下腹稿,不管怎样那是一条艰难曲折的路。这是他自己试图要去走的,还是有人已经给他安排妥当,当这些都还是未知数的时候,王仙客并不急于表现自己。他知道一切都是那样的,还会照着那样的发展下去。

每个人活着都有他必然活下去的理由,他感觉他存在的理由是那样的荒谬,一个接受了现代思维的人回到过去或者是蒙昧的时代。也许在别人看来,那是一种猎奇,或者是一种优越感,但在王仙客看来,他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给时代一个交代。在这样的时代,碌碌无为是没有用的,战斗,用青春去书写传奇。

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命运,他无法摆脱,他也无需摆脱。或许在这个处处透着生机的大唐社会,他这个来自未来世界的人必定会有很大的不同。

这将是一条充满壮烈的荆棘路,但毫无悬念的是,王仙客将一如既往。既然走上了这样一条路,很必然的是,他似乎别无选择。他不能这样,不能那样,那么他就只能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母亲将留在京城,无双也将留在京城,红线,薛涛都将留在京城,他必须一个人上路,好在,他有一个风儿,照顾他的起居。他没有必要急匆匆地赶路。那种在上班之前的紧迫似乎荡然无存,他应该充满信心。摆在他前面的路何止千里,那么,那一个小小的驿站,理论上的起点,将会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迎接他这个新主人。

这就造就了生命的命题。一个人在路上,不断寻找,不断寻找的命题。

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王仙客和风儿信马由缰地在官道上走着,这大唐的美景让王仙客眷恋。由于多少天没有下雨,只要一有马车或者别的什么车辆经过,官道上就尘土飞扬,呛得王仙客有些受不了,眼睛迷离地看着前方。这让王仙客过惯了城市钢精混凝土生活的思维接受不下来,虽然他也是来自农村,家乡那条乡村公路上跟这里的景色一样的相似,只不过马车变成了汽车,其它的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行人永远是灰头土脸,坐在马车里的人和坐在汽车里的人似乎也永远的是气定神闲,对外面的一切熟视无睹。

在一个不大的拐弯处,一辆马车飞驰而来,马车上的马夫吆喝着,一鞭一鞭抽打在马的背脊上,似乎鲜血淋淋,但马还是在拼命地奔跑着,完全无视前面的人。王仙客听得马车驶来,本想拉着马靠边一些,没想到的是马车突然之间已经到得跟前,马车由两匹马拉着,而王仙客只有一匹马,风儿并没有和他并行,而是靠路边慢一个马头。这是他的习惯使然,走在路上,他总是让妻子,以前的女友苏洁走在靠人行道一边,而自己走在靠机动车这边,目的当然是让苏洁不要受到伤害。这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这次,这个习惯救下了风儿的命,使她安然无恙,危险却留给了自己。

王仙客的马和马车的一匹马撞在了一起,两匹马受惊,前蹄高高扬起,王仙客措不及防,跌下马背,头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而马车也连马带车倒在路边的草地里。这一突然的变故,让风儿吓得赶紧跳下马,想扶起王仙客。王仙客躺在地上不敢动弹,他似乎觉得自己并没有受伤,但又不敢确定。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风儿悲痛欲绝地摇着王仙客的身体。王仙客似乎失去的是意识,他根本没感觉到痛,而是发觉自己不能动,他想叫风儿不用担心,但就是说不出口,身体也不听自己使唤。

再看那边,倒在地上的马车夫似乎也没有受伤,挣扎着爬起来,就去揭马车的帘子,看里面的人有没有受伤。

“公子,你没事吧?”马车夫无不关切地问。

“没事,我能没事吗,你是怎么搞的。把我吓死了。”里面一个十分动听的声音传了出来。

“刚才路上尘土太多,没注意路上还有人,好像是撞上了。”马车夫心有余悸地回答。

“怎么,撞人了,那还不去看看有没有人受伤?”里面的人似乎还有一点良心。

“那你呢!”马车夫似乎不太关心别人的生死。

“我没事,你去看看那人怎么样,我自己下来。”

“公子,你不用下来,我在路上拦一个人,帮我把马车扶正就是了,你怎能在这荒郊野外……”

“少罗嗦,赶快去看,我自己下来。”说完,一只小巧的手伸出了帘子,进而是一张美丽的面孔,最后整个人跳下了马车。

“公子,你真没受伤,太好了,奴才真的该死。”马车夫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我叫你去看看伤者,你没听见吗,你没看见一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吗?”那位公子不再理会马车夫,径直走到王仙客面前。

“姑娘,你没事吧,他怎么样?”他问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风儿,风儿根本没有理他,一直叫着“公子”,希望王仙客马上醒过来。

那位公子看王仙客睁着眼睛,却一动不动,不去查看王仙客的伤势,反而叫仆人,“阿祥,过来看看,这人有没有受伤?”

那个马车夫已经站在了公子的身后,听到公子的吩咐,赶紧蹲下查看王仙客的伤势。经过一些简单的检查之后,“公子,这位公子似乎并没有受伤。”

“那他为什么一动不动!”

“可能是受到什么内伤了吧。这个奴才就看不出来了。”

正在他们焦急地看着王仙客不知所措的时候,王仙客眼睛一转,身体便开始能够自由活动了。

“咳!”王仙客把嘴巴里和吞进了喉咙里的少许尘土咳了出来,整个人似乎就清醒了。

“风儿,我没事,刚才我一直意识清醒,但就是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王仙客看风儿担心自己不由一阵心疼。

“公子,你醒过来啦,刚才把我吓死了!”风儿止住哭声。

“真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害得你为我担心。”王仙客站起来,表示自己没事。

“这位公子,家里的奴才管教不严,误撞了公子,幸喜公子没有受伤!”王仙客才发现这里原来还不止自己和风儿,还有一主一仆站在旁边看着自己。

王仙客正想发作,却发现这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在这个世界最大的分别来自于男人和女人,不管女人如何装扮,她是女人的身份是无法改变得了的,总有一些女性的特征无法掩饰得住。就连“春哥”这样的女人都能在某些方面看得出来她一个“女人”,更别论站在眼前这个曲线玲珑,面容俏丽,手指纤细,略带羞涩的“男人”。王仙客假装没有看出来,发怒道,“这位兄台的下人好不威风,好像这条官道是你家开的。”

那位兄台听他这么一说,脸色更加红晕,窘迫得无话可说。

“喂,别不识好歹,我们家……少爷已经给你赔礼道歉了,而且你也没受伤,别得理不饶人。”马车夫马上摆出气势凌人的模样。

王仙客这个人脾气非常的好,是出了名的。当然,这是指的他穿越之前,在那个谨小慎微的时代,任何不良的行为都有可能为他招致祸端。而现在,自己已经不是一般的人,话语权在自己手里,而且自己所代表的阶级占着社会统治地位。他没有理由再畏惧任何人,要不是因为面前站着的是一位“姑娘”,他马上就要一巴掌给对方扇过去。

“阿祥,不得无礼,赶快给这位公子道歉,我们还得赶时间。”

“是!”这个名叫阿祥的马车夫对着王仙客抱拳道,“小的鲁莽,误撞公子,请公子原谅!”王仙客没有理他,依然看着那位公子,看得他更加的心慌意乱起来。

“公子,如果你没有受伤,想请你高抬贵手,让我们赶路。我们还有急事要赶往京城。”

“同是天下沦落人,我也因为有急事才从京城赶出来,既然同为急事,不如找个地方喝杯茶,反正时间都浪费了这么多了。茫茫人海相遇,下次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你说呢?”王仙客不理会他回避的目光,直盯着人家。

对方看王仙客嬉皮笑脸的盯着自己,不由有些发怒起来,“兄台,在下今天确实没有时间,下次有机会碰上一定做东,好好请兄台喝几杯。”

王仙客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拉住对方的手,“我连兄台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被你这么撞了,总要有个交代才行啊,光是赔礼道歉是没有用的。”

对方使力想挣脱王仙客的手,但由于某种力量,自己怎么也挣不开,“不得对我们家公子无礼!”马车夫作势要打王仙客。王仙客完全无视,依然拉着,似乎死皮赖脸,又似乎久别相逢。在这官道上这四个人就这样站着,看着。

“公子,如果你没受伤,我看就算了吧!”风儿似乎也感觉到对方这位公子有些不对劲,她不知道王仙客为什么非拉着人家不放。

王仙客看把对方弄得非常尴尬,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就放开对方的手,“既然这官道是兄台家开的,撞上个把人也没什么,你们走吧,我不计较了!哈哈!”王仙客得了便宜还卖乖,白白拉了人家粉嫩的小手,那感觉滑滑的,酥酥的。

对方脸色涨得通红,偏偏又做声不得,本来自己这边理亏,光赔礼道歉的确不够,让人家拉着不让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多谢公子高抬贵手,这次当铭记于心,下次碰上再向公子赔罪!”对方依然没有要告诉王仙客他的姓名的意思。

马车夫早就在一边把马车扶正,公子上了马车,对王仙客抱拳,“这次的确匆忙,下次如有缘再聚……”

“没事,走吧,下次,还有下次,我想我多半不是被撞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了。”

对方尴尬的表情遗留在飞起的尘土中,王仙客哈哈大笑,差点又被呛着。

“公子,有什么好笑的?刚才真的很惊险。”风儿在一边埋怨。

“的确很惊险,很惊,而且很险!”王仙客似乎要流出口水来。

那两匹马并没有因受惊吓而跑开,风儿把它们拉到路边,安静地吃着草,对刚才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王仙客也只好同样对刚才发生的事情熟视无睹,牵过马来,上马离开。

“看来,老天待我不薄啊!”发现这一切的王仙客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公子,你没事吧!”风儿看他似乎有些怪异。

“风儿,没事,呵呵,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什么事让公子这么高兴,是不是刚才那个小姐?”

“小姐,刚才哪位小姐?”王仙客装傻地看着风儿,似乎感觉莫名其妙地问。

“就是……”风儿见王仙客似乎还蒙在鼓里,人家明明是女扮男装。不过,不对,他刚才拉着人家的手,明显是想揩油才对。那就是说,公子已经知道了对方其实是一个姑娘,不过不想点破而已,那自己把这一点点明干什么呢,公子既然这样做,定然有他的深意吧。于是改口道,“就是无双小姐啦,你刚才是不是在想无双小姐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呢!”

“是啊!”王仙客正色到,“虽然从长乐驿到京城并不远,但无双表妹肯定不能经常来,而且,我要是不干出点成绩的话,舅舅还指不定会不会把无双嫁给我呢。不过,在这里幸好有你陪着,不然我一个人肯定要疯的。”

“风儿一定好好伺候公子!”

“我早就跟你说过,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你就不要叫我公子了,叫我仙客也可以啊,而且,也不要用伺候,咱们虽为主仆,但我从来都是把你当最好的朋友看待,以后就互相照顾吧。这就叫患难与共,肝胆相照。你愿意这样做吗?”王仙客突然拉住风儿的手说。

风儿大窘,想挣脱,但这似乎就表示自己不愿意呢,但自己是愿意的啊。

“嗯,”风儿半天才吐出这么一个子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