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没带多少现金,也就不太会引起山贼的注意,王仙客一行平平稳稳地来到了绵州,见到苏泉。
王仙客给大家做了介绍。苏泉叫人把一万两银子交给王仙客。王仙客说自己现在还没找好下家,随身带这么多现银也不方便,就先委托苏泉给照看着,等他找好卖家,一起到城里来付钱就对了。
“仙客,做生意我完全是个外行,你们自己去忙吧。有什么事跟我说一声就行了。”苏泉表示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好的,时间不等人,我们需要马上开始筹备,我只请了一个月的假,要是这样三天两头不在岗,我舅舅肯定会不高兴的。我好不容易在他那里争取到一点好印象,不能又让他把分打得过低。”
“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尽管说一声。”
王仙客立马就在绵州城里各家纸品店打听附近可有造纸坊。立即便打听到,在绵州城西有个罗江县,那里有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造纸坊。王仙客和阮天殊和郑祁又马不停蹄地往罗江赶。到了罗江境内,在一个乡里,王仙客看到这里依山傍水,每家每户都栽着竹林,而且,山上还有许多竹林。竹林是这里很多人的生活来源,他们世世代代从事竹编。用这些竹子来造纸,王仙客认为规模小点的话,十年都用不完。况且,竹子每年都会生成新的竹笋。原料是取之不竭的,况且这里有一条还算比较大的河。
河两岸的平坝上种的是一种叫做麻的东西。当地人告诉他,这些麻是用来做衣服和造纸用的。果不然,王仙客发现不远的山脚下,离河边不远的地方有好几个造纸的窖和窑。在风中还有许多纸在自然风干,天空中还漂浮着浓浓的烟雾。
“这些纸就是剑南有名的麻纸吗?”阮天殊用行业内特有的惊奇问王仙客。
“大概是的吧。”王仙客也知道古代四川的麻纸的确很有名。
老乡似乎也是一个行家,也用专业级的眼光回答了阮天殊的问题。
“我们这里产的麻纸的确是上乘,尤其作画,书法,纸张柔韧性很好,很白,吸水也很好。每年都向朝廷进贡。厚麻纸更是我们这里的特有,不易碎,防水性好,简直都跟牛皮纸差不多了。”
“但是也有一定的局限性,就是产量太少,满足不了需要,制造工序要比别的纸多。”老乡似乎在这方面也有自己的思考。
“大哥,原来你也是行家!小弟看走眼了。我们到这里就是想建一间造纸坊,扩大规模。满足不断上涨的纸的需求。”
“我们东家就有一间纸坊准备出售。”那人又给了王仙客一个惊喜。
阮天殊当然吃一堑长一智,他就是被自称要出售纸坊的人给骗了,带到了山贼的窝里被绑架的。
他想提醒一下王仙客,得多留一些心眼。“你们这里最近周边有山贼吗?”阮天殊像是不经意地问道。
“山贼,太平盛世,哪来那么多的山贼,现在山贼被朝廷剿灭的剿灭,招安的招安。余下一些小股势力,已经不成气候了,县里一些捕快现在正在各地肃清山贼的残余。”
王仙客当然知道阮天殊的用意,不过现在他怕什么,这里是苏泉的地盘,谁能拿他怎么样。再说,自己现在身上又没有钱,人家看上了他那一点嘛。不可能世界上处处都是坏人吧。就王仙客看来,还是好人多啊。
“我们一路上来,都被山贼给吓怕了。”王仙客说的也是事实。
“那是在别的地方吧,在我们苏将军管辖的地方,别说是山贼,就是普通的盗贼都少见了。”老乡是发自内心地对苏泉将军的为民除害的行为表示敬仰。
“是啊,这里民风淳朴,山不太高,林不太密,不会有山贼出没的。”郑祁附和了一下老乡。老乡颔首表示同意。
“那你能带我们去找你们东家吗?”
“他现在可能在绵州城里,老东家一过世,我们少东家就开始为所欲为,很快的就将家产败得差不多了,成天出入赌坊,妓院,也不管妻儿老小。老东家也许知道自己儿子将来的行为,就把家里的地契和房契以及这间作坊交给了我们少夫人,少夫人是一个英明能干的女人,在她的主持下,本来造纸坊的利润渐渐高了起来,但因为少东家以主人的名义随意支取坊里的钱物,使得造纸坊经营越来越困难,钱财渐渐周转不开了。这正合了少东家的意,所以,他就想把这家作坊给卖掉。少夫人虽然掌管着这家作坊,但经不住东家的干扰,也干得有些力不从心。就同意了出售的想法。”
“既然这样,先带我们去见见你们少夫人。”王仙客觉得既然主导权在女主人手里,自己何不先跟女主人谈谈。
“还没请问大哥高姓大名呢?真是冒失,对不住!”王仙客觉得自己要是开起了造纸坊,眼前这个人不能不招用。
“我叫李椮!”
“李大哥,那就麻烦你给我们带路吧。不耽误你时间吧。”
“不耽误,反正现在纸坊里也没什么太多的事情做。我除了做这个,别的也不会。我本来准备跳到别家的,但既然它要卖掉,在新主人手里,纸坊也许还能起死回生吧。毕竟在这里干了这么久了,有些舍不得离开。”
李椮带着王仙客一行走到一家不是很气派,但很庄重,典雅,散发着浓郁古典气息的大院前。
门上写着醒目的两个大字,“翟宅”
“我们少东家姓翟!”李椮看王仙客看到门楣上的字,解释说。
“你也认字?”王仙客感到诧异,这个看起来不过是一个苦力的工人的人居然也识字。
“认的不多。”
“呵呵,很好!”
“夫人!”李椮打响门环。里面一个老看门人探出头来,一看是李椮,带着几个陌生人。
“李班头,你这是?”看门人也认得李椮。
“东家不是要卖作坊吗,我在路上碰到几个人说是来买造纸坊的,我就带过来看看。”
“你又不是不知道,东家不在,再说,这个买卖还得夫人做主。”
“所以啊,我就带着他们来见夫人来了。你去通报一声吧。”
“你等着!”
过了一会儿,门人出来告诉李椮,让他们进去。
王仙客一行跟着门子走到正厅,一个年纪三十左右的妇人正襟危坐在主位上等着他们。王仙客一看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肯定是一个女强人型的。就跟他们那个时候的一些女CEO一样。精明,强干,作风硬朗,不像大多数女人见到生人那么拘泥。而且那个时候女人是不能见外客的,特别是男客。
“夫人,这几位是从京城那边来的,说是到这地方来买一家造纸坊。我在路上碰到,所以就带了来。”李椮给夫人报告。
“请坐吧,小菊,看茶!”女人庄重地请他们坐下,王仙客几个人依次在客位上坐了下来。因为队伍中有两位女性,所以,东家夫人觉得少了些疑虑。
“夫人,我们是从岐州过来的,我叫王仙客,这位叫阮天殊,他家也是开造纸坊的。”王仙客又一一给自己这边的人做了介绍。
“我夫家姓翟!”
“我知道,我们在大门上看到了,翟夫人,听说贵相公要卖造纸坊,而夫人不想卖。所以,我们想先听听夫人的意见。”
“拙夫有些不良行径,使得我管理这家作坊有些力不从心,本身,我是不想卖的。最近手头上的现钱有些周转不开。不然,我还真不会卖。要保住这间作坊,我就只能卖掉这个宅子。”翟夫人眼里透露出一丝悲凉,这就是古时候的女人遇人不淑时的状态。相比这些,被夫家休掉才是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痛哭,所以,无论如何,她还得维持着她和她相公之间的婚姻关系。但她丈夫早就变心了,这是她早就知道的。这主要怪她,几年来一直未有身孕。
这其实也不能怪她,结婚这几年,她和她丈夫圆房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过来。虽然她长得并不难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丈夫就是不想跟她同房。新婚之夜之后的几天,他就开始寻花问柳,胡作非为,以前有老父亲管束着,他还不至于太过明目张胆,这老父过世之后,他就变本加厉。她甚至怀疑,她要不是没有手头的几张契约,他早就把她给休了。这么多年,她一个女人守着活寡,还得小心维持着对夫君的关系。的确是不容易。也许是老父这几年看到儿媳妇遭受的罪,所以,临死的时候,把所有房契,地契都交给了儿媳妇看管。而且还叫来族人作证,如果儿子胆敢休妻,这些房子,土地都归儿媳妇所有。
这才造成了她和她丈夫现在的局面。
这些心里的苦处,她从来也找不到人哭诉,外表从来都是装作一个女强人,只有在背后偷偷拭眼泪。
“翟夫人,如果夫人不是想卖作坊的话,我也不勉强。不过,我可以考虑给你提供一些现钱。”
“如果是这样,那太好了,”翟夫人不知道王仙客是何用意,难道是放高利贷。于是她继续说到,“如果王相公能施以援手的话,我会付给合理的利息的。”
“我不要利息。”
“那为什么……”翟夫人对王仙客的举动表示不理解,不可能平白无故第一次见面就给自己一大笔钱的道理啊,而且还不收利息。
阮天殊也是同样疑惑地看着王仙客。他当然知道王仙客有他自己的主意,也就没有提出意见。
“我的意思是,我想占股。我出钱给你的作坊做流动金或者扩大再生产。但我要占相应比例的股本和利润分红。”
翟夫人稍微一沉吟,以女人特有的坚强表示说,“我认为这个方法很好,即不用卖我的作坊,又可以让它继续生产起来。”
“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王仙客说的并不是风险投资,而是要求控股。
“什么要求,”翟夫人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成与不成,先听他把话说完,自己能接受就同意就是了。
“你算一算你现在总共的本钱是多少,我就出两倍的钱,占股本的六成。听说你以前把这个作坊经营得很不错,如果你愿意,以后还由你经营。”
“那我还是相当于把作坊卖给你了吧。”翟夫人当然不会认为自己只占四成的话,自己还能对这个作坊做主。
“你放心,我不会把它给卖掉的,一切经营都由你做主,如果你不放心,那就在契约上注明一条,如果我单方面把作坊给卖掉的话,你有权收回所有权。我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在作坊的生产经营上能够融入我自己的想法。再说,这个作坊以后也不可能全属于我,有些大事情需要我们共同做决定,而且,我们的本钱也是我和阮大哥共同出资,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合作顺利的话,有什么大事小情就需要我们共同商议决定,也就是说,我和阮大哥一人占三成股,你一人占四成,”王仙客说的当然是现代公司基本模式的董事模式。只不过,以通讯和交通的落后,加上上面根本不会有监管机构,所以,这些只能存在于假设,只能靠每一个参与人的道德水平,而不能寄希望于制度。
“那,我先考虑考虑,这样吧,我带你们去看看作坊吧。”翟夫人似乎有些犹豫,但心头似乎又很愿意。
“好啊,这样我们也能做一个心中有数。”
于是,翟夫人就带着王仙客,阮天殊走到作坊里参观。王仙客询问了一些相关的情况,年生产能力,以及工人人数等等。
回来后,王仙客对翟夫人说,“翟夫人,你考虑考虑吧,我看现在作坊已经处于停工状态了,不能再拖了。我大致估算了一下,整个作坊本金不应该超过五千两,我们可以出一万两,这样至少可以将现在的规模扩大两倍。如果你想好了,觉得可行,就列一个具体物品的折价清单给我。叫人送给我也行,我自己过来再详细地谈谈也行。我这几天就在绵州城苏将军府等你的好消息。你放心,你的东西我搬不走,我还提供钱,有苏将军的人品做保证,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好,等我跟我丈夫商量一下,明天我就让李椮到城里给你答复。”看样子,这个李椮还颇受翟夫人器重。
“好,那我就明天等你消息。就先告辞了。”人家家里没有男主人,王仙客一行人也不好在人家家里吃饭。就让李椮带他们到最近的一个集市上随便吃了点什么。
“李大哥!”王仙客十分客气地想要询问一些关于翟夫人的事情。
“王兄,有什么话尽管说,”李椮对这个即将成为新东家的人不由有些感激。他这一来即救了造纸坊,也救了夫人的急,自己也不会失去活计,最重要的是,他自己内心的事情又可以得到隐秘地延续。
“你们东家夫人肯定是女强人,肯定方方面面都很要强吧。”王仙客不好直接问人家的人品怎么样,就拐弯抹角地想知道一些。
李椮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不管怎样,第一次见面就要有一个上万两银子的合作,任谁都要小心谨慎。
“熟悉我们东家夫人的人都知道我们夫人是一个‘三有’妇女。”李椮说道翟夫人的时候,眼神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情绪,那种情绪在王仙客看来,是一种爱慕。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仰。
“三有?”王仙客表示飞扬惊奇,他只知道什么“四有新人,有文化,有理想,有道德,有纪律”他以为这种分类方式只有他们那个时代才有,乍一听说,还真感到好奇。
李椮带着一点自豪感地说,“是,三有,有能力,有信誉,有胆识。凡是跟我们家夫人打交道的客商无不夸赞我们夫人是妇女的楷模。”
要是换了现在,胡润百富女性肯定榜上有她的大名。王仙客虽然对翟夫人只是一面之缘,但以他对人的认识,他觉得这个翟夫人不会是一个阴毒的妇人。跟她做生意绝对可以放一百个心。
古时候通讯不发达,交通不发达,资讯不发达,对一个人的了解就只能依靠口碑和自己的判断。所以,诚信相对来说变得尤为重要,因为在那个时候,一千个人说你好抵不了一个人说你坏。他相信翟夫人既然能经营起一家规模不算太小的造纸坊,人品应该就没得说的了。
“李椮,你个人觉得我们来入股,对翟夫人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好事,造纸坊在她手里好几年了,如果就这样倒了,她肯定会很伤心的。我们东家确实做得有些过分。”王仙客发现这个男人在说道东家的时候,似乎含着某种怨气。
“听你这么一说,我们也就放心了。所以,李椮,你回去告诉你们家夫人,我是带着最大的诚心来的,只要她信得过我。”
告别了李椮,王仙客和阮天殊就回到了绵州,苏泉不在,可能是去军营巡视去了。虽然吐蕃被击退,但这并不表示吐蕃丧失了战斗力。用王仙客不多的历史知识他也知道,吐蕃一直都是唐朝西南边的劲敌,而且屡次犯边,有时候用和亲(文成公主的故事),有时候在边境作战,有时候诱敌深入(坏的说法是前期失利,被敌人攻城略地后撤退,把土地和人民留给前面),但一直都没有从根本上消灭这个明患。所以,唐朝最主要的边境敌人就是北边的突厥,西南的吐蕃,后期当然有了契丹。有的时候就凸显出了节度使的重要性。
王仙客一直没看到苏泉的老婆,自己的大嫂。这当然或许是有避不见人的道德要求,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吧。
晚上苏泉也没有回来,整个将军府显得有些沉闷,丫鬟仆人们都各安其职。从各方面来看,这里都像极了一个将军府,而不是别的。
第二天,李椮果然带着他们家东家夫人的好消息赶了来。
“王兄,我们家夫人答应了你的建议。她现在正在和管家,掌柜,大师傅等计算造纸坊的总价钱,下午她应该会亲自来找你的。”
“是吗,太好了,我就在这里等着她来吧。”
下午翟夫人果然如约而至。可以看得出来,翟夫人对这次合作也是极为重视的。
“王相公,这里我们坊的物品清单,你过目。”
王仙客接过一本薄薄的册子,大致看了一下,就交给了阮天殊。
“翟夫人,既然不是购买而是合作,那些东西有个大概就行了。我看了一下,你列的总价是四千六百五十两,就算是五千两好了。我们按照昨天约定了,我们出一万两,占六成,我们现在就草拟一份契约吧。”王仙客叫风儿送上来纸和笔。
他现在毛笔字写得还是比较符合大唐朝对读书人书法的基本要求,而且跟以前的王仙客也有了几分神似。
“我先说说我的一些要求,第一,由王仙客和阮天殊出资一万两白银,占总股本六成,第二,利润按此比例分配。第三,造纸坊的各项经营和事务需三方一致同意才能通过,每年春举行一次大会,商议下一年的目标。第四,由沐英(翟夫人)具体按三人的意志经营造纸坊,并获得年俸,如果利润可观,业绩突出,可以让沐英获得不高于总股本百停其一的额外报酬。第五,各项经营活动必须专款专用,由专人负责,第六,不能挪用造纸坊各项收入做他用,必须有一套自己的账目。第七,原则上不需要每年分配一次红利,造纸坊的各项收入继续用于造纸坊的发展壮大。
在王仙客看来,虽然只有三个股东,但董事会必须要存在。虽然只是一家造纸坊,不是一个真正意思上的公司,独立法人,但必须要有独立的会计出纳,甚至还有可能要有审计。只有这样才能使这家造纸坊脱离家庭作坊的历史命运。但他现在还没法请独立的职业经理人,他在这里不认识什么人,对造纸这个行业自己也还不是很内行,而阮天殊和阮天殊带来的人,如果担任总经理职务的话,肯定给翟夫人的感觉就是喧宾夺主了,自己现在又不能到别的地方去聘请,或者去猎头公司。让翟夫人行使日常管理权,也许能使得造纸坊利益最大化,这也是目前看起来唯一可行的方法。
“我这样说,不知道翟夫人有没有不同看法。或者还有没有你自己的要求。”
“我同意这样,我也不用再加什么了。不过,这份产业毕竟还是我夫君家的,我想如果有必要,也需要征得我夫君的同意,你看如何。”
“当然,只要对造纸坊有利的我都能接受。”王仙客也知道这个事实,如果姓翟的要做对造纸坊不利的事情,他完全可以利用造纸坊外的力量去干预他。有必要让他老老实实的。他不想任何人来破坏他的第一步的计划。
“那我没有意见了。”
“那好,就这样写下来了。”王仙客让郑祁执笔写下了这份契约,一式三份,他,阮天殊,沐英,各执一份。每个人都在上面签了名,并且请刚回来的苏泉和郑祁和风儿,飞花等人在上面也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作为见证。
“下面,我们就可以开第一次会了。给造纸坊取一个名字,就是我们的第一件议题。”王仙客其实在心中已经想好了一个名字。
“你取吧,我没什么意见!”翟夫人和阮天殊都表示听王仙客的。
“那就叫风花纸业!”王仙客铿锵有力地说出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