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翟夫人告辞回去,王仙客让郑祁还有老罗陪着一起去筹备造纸坊重新开业的事宜。一同去的还有三千两白银,王仙客让苏泉派来几名兵士负责押送。
下午苏泉带着王仙客去拜访了绵州的刺史,虽然节度使掌管着所辖军镇的军事和一些政务权力,但刺史依然不只是摆设,特别在德宗这个社会酝酿着变革的时代。在座作陪的有一些州官和一些绵州的名流。据说是刺史迎娶第十房姨太太。依着王仙客的要求,苏泉没有说出王仙客是宰相刘大人的侄儿这一消息。大家对苏将军点头哈腰,对王仙客只是礼节性的问候。在王仙客看来,要不是他跟着苏泉一起来,别人肯定理都不会理他这个一文不名的小角色,要不是跟着苏泉一起来,他还进不了这个地方。当然,要不是苏泉带他来,他也不想进这个地方。他还没有想法去和这些官员打交道,现在还不到时候。
王仙客一直认为自己是不谙官场那一套的。就算他作为学校图书馆一个小小的管理员,从来也就只能安分守己地做好本质工作,比他晚进来的同事先后都升级了,只有他依然跟刚进来的时候一样。他不习惯阿谀奉承,他不习惯点头哈腰,他不习惯低眉顺眼。他甚至不习惯请客送礼。他只习惯请一些处得很好的同事吃饭,但从来不请领导,他习惯夸赞某位同事工作努力,但从来不说某位领导领导有方。他习惯对同事面带微笑,但从来不在某位领导面前强挤欢颜。没想到自己穿越过了以后,情况依然没有改变。依然习惯对权力保持距离,虽然他时时刻刻处在权力的核心。但那是他舅舅带给他的不是他自己想要去争取的,等什么时候他主动去争取权力的时候,他就会发现自己也会很适应。
从刺史府出来,他别的没有记住,就记住了刺史大人粉红粉嫩的脸庞,那是一种返老还童的容颜。这种程度还能娶姨太太,不能不说的确是老当益壮。虽然绵州的社会名流集聚一堂,但王仙客认为他们都是各怀目的,王仙客想认识一些朋友的想法也宣告破裂。朋友只能用心去发现,而不能刻意去寻找。
到现在为止,他认为自己来到这个地方小半年了,认识了郑祁,认识了阮天殊,认识了苏泉,认识了风儿,认识了翟夫人。他觉得这些人都是他的朋友。而不把他当一回事的人有,对他恨之入骨的人也有。但他还是得按照自己既定的路径前进。
下一步又该做什么,在这个经济荒芜,教育荒芜的大唐朝,他能做的又是什么。
要改变别人很难,要改变自己更难。要改变所有的这些则基本上不可能。
这几天翟夫人一直在忙碌,准备着纸坊重新开工的事情。李椮来绵州告诉王仙客,明天上午就可以举行开工仪式。王仙客邀请苏泉一起参加,苏泉建议他也邀请上刺史王大人。苏泉给的理由是,这个地方还是刺史说了算的地方,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调防了,以后得多跟衙门里的人打好交道。王仙客当然明白苏泉的一片苦心,就破例邀请了刺史府一些举足轻重的人物,再请了几位绵州城里有名的大财主。受到邀请的几个人对王仙客这个名字感到很陌生,别人告诉他就是刺史纳妾的那天晚上苏将军带来的年轻人,大家才想起是谁来,有些对苏泉有所求的人应邀而来,有些看苏泉的面子也到了,有些不鸟苏泉的人就没理会。
后来到将军府集结的人有十来个,有刺史王安王大人,和他两位下属。有州城里最有名的名士赵英进,有州城里最大的财主,做珠宝生意的钱老板。当然,其中有富利柜坊的吴掌柜。一行人每人一辆马车,王仙客,风儿,飞花,天殊,苏泉则骑马。浩浩荡荡向翟夫人所在的罗江县万安镇而去。这个万安镇虽然说属于罗江县管辖,其实距绵州的距离比罗江更近一些,而等他们赶到的时候,翟夫人这边也请了不少县里面的人物,其中就包括罗江县的县令夏大人。夏大人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和苏将军也到来,赶紧过来见礼。他惊奇于这个翟夫人这么大排场,他以为自己来给沐英撑场面已经很给她面子了,因为他从前和沐英的公公,也就是老翟老爷关系很好,受到世侄媳妇的邀请当然欣然前往。没想到她还请到了刺史大人和苏将军。黑压压的一群人挤满了翟府,幸好翟府也是大户人家,这样的场面也是经历过的,虽然不一定请动了这么多大人物,但这么多人肯定是有的。大家一阵寒暄之后,喝完了茶,翟夫人领着大家去到造纸坊。
翟夫人告诉王仙客,点火仪式在正午午时开始。时间已经快到了,她没想到王仙客还邀请到了刺史大人。王仙客一笑解释说,这些都是必要的,要不然以后遇到什么磕磕碰碰还找不到申诉的途径。在商言商是根本不够的。
“还有点时间,已经准备好了,我去叫他们开始。”
在造纸坊的正中央有一块空地,主席台上摆着九把椅子,因为事先并没有知道刺史大人会出席,所以上面写着的名字都被撤了下来。王仙客邀请刺史王大人,节度副使苏将军,别驾刘大人,长史张大人,县令夏大人坐在前排。其他有官没官的人都坐在下面,那些造纸坊的工人和来参观的老百姓就只好站着。
李椮被安排为这次仪式的主持,因为他声音足够洪亮,老远都能听到。
“大家安静一下,下面有请刺史王大人给咱们讲话。”
大家一阵鼓掌欢迎。
王大人站起来,一副兴奋高兴的模样,清了清嗓子,开始说到,“这是本州老百姓特别是罗江县老百姓的一件幸事,这位王仙客不远千里到我们这里来开厂造纸,造福咱们一方百姓,我认为这种精神值得赞美……”大家因为他是刺史,都在认真地听着,不敢开小差。
王仙客坐在下面装作在听,其实什么也没听到,他每次参加图书馆里面的会议就是这样,上边的人大呼小叫说了大半天,他就在下面玩手机。这会没手机玩,就只有发呆了。这路数跟他们那个时候地方招商引资有些类似而已。
“王相公,我还没正式给工人们介绍你呢,我只是说有一个贵人帮助我们摆脱了困境。呆会等他们讲完,你也得上去亮一个相,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你去宣布呢。”翟夫人坐在王仙客右手对王仙客说到。
“好啊,我也得认识认识一下。”
终于说完了,王仙客最后听到的是,我皇皇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椮走上台前,对台下的人群大声宣布,“下面有请咱们县的父母官,夏县令夏大人给我们讲话,大家欢迎。”又是一片掌声。
夏大人学着王大人的样子,清了清嗓子,“刚才王大人讲得太好了,面面俱到,我总结体会了三点,第一点,这是一个美好安逸的时代,……”最后,夏大人的讲话也在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中结束。
李椮又走上台,对台下宣布,“下面有请王仙客王老板给我们讲话,”因为王仙客没有官职,不明就里的群众当然没把他当回事,只有纸坊的工人从翟夫人口中得知,现在这个王老板才是自己的真正主人了,对他能让自己又可以开工有份收入感到十分感激,掌声比谁都拍得响。但等看到王仙客的时候,大家更是惊诧,王仙客居然不过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
王仙客示意大家停止拍掌,要是掌声比刺史大人还要热烈的话,他请刺史来的目的就废了。“工人朋友们,农民朋友们,大家好。我叫王仙客,很高兴能来这里认识大家。以后我们都是朋友……。”大家对王仙客对大家这么客气感到更是荣幸。别看王仙客是他们的老板,但还是这么平易近人。
“现在纸坊就要重获新生了,在这里我有一点要特别强调一下,为了开创一些新局面,我特地在工作和待遇上做了许多调整。不管怎么说吧,这次调整将会使大家的报酬有所增加。我就在这里简要说一说我们以后的工作和薪俸制度。”王仙客就简要地把上次和翟夫人商量好的计划说了出来。
大家听得是群情激昂,特别是那些小学徒,一听说刚进来就可以拿工钱,更是眉开眼笑,都在私下议论。周边的农民听说有这样好的待遇,都不禁想要进来做工。一些经商的人听了脸色有些惨白,这还了得,那还不反了天了,学徒和可以领工钱,而且工钱不以资历,而以能力,这将是一颗耗子屎,要搅烂绵州城这锅汤了。不过碍于刺史和将军在场,那些人不好发作。但私下里都在商议回去商议对策。要是这样,他们手下那些人还得了,不都跑王仙客这儿来了。
“总之,我们现在就是要多劳多得,谁的功劳大,谁的报酬就多,为了新的开始,我宣布,每一个人的月俸都在以前的基础上上涨一成,而且这一成还不是结束,只要大家努力工作,我会兑现我的承诺。”
“好!”大家爆发了最热烈的掌声。
“具体规则,我会让你们的翟老板书写下来,贴在坊区一些显著的角落,不认识字的朋友,可以找翟夫人询问。大家放心,我不会只是说说而已,这将成为我们纸坊新的规则长期执行下去。”
“风花纸业!”大家不住的欢呼,这个消息太令人激动了。只要能兑现,让他们卖命地干活都行。
“我现在以你们为荣,希望以后大家能以风花纸业为荣。”王仙客结束了自己的讲话,没有以XX万岁结尾。
刺史也不禁以惊奇的眼光看着这个年轻人,说老实话,他还是卖苏泉一个面子才来的,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奇,不禁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好奇心。他怎么能这么胸有成竹,怎么能这样气势恢弘。照这样做,他手底下的工人不都替他卖命才怪,那么整个绵州城里面所有的工人,学徒,都要向他们看齐怎么办呢。刺史不由看了看绵州首富,手底下有许多作坊和商铺的赵财主,发现他们几个正在小声议论纷纷。看来,他们也被这个消息给震蒙了。
王仙客走下台来,台下还是一片热烈的掌声。李椮见翟夫人示意,赶紧上台止住了激动的人群,“下面就有请王大人为我们点第一把火。”
王大人微笑着走下台,接过一个工人毕恭毕敬递上来的火把,走到烧窑前,把火把递进了窑灶膛里,顿时红红的火焰燃了起来。
大家又是一阵热烈的欢呼。
然后翟夫人设宴邀请了几位官员和所有来宾。就设在翟夫人夫家的屋里,整个过程都由翟夫人主持,而翟家东家像个客人一样,他还好,今天没有跑到绵州城相好的那里去。他也知道今天能认识一些大人物,便慌不择的给所有人介绍,他是沐英的老公。大家对这位老公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明明妻子在忙得不可开交,他却袖着双手悠哉游哉。唉,人就是这样的命。
吃完了饭,各个散去。剩下所有工人都围在王仙客面前,大家到现在还不太相信王仙客说的能兑现。其中一个可能颇受大家器重的老工人就问王仙客,“王老板,照你这么说,我们干得多就可以多拿钱吗?可以多拿多少?”
“是这样的,我们正准备实行的是薪酬激励,当然,大家都是这里的老人了,我不准备对大家实行末位淘汰,但大家要想多挣钱,就得多干活的道理是不言而喻的,我们要实行班头负责制,由一位老师傅领着自己手下的一些学徒和一些工人,组成一个班组,如果一个人偷懒,不好好干,那么一组人都会受到影响,特别是班头,当然,奖惩是相对的,我在这里给大家保个底,只要大家认真干活,给坊里创造了利益,到年终,我给大家的奖励绝对不低于大家这一年领的工钱。当然,前提是大家好好干,如果我们没有效益,也就不能给大家发工钱了,你们不想让过去的事情再重演吧。”
“不想!”大家都这样说,
“那好,那大家好好干,我们还准备扩大生产,还需要招收大量工人,如果大家干的好,我就准备在你们这批人之中挑选一些班头,组成我们纸坊的骨干。”
“好了,余下的事情,我们会写出一些规章公布出来的,大家到时候看就是了,如果有不同意见可以到时候提出来,有些东西,我们还是可以坐下来谈的。”
这些工人们一辈子没见过还可以坐下来谈的东家,大家都有些狐疑的看着王仙客,希望他不是欺骗他们的感情。
“如果到时候你们看到的和你们现在听到的不一样,你们可以随时找我是问。还有,我强调一点,我们这里从现在开始,不再允许师傅或者班头或者老板打骂学徒,手下人或者手里的工人。如果谁因为做错了事受到别人的任意打骂,不管是谁,哪怕他是翟夫人,只要报告给我知道,我一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听了这话,最开心的当然是那些小学徒,换了以前,只要师傅稍有不高兴,那就是免不了一顿拳脚。
“真的吗?”一个小小的声音弱弱的问。王仙客发现是一个消瘦的男孩,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可能因为有些营养不良,发育有些迟缓。
“是真的,如果你师傅敢再任意打骂你,我就让他卷铺盖走人。我觉得有些师傅就不一定有学徒强,我只认能力,不看资历。资历再老,如果不好好干,不为坊里创造利益,那他就不能白领这些工钱。”
工人们得到满意的答复,也解开了心中的一些疑虑,都满意地走开了,如果一切照王仙客说的那样的话,他们能不满意吗,要知道那是在一千年前,就已经开始要享受到现在企业员工的待遇。
之后,王仙客在翟府逗留了几天,和翟夫人以及阮天殊等几人商量了许多纸坊管理的细节,无一不是王仙客从现代带过去的企业管理经验。当然,有些没法适合当时情况的就没有做具体要求了。在这期间,王仙客也算是和翟夫人的老公,这个宅子以及那家纸坊真正的主人,翟啸天认识了。这个翟啸天,现在稍微变得老实了一些,可能是因为家里突然多了这么多人,让他感到自己随时有可能把妻子气跑,要真是这样,自己的房子,自己的纸坊,自己的地,都会被族人强行分给沐英。他可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王仙客交代了许多问题后,留下郑祁和老罗帮着翟夫人打点生意,自己和阮天殊赶回长乐镇,自己还有公务在身。他现在还想做做那个驿丞。去到绵州城,王仙客又在苏泉家里逗留了一晚,然后第二天就启程回到了长乐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