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绿色的小苗快速地生长,眨眼便长到一米多高,枝繁叶茂、翠绿盎然。我看得出来,这是一棵桃树。老祖满怀期盼看着桃树道:“快长吧,长一个,长一个也好啊……”
我正在匪夷所思时,桃树居然开花了!老祖望着鲜嫩的桃花兴奋异常,像孩子一样数了起来:“一、二、三……真没想到一共开了十六朵花啊,娃,你们祖上积德了!”
正说着,花朵开始逐渐枯萎,继而结出了十六个肥美的蜜桃。老祖将其一一剪下,放在盘里。
老祖将一个桃子喂到小林嘴里后,小林惨白的脸竟有了血色。
老祖很高兴,立刻将剩下的十五只桃子通通喂给了小林。此时,那棵桃树急速枯萎,繁茂的叶子纷纷落地,烟尘一般散于空气中。
我简直看傻了,脚下稍微一动,碰倒了旁边的瓷盆,轻响一声后,我看到老祖投来的目光:“准在那儿?”
我刚想逃,老祖已迅雷不及掩耳地从窗子里跳了出来,抓住我的脖领子:“你都看见了?”
见我一脸惊慌,老祖叹了口气道:“唉……看到就看到吧,我也不可能瞒一辈子的。”
正说着,旁边传来一声呻吟,小林居然醒了,他坐起来后,茫然地望着我和老祖二发现那片鲜红的土地后,他激动地爬了过去,大叫:“我终于找到寿田了!”
老祖说:“娃娃,你已经没事了,该回家去了。”
小林这才想起自己从山崖上摔下的事,他不解地问:“我还活着?”
老祖长叹一口气,说:“你们把土挖开吧……”
等我们挖开大坑后,我顿时傻了,林爷爷已经变成了一具枯骨!小林发疯般抓住老祖的衣服,说:“是你把我爷爷埋了吗?”
老祖很轻松地拉开小林的手,骂道:“你个小畜生,若不是你,你爷爷又怎么会死?若不是把他埋了,你又哪来的岁果可吃,你这条小命早就丢了!”
小林闻言,跪在地上,抱着那具骸骨痛哭起来。老祖命我把青砖和床归位,然后走到一只上锁的抽屉旁,从里面取出一只“桃子”。
“既然你们都看见了,我也不瞒你们了。”老祖把“桃子”捧在手里,“这一颗是一百多年前结下的岁果。”
老祖看着那个“桃子”,陷入了回忆。老祖说,他生于一个富饶之家。到他那一代,只有他一个孩子,所以全家上下都把他当成宝贝,可他生下来就体弱多病。
父母找过很多郎中,都断定他活不过九岁。为了医治老祖的病,老祖父母不惜一切代价,连生意都懒得管,几年光景,坐吃山空。
或许是老天不绝人命,老祖四岁那年,老祖的父亲不知从哪里打听来,说南方一个叫岭南村的地方,万亩桃林中藏匿着一块神奇的寿田,若将活人种下,可以凝聚人的岁寿,结出岁果,吃下后延年益寿,一颗岁果相当于一年的寿命。
虽然只是将信将疑,但为了让老祖活下来,父母还是带他来到岭南村。他们用最后一点积蓄,买下了岭南村大片的土地。他们足足找了两年多,终于发现了寿田。
老祖的父亲决定为儿子铤而走险,他让妻子将自己埋进寿田中。果然,那块地很快便结了六十三个果子,老祖的母亲将这些珍贵的寿果喂给了老祖。自从服用寿果后,老祖的身体越来越结实。九岁那年平安度过,而且再也没有犯过病。
大概是看到寿果真的有效果,或者是慈母之心作祟,老祖的母亲希望儿子能够活得更长久一些。
就在老祖十岁那年,母亲将自己活埋进寿田之中,并嘱咐儿子将自己结出的岁果全部吃下,且谨守寿田的秘密,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那天晚上,老祖悲痛地将结出的七十颗岁果一一吃下,并按照母亲遗愿,守护着寿田的秘密。
可人心最难控制的就是贪。
在老祖十八岁那年,他觉得这块寿田可以让他发家致富,便开始做以钱买岁的生意。他的第一个客人是一个得了重病的外地富商。
富商得知了寿田的秘密后,便从街上买来一个小乞丐,让老祖把小乞丐种进寿田。老祖见到孩子后不忍心下手,富商便命人将孩子推进了坑里。那夜,整片桃树林久久回荡着孩子的哭声,凄厉至极。
寿田结了八十多颗岁果,富商见状,喜笑颜开,迫不及待吞下一颗。没想到的是,岁果刚刚进肚,富商就口吐黑血,瞬间毙命!
因为事情过于蹊跷,虽然有人报官,无奈官员根本就不相信世上会有这等奇事。老祖很快就被放了出来。重新回到岭南村后,老祖把那些岁果统统丢掉,只留下一只。
那天他才明白了,只有真心实意、甘愿奉献的人,才能在寿田中结出可以延岁的果子,若强求,只能结出要人命的毒果。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打过寿田的主意,安安稳稳守护着这个秘密。
老祖讲到这儿,感慨地说:“小林啊,我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步我后尘,到时候害人害己。我留下这颗毒岁果,正是想告诫自己,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小林不可置信地捧起那颗岁果,颤声说:“前些年,那个被你救活的孩子也是……”
“是他母亲把寿岁给了他……”老祖说着拍了拍小林的肩膀,“记住,这世间最怕的就是一个‘贪’字,老天爷是有眼睛的,如果说真有命运的话,人的岁寿也早已注定!你要好好活着,哪怕只剩下十几个年头,也替你爷爷好好活着!”
我回到杂志社后,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社长对此很不满意,可我不在乎了。在离开岭南村之前,我和小林都答应老祖,绝对不告诉任何人有关寿田的事。
当年冬季,我突然听说老祖去世了,是小林打来电话告诉我的。
赶回岭南村时,老祖已下葬。他寿终正寝,刚好一百三十九岁。
老祖把那块寿田留给了小林,小林再也没有打过寿田的主意,一心一意守在老祖的老房子里,守着这个秘密,平平淡淡度日。我最后一次离开岭南村时,他很感叹地对我说:“还是老祖说得对,即使活得再久,生老病死也躲不掉。”
是啊,有生有死,才是生命真止的意义。只是你我都是凡人,有几个能逃得了贪字?
胡老幺的“呱呱”馆
这个小镇叫胜天镇。不知道当初给小镇取名时,是不是有“人定胜天”的意思,但可以肯定的是,长年居住在小镇里的那些人们,绝没有与天地争胜的那股子劲头儿。
那些居住在小镇上的人,日子过得闲适慵懒,颇有点慢生活的味道。
他们很好吃,也什么都敢吃,而镇尾胡老幺家的“呱呱”馆,则是他们最爱光顾的地方。
“呱呱”馆顾名思义,卖的主菜其实就是一种“呱呱”叫的动物——青蛙。吃青蛙这种事儿,放到稍微大点的地方,是被很多人鄙视,甚至会被工商抓的,但在这个小镇上,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据当时的现场目击者林子说,胡老幺的尸体很吓人,他死前像是被虐待过一般,身上不但有许多青绿的伤痕,有的地方还像被开水烫过似的,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
他还说,像胡老幺这样的死法,照理应该很痛苦,可警察询问邻居们时,竟然没有一个人听到什么动静。
未了,林子搔着脑袋嘟哝了一句话,那门缝里流出来的鲜血,根本就不是胡老幺的,是蛙血。胡老幺的尸体旁边,有一个打倒的木盆,盆里全是剥了皮的青蛙。
林子给街坊们说这一切的时候,手舞足蹈,异常兴奋。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是紧接着胡老幺出事的第二个人。
他出事的地方很怪,是镇子外面公路边的一块水田。
那天早晨,天蒙蒙亮的时候,一个沿着公路晨跑的中年人,突然听到路边的水田里,传来一阵阵“呱呱”的叫声,叫声密集而响亮,像是有许多青蛙同时开口一般。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瞟了一眼,发现就在水田旁边,似乎蹲着一个人。
这情形让那中年人心里有些发毛,他赶紧加快了脚步,想要快点离开。可他紧跑了两步之后,脚下的步子却又鬼使神差地慢了下来,随后,他缓缓地回过头去……
他看见,那个蹲在水田边的人,突然站了起来,那人像喝醉了酒似的,站不大稳,只见他摇摇晃晃了几下后,身子猛地一抖,然后就直挺挺地一头栽向水田。
警察赶到时,天已经大亮了。那个一头栽进水田中的人,正是林子,他成了胜天镇上第一个淹死在水田中的人。
林子虽然是淹死的,但在他淹死之前,应该受到过极大的痛苦。因为在他的身体上,布满了无数的伤痕,而那些伤痕,并不单一的,有的像是烫伤、有的像是抓伤、有的像是撞伤、也有的像是刀伤……而最为夸张的,在他手臂上,竟然还有几个贯穿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