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愣:“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我当时就血往上冲。我喜欢美女是不错,也很想挑逗美女,但是我常常忍住,就是不敢去丢我这面子。
虽然今天这个美女不怀好意地盯着我,我本来还内心残存一丝希冀,因为是她盯我而不是我挑逗她。
没想到她开口就是这句!我当时觉得巨受打击。丢面子就很不爽了,在女人面前丢面子更不爽,而在美女面前丢面子简直就是忍无可忍!那你他妈的盯着我看来看去干什么?老子又不是肌肉男。”我恼火了,管你他妈是不是美女。
后半句没说,毕竟她是死者的孙女,需要节哀嘛,太骂人的话就不说了。
她大概觉得那句话太伤人,又不好意思道歉,半天没有吭声,等了一会才道:“你真的见过鬼?你们搞这些事情的人是不是都这么迷信?”
我这才明白,这个受了高等教育的女人对迷信很反感,尤其是对我这种KB的低贱职业的人直觉的不信任或在她看来,用科学的红外、紫外、阿尔法、贝塔、伽吗、核磁共振、超声波、次声波等一切形式的灵魂存在能量检测,
并以中微子和暗物质等无法捕捉的物质的灵魂的存在形式论证,并在薛定鄂方程和12维玄理论的范围内无解的方式,最终得到灵魂无法存在的事实。
我点了烟吐了她一口:“有没有事,天亮了就知道了。最好我是迷信,你是科学。”
没再理她,踢踏着鞋走向厅口。
因为黄鹂的秦淮河的嗓子开始响起了。
灵堂内外的色男们开始蠢蠢欲动了。虽然上半夜墨镜说唱得也很精彩,但老男人们毕竟年纪大了,过了12点便有点萎靡不振起来,就如男人过了三四十岁,一切从奔腾、日立向微软和松下方向发展,而那几个日立的色男,狙击式的目光也由于黄鹂的静默而渐渐松弛下来。
现在黄鹂终于替下了墨镜,不啻热油锅里丢了颗沸石,大小男人都雄伟起来。黄鹂清了几下嗓子,“崩崩崩”弹了两指。台下有个毛没长黑的小子鸭着嗓子叫了一声“好,好,好。”
台下一阵哄笑,肯定是这小子被人算计了。不过笑声立即减弱了下去,让人还感觉到这是灵堂,不可太过高兴,夹杂着几个老男人掩饰的干咳声。
只见的黄鹂朱唇微启,半抱琵琶,十指纤纤,轻抚琴弦:“哎呀呀——奴家见得相公相貌英俊,才艺不凡,他日必成大器,如相公不忍嫌弃奴家,那便随奴家上闺房一叙,不知相公可,好,好?”天!一口烟猛地噎在嗓子眼,差点把我呛死。
她这声音柔得跟豆蔻少女一般,唱的是和墨镜的上半本完全不答腔的几句,也不知道隋唐演义里怎么出来西厢记式的台词?
我一边咳嗽一边笑。台下的男人们只顾高兴地叫“好好好,我们进房去!”哪里有人管她说的是不是接上半本来的话。厅内外一阵的怪叫,几个小青年相互推搡着要把一个推向台来,叫嚷一起进房去。
她微笑着回过头来,看了看我,又得意地扭过去。
本来灵堂在白天还哭声一片,凄凄惨惨的,到这晚上,成了活人的乐园。这就是所谓的白喜事的来由。老人死了,对他是回归,对后人是解脱。
孝子孝孙们即使悲伤也犯不着要人人都跟着一直悲伤,何况在灵堂里我见得多了,人就是再悲伤,儿女再有情,哭一个白天,嗓子也哑了,人也麻木了,死的哭不活。到了守灵的时候乐和乐和,也不免可以转换心情,节哀顺变。
我见人们的兴趣在后半夜调动了起来,渐渐也有点兴奋,搬了把椅子,靠近黄鹂台子的边上坐下。
原来黄鹂搞的这一招只是个幌子,装着娇嫩的声音唱了段不知道哪里来的酸腐书生与红衣小姐,后面的内容还是接着墨镜的。
黄鹂突然脸色一正,连抚琵琶“铮铮铮铮”数遍,大声喝到:“人之感情倏忽就来,男女之心如云雨,都以为自己决定,其实天下事自有定数,一饮一酌,莫非前定。何况王朝储贰,万国君王,岂是勉强可以侥幸得的?
又且王者不死,如汉高祖鸿门之宴,荥阳之围,命在顷刻,而牢安然逸出。楚霸王何等雄横,竟至乌江自刎。使建成,元吉安于义命,退就藩封,何至身首异处?”这一段后半部分竟然背的是隋唐演义,第六十七回女贞庵妃主焚修雷塘墓夫妇殉节。的开头之词,一字不差!
我听书听了数遍,也看了不少次,自然比较熟悉,没想到她竟然来了如此文雅的几句,言辞正义,手中琵琶其音如金石相击,让人一振,飒爽英姿,瞬间而来,正所谓巾帼英雄不过如此尔。
人群中不少老男人拍掌叫好,相互对黄鹂树了树大拇指。这帮人大多是听书的迷,就如我等当年每天晚上塞个耳机,躲在被子里听单田芳的评书一样,一遍又一遍,听了几十年,看书几十年,自然比我还记得清楚原书的词句。
黄鹂这一招倒是抓住了书迷们的心思,几个自以为有点文化的男人也不面微微点头,不再觉得她是中关村抱孩子专卖\/\/的妇女。
有了这两招,黄鹂把这帮男人人的注意力完全给抓住了。
傍晚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胖子此时早忘掉了那事,只望着台上的黄鹂傻笑,嘴就没有合拢过,笑得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的,在厅口的灯光下如水波般地荡漾。
几个老男人眼盯着黄鹂,把在自己怀里早睡得迷迷糊糊的孙子从这个胳膊转到那个胳膊。死者的儿子看到她妈妈已经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睡着了,脱下自己的上衣轻轻给她盖上。
小美女好象精神很好,听着说唱,一会看看这个人,一会看看那个人,不过她似乎对坐在她对面的几个妇女比较感兴趣,不时观察她们横七树八地打瞌睡的样子,似乎奇怪她们为什么不喜欢听书。
其实她们不一定是真睡,大概半是困倦半是嫉妒黄鹂的风头罢了——女人无论在什么场合只要神志清醒,都会相互暗暗地比较自己的魅力指数,倘若相差不大,那就热闹了,一个比一个爱向男人摆显,但若是如这般没个比头,那只有埋头睡觉的份,何必自找没趣。
又过了半晌,我起身给黄鹂和几位老人添了开水,又转了一圈,发现阿狗在侧厅里和墨镜睡得口水直流。没有惊动他们,我慢慢退了出来。等一下黄鹂说完了还得叫墨镜起来劝孝。
再过两个多小时天就要亮了,看来今天不会有什么事了吧。
时间渐渐的过去,黄鹂在色男们迷离的眼光里隋唐演义也逐渐接近尾声。孝子在他母亲边上睡着了,脑袋耷拉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我看了看表,5点。该到劝孝的时候了。小美女也看了看表,又望望我。知道她是在向我挑战,我这次没有吭声,因为到现在为止,显然是科学战胜了迷信。我起身进了侧厅,把阿狗和墨镜叫了起来。
阿狗把墨镜扶上了台子,黄鹂的说书也到了终点。
墨镜开始慢慢的敲边鼓,喝茶。黄鹂也下台来到厅旁去上厕所。众人起来上厕所。一下子蹲位不够,一些老少男人向停车场边上跑去。
妈的,又在那边撒尿。听到一帮男人在停车场的西边是一片油菜地撒尿吹牛的声音,我又气又没有办法。
每次守灵的人嫌厕所人太多,或者图个方便,晚上就直接撒下田里去。这下那一片田地的草倒是长得无比茂盛,稻谷是从来不结穗,光长杆了,太肥了啊,全是尿素。可是他妈的这地方经常吹西风,老子就得经常闻尿骚味。
以后还是得扩建厕所,把西边围起来。想了想还是不行,男人撒尿的个性和狗差不多,对目标比较有兴趣,照准树啊、草啊、墙啊什么的就尿,要不美国怎么还有个发明专门让小男孩好好尿尿的呢?
那发明其实就是一张小靶纸,小男孩看到了就想直接尿到上面去,所以不用嘘嘘声,父母也省心。看来这还真是男人的天性,要是建了堵墙,要是贴着墙根尿,天一晴,还不得把我熏死?
等众人一切准备完毕,墨镜的大鼓敲得响了起来。
“咚,咚,滴滴,咚咚。”墨镜边击鼓,边酝酿情绪。
这说书劝孝讲究的是技巧。人人都要养子,人人都是爹妈生的,那个辛苦自然不必说,对儿女的心血的倾注,都只有为人父母的人才能体会到。
那种深沉是任何爱无法比拟的。而父母与儿女的温馨与天伦之乐,是培养后代人性与品格的重要途径,也是父母甘愿生死付出的动力来源之一。
要能把这样的感情体现出来,不酝酿情绪是达不到的。黄鹂这时候也走上台子,样子也悲切起来。女人就是厉害,说哭就哭。
我对厅内外睡得迷迷糊糊的人群大声叫嚷道:“各位孝子孝孙,小于亡人的平辈都到台前来,面向灵柩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