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必烈开始实施他的“监控荷塘”的计划。
是夜月色朦胧,林必烈带着那架从旧货摊买来的前苏联望远镜,溜出宿舍,蹑足潜踪,悄悄摸进了五楼的材料化学实验室,实验室后窗下面,正是那口荷塘,所以这里是最佳观察点。
周见喜打了退堂鼓。林必烈知道他害怕,也不想强求,只是叮嘱他,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他去干嘛。
正值盛夏,荷塘月色本来应该是“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但因了这一连串骇人事件,望远镜里的荷塘,在林必烈看来,却像是恐怖片里随时都有厉鬼出没的场景。
但他别无选择。谁叫事情跟他有关呢?
盯了不知多久,由于视线过于昏暗,瞳孔睁大的时间过长,眼睛开始发酸。实验室的蚊子也老实不客气地向林必烈集中攻击,但他毫不敢松懈——他内心里,甚至已做好了连守几夜的心理准备。
荷塘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偶尔一束强光扫过,传来几声人声,林必烈知道,那是巡夜的保卫处人员,那不是他所要等的。
但当他全神贯注地盯着下面时,在他后面,随着一声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咿呀声,实验室的门却被慢慢推开了——
“谁,谁。”林必烈猛地回过头来,没人。
可门分明开了一道缝,几寸宽的缝。
可他分明记得,刚才他用偷配的钥匙开了门,进来后,是随手把门倒插上的。
月光从门缝里溜进来,打在实验室地上,像一缕银白的魂。
“谁,谁。”他壮着胆子,又问了一句。
这一次有了反应——只听得门嘭的一声自行关上了,地上那月光,却没被关在门外,而是突然飘了起来!在空中,月光飘飘摇摇,像一缕袅袅上升的炊烟,到了差不多一个人高的时候,那“烟”停住了,轮廓开始变形、扩散,直到完全变成一个人形,没有头的人形。
一个幽幽的声音,开始从那人形“烟”里荡漾过来:“同学,我死得好惨哪。”
林必烈毛发倒竖,惨叫一声,下意识地爬上窗户,就想砸开玻璃跳下去,千钧一发之际,他想到这是五楼,如果一头栽进荷塘里,肯定会被淤泥闷死。
“同学,你怎么敢做不敢当啊!你们一个个都让我失望,我怎么那么惨哪。”
最恐怖的一刻已经过去,林必烈稍为定了定神,以手压胸,问:“你,你就是丁,丁?”
“除了我最苦命的,还能是谁呢?”人形烟袅袅地说。
“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你何苦缠着我呢!”林必死发现自己声音也变了。
人形烟发出一声呜咽:“同学,除了你,无人能帮我报仇了!”
看来“她”是没有恶意的,林必烈心还在狂跳,但已经没那么怕了。“丁同学,我确实是想为你报仇的,要不,我今晚也不会来这里喂蚊子了。可是,你得告诉我,谁杀了你,为什么要杀你,我才能为你报仇啊。”
“你知道,你最好的同学,你最信得过的同学,他,他。”可能是因为愤怒,说着说着,人形烟的边缘猛地“长”出了一根根小刺。
林必烈吓了一跳:“什么?你是说周见喜他,他。”
“没错,就是他。”人形烟边缘的“刺”猛地向外射出,像烟花一般,刹那寂灭。接着,又有新的,更长的“箭”刺穿了“她”的轮廓线。
“王八蛋。”林必烈的手,把窗棂上的铁条都拧弯了。
“你先别这样,我、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人形烟一边抽泣,一边将“她”受害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这个畜生。”听完丁洁柔遇害的惨况,林必烈心中的愤怒已经完全战胜了恐惧,他把拳头往墙上一砸,斩钉截铁地说:“丁同学,你放心,我一定为你报仇。”
人形烟说:“过了明天,你和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你真想揭开真相,为我报仇,也为你洗清嫌疑,就要抓紧啊。”
林必烈一愣:“为什么?”
“明天,我死后七日届满,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明天,你也将会被诬为杀人犯,如果不赶紧想办法,我们将会在地下见面,而我成为孤魂野鬼,再也回不了家乡了。”说到这里,那人形烟全身猛地一抖,边缘的箭全都射出,不少更是朝着林必烈激射而来。
全身一阵针痛,林必烈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实验室里依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没有月光,更没有那烟。可刚才明明,难道只是一个梦。
不对,那门真的打开了。
林必烈回到宿舍,已是子夜时分,周见喜正在睡梦中发出微微的鼾声。林必烈摸摸自己放橱钥匙的地方,钥匙还在,但明显已被人动过。看来,刚才并不是做梦了。
第二天上午八点,学院在大礼堂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校方规定,全体学生必须出席,不能请假。
会议倒是没什么重要内容,不外是院长通报了一下荷塘沉尸案的最新进展也就是没什么进展,安抚一下人心,要求学生在此期间不得提前回家或离校,否则要接受警方详细的质询。接着,团委、学生会领导又在会上进行期末工作的动员,信誓旦旦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能影响了学院的正常教学工作。
会议在冗长沉闷中进行了近三个小时,正当全体学生昏昏欲睡时,突然,几个警察走进会场,分批站在两个出口处。学生一片哗然,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
而主席台上的学院领导倒是镇定,仿佛早就预料到会这样。曾经带队到荷塘查勘现成的刑警队长由系主任赵高带领着,走上了主席台。
赵高在院长耳边说了句什么,院长脸色一变,蓦地站起来,朝麦克风大喊一声:“非金属材料科学与工程系学生林必烈请站起来。”
全场学生又发出一声惊叫,把目光齐刷刷投向非金属材料科学与工程系的座位区域。林必烈虽说早料到这一点,但仍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目光迎着院长。
院长说:“林必烈同学,麻烦你现在走出会场,配合警方查案。”
全场又轰声一片。林必烈盯了旁边的周见喜一眼,周见喜脸色煞白,不敢看他,把头低了下去。
林必烈一走出座位,立刻有一个警察跟了过去。林必烈明知故问:“去哪?”
警察面无表情地说:“去你宿舍。”
一些学生骚动起来,都想跟着去看。院长一拍桌子:“安静,安静。真相未大白,请同学们不要干扰警方办案。擅离座位者,以违反校规处理。”
林必烈跟着警察,在系主任赵高的带领下,走到他自己的宿舍。那里已经有两个警察守着,还有一些闻讯赶来的老师。一见到他,警察和老师都瞪大眼睛,仿佛不相信眼前这个瘦弱的年轻学生,竟是一个凶残的杀人狂魔。
饶是林必烈早有心理准备,见到他橱子里那个泡在装满防腐液瓶子里的人头时,他的心仍是像被重锤击中一般,眼泪也流了出来,胃里阵阵作呕,死都不敢再看第二眼了。
系主任赵高摇头叹息,对刑警队长痛心疾首地说:“我们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哪,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啊。”
队长对林必烈说:“这位同学,现场是在我们接到知情人举报后,在你的系主任带领下,打开你的橱子的。本来我们可以在你在场的情况下打开它,但我们怕举报有误,给无辜者身心造成伤害,所以先开橱,再请你来。从踏进校门那一刻起,直到打开橱子,我们全程录了相作为证据,你有权力要求看录相。”
林必烈摇摇头,泪滴了下来。
刑警队长严肃地说:“如果你没什么异议,我们就要先实行刑拘了。有什么话,留到预审时说吧。”
“等,等。”林必烈忽然抬起头,拭干泪,对他说,“我有话,必须在这里说。”
队长点点头:“好,你说吧。不过,这里说了作不得数的,没有法律效力。”
“我明白,”林必烈点点头,“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讲。”
“我希望,请我的同学周见喜一起来听。”
赵高一听,忙说:“有什么必要?不是他举报的你。”
林必烈冷笑一声:“不是因为他举报的我。只是我刚开始玩那个恶作剧的时候,他是我的合作者,所以,我觉得他有必要来听听事情的真相。”
“好,这个要求我可以答应你。”队长点点头。
很快的,周见喜在一个警察带领,不如说“押”更合适下,低着头来到了宿舍。他连看一眼林必烈都不敢。林必烈摇摇头:“你怕成这样,我一开始真不应该拖你下水的,唉。”
“证据确凿,有什么话快点说吧,别耽误我们的时间了。”一个警察不耐烦了。
林必烈点点头:“好,各位警察叔叔,其实我不想说什么话,我只想,请你们也看一段录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