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唵?”我无辜的眨眨眼,“这阵杀气这么重,据我祖奶奶说,能人妖鬼神四物通杀,虽然我身怀绝技道法高强,但也是活生生的人,自然,那个,就,不小心被困住了,”
鬼差摇了摇头,“困阴局一旦启动,便可困天下通灵之人,困妖魔鬼怪,但却唯独不困李家人。这些,李镜铤不曾告诉你?”
我的火‘腾’一下冒了出来,这死老太太,什么都瞒着我,说话说半截,我若是真死在这了,一点都不冤!哦,对了,她还说这阵没人布过,我真是,无语凝噎。
要是能告状就好了,我一定要在列位祖宗面前哭诉祖奶奶的玩忽职守。
“要下雨了。”我正愤愤时,鬼差突然没头脑冒出这么一句,我立时抬头看天,墨云如堆隐了月踪。正要说一句,‘哪里下雨了’,一颗雨珠啪嗒一下打在我的额上,旋即稀稀落落起来,且有越来越大之势。
“去船里避一避罢。”鬼差推桌而起,双手背在身后走入黑暗,瞬间消失。
他这就走了?看来,这阵果然困不住他,果然徒有虚名。
在一片急雨中我有些狼狈,得找个地方避一下。想着,准备跑回刚才那个观景阁,躲过雨势再做打算。绕过假山瞥见旱舫,忽而心有所动,鬼差走之前让我去船里避雨,难道就指的这个旱舫?
脚随心动,我抱头窜到舫上,躲入中舱。
先看了看口袋,里头两只鸭子都好好的,略放了心,我边擦着脸上的水边四下打量。之前来回两次路过中舱,都不曾停留片刻,此时才觉舱内颇为局促。
一个长条 木桌挨着窗而放,一侧各一长凳,窗扇镂空,刻着类似中国结的花纹,些许漏进外头景色,还有雨后清新的空气。
左角放着博古架一只,下半身为柜,扣着铜锁,上 面架中空空,却还干净,摸一把,没有发现灰尘。
我坐了下来,托腮听着雨珠打在棚顶的声音,雨声唧唧窃窃,如私语。
坐了阵,便觉无聊,虽然雨声渐渐弱了,却还是连绵不绝,丝毫没有停的迹象。我站起,在舱内空地走了走,停在博古架旁,弯腰伸出一个手指勾了勾那锁柜铜锁,锁应声而开。哟,竟然是虚扣的。
打开柜子瞧了瞧,本以为是空的,却未料看见一个东西。
一把油纸伞。
我将伞拿起,撑开。青黄色的伞面,几枝杨柳两只燕子翩跹。
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几乎空白。
忽而身体一摇,我站立不稳,忙伸手扶住窗棂。透窗外望,但见烟雨蒙蒙,天水一色,远不见楼,近不见岸,不知何时,旱舫仿似化身小舟一只游弋在一片浩渺烟波中。
“吱呀吱呀”声音在船尾响起,我立时按捺住出门探寻的冲动。
油纸伞还在手里抓着,船在摇着,雨在下着,两头不知何时挂着两页青竹遮帘,随着船动,抑或是风动,竹帘微摆。细雨连绵,不罢不休见缝插针的往舱内钻,不一阵,帘前地下已经湿了一片。
我就这样惊立舱中央,半晌不得语。
将伞收好,缓缓归座。遇变不须惊,因为越惊越坏事。我刚才竟然惊了一下,看来修为还不够。
闭眼,船摇着,晃着,却持续不停的往前徐行。那吱呀,声此刻听起来,真像是摇橹声。
既然有摇橹声,就肯定有摇橹人。我想去看看艄公模样,却不敢动。这船总有目的地吧,等到了再看不迟。
伞已经被我收好,放在木桌上。
它是刚才那个青衣女鬼特意留下的么?看上去不太像,因为之前看见这把伞时,它是湿的,滴答的滴着水,要是被收了藏在柜中,怎么会连一点水迹都没有?
不知多久后,船身一震,随即便停了。
睁眼,见室内一片光明,这船似是将我从黑夜带到了白天里。我静坐,等着,很快便听见一声粗犷的吆喝,“到岸了,姑娘。”
我忽地立起,这句话好熟悉!这不是我在老点心店外突然出现的那片幻境里见到的摇船艄公说的话么?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是了,竹帘被掀开,油纸伞被伸了出去。
我转头盯着桌上的伞,暗猜,难道我也要这样?
手放在伞上,拿起,又放下,我决定就这样出去看看!我不相信外面真的会有另一个我躲在凉亭里,如果有,那?
那我一定要去和我打个招呼。
想罢,我一个箭步窜到出舱帘旁,伸手正要挑帘钻出,忽然边上一只手伸了过来,拽住了我的胳膊,跟着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哎,好大的雨呢?别探头看了,会淋病的。”
我愕然转头,绵绸的衣衫一套,臂弯里挎着只竹篮,又是那个卖茶叶蛋的老太太。
再回头,一辆小车驶过,溅起好大一片泥水,咒骂声随即响起。
头转四周,赫然发现我重新站在老点心店外的遮阳廊内,身边这个老太太笑眯眯的说,“别急,夏天雨下的大是大,但是时间短,很快就会停的。小姐,刚煮好的茶叶蛋,要不要?一块钱一个。”
我缓缓摇头,跟着低头看了看左手,空空的,装点心的饭盒不见了,我再看看口袋,两只鸭子还在?
老太太舍了我,去别处兜售,买蛋还是那对情侣,在男的一口将蛋吞下的时候,我冲出了走廊。
雨已经小了许多,我熟练的绕到老店后头,再度站在老胡同巷口。景物依旧,整个胡同就这么一个宅子,实在没什么可以观察的。
于是我先来到墙边,昨夜来时,我曾将一支香插进了砖缝。
没有。
我走进老胡同里,盯着黑漆大门右侧门扣上贴着的掉色卷边的纸条出了阵神,然后上前,将纸撕下。看到同样的内容和落款时,心中不知是喜是忧。
转身,看着巷口,大概三分钟后,‘大奔’匆忙的身影出现了。他面露喜色与我打招呼,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下头。
“那,”‘大奔’搓着手,“我这就带大师去休息一下吧。”
我上了奔驰,坐在后座,‘大奔’发动车子的时候跟着解释了一下,“胡婆大师跟我说,这几天应该你就能到,所以我每天都来蹲守。今天倒霉,撞了车,来晚了些,幸好你还没走,否则还真不知道上哪找你去。”
我笑笑,继续不语。
车沿着大路疾驰,很快停在了酒店外。依旧是那个门童帮我们开的门,我进门后走了几步,然后驻足回头,正好看见另外一个门童凑近了帮我们开门的那个,一张嘴刚说了个‘又’字,两双眼都盯着我,见我回身,下面的话便卡住了。
我冲他们点了点头,眉一挑,说道:“又来了一个。”
那说话的门童面露不解和尴尬,忙转了视线,踱步走开。
电梯里,大奔开始做介绍,在他刚说了一句:“我家主人包了这里的总统套房。”后,我打断了他,直道:“我要见你家主人。”
大奔一愣,这个了一下。
“这样吧。”我不想为难他,便建议说:“你和你家主人联系一下,告诉他,我已经出来了,看他愿意不愿意见我。”
大奔脸上阴晴一阵,迟疑着再和我确认,然后说:你已经出来了,就可以了?”看来他不解内情,是个局外人。
我点头说:“对,就这几个字。”
帮我开了门后,大奔躲到走廊里去给他家主人打电话,我则径直来到主卧,打开锦盒,看见五块小金锭。它们都完好无损,没有一块留下被我啃过的印子。
我往床上一躺,决定接受现实。
我又回来了,回到了昨天的这个时候。
‘大奔’一刻后回转,他很讲礼貌,先在房门外停下,敲了敲开着的门扇。我一骨碌爬起,问他,“怎样?”
“我家主人在外地。”大奔显得有点儿为难,我心中咯噔一下,暗说,难道人家这样也不肯见?
好在大奔跟着说道:“我家主人嘱托我好生向大师 您解释,他会尽快动身,等他回来后会直接来这里拜访您。这几天,请您先随意,在咱这城里逛逛,若有需要,想买什么用什么,这有些现金。”
说着从口袋中掏出 一个对折的信封,里头鼓鼓囊囊,我毫不客气的接过来,捏一捏,啧。
大奔搓了搓手,继续小心道:“今天,这个,准备不周。明天我再来给大师您送点儿必需品,我直接放在前台那,大师您自己去拿就好,您看,这样成么?”
这一段说辞好生客气,看来我的话很有效,而且之前的猜测也没错,旧宅吞噬了不少修道人,难怪‘大奔’一开始对我不冷不热不咸不淡,想来他也以为我和那些人一样,去了就不会再回来,要么被冲天阴气吓跑,要么不自量力进了宅子就此消失。
‘大奔’还在殷殷的看着我,眼神里头有敬畏有疑惑似是还有些不相信,我于是点了点头,说:“好,客随主便,我一切听你的安排。”
其实我也想先把自己的事 给办一办,两只鸭子要善后,还要跟祖奶奶好好交流一下。最重要的是,熬过那现在已经不存在了的昨夜,我急需一个热水澡和一场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