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讲,这里不太方便,我们找个地方说。”我拉着他的袖子,准备找个地方说话。这时有个小男孩脚步蹒跚地走了过来。
一张很质朴的小脸,红扑扑的,看上去只有5到6岁。他拉住曹健的裤管喊住他:“叔叔,叔叔。”我们俩停下脚步,一起回身看着这个可爱的小男孩有什么话讲。
我突然冒出一个顽皮的念头,这小孩是不是风流倜傥的曹健在外面欠下的孽债?现在来给他看什么当年一夜风流后所留下的见证要他负责,就象电影里演的那样?
但是小男孩只是伸出一只胖嘟嘟的小手,那里面有一根红色的绳子。“这是您刚才掉下的。”
我们俩同时一楞。崇明岛净洁的天空下,一个穿绿军装的老头子,正弯着腰,缓缓地解开他麻袋上的红色绳索。就是这一根。
我松开手,后退一步,看着曹健的脸。他倏然侧过半边脸,死灰一样的颜色。
这时已经已近黄昏,夕阳斜照,在他的眼睛里映出一层橘子皮一样的颜色。他狠狠地盯着我。
我觉得被蝎子螯了一口,往后疾退,不小心砰地摔了个屁股墩。我也顾不上疼痛,转过身往人多的地方尽力狂奔而去。
我一口气跑到24路车站,这里有很多人在等车。我回头看看来路。还好,没有什么人追上来。
我松了口气。上了车,我摸摸皮带上挂着的手机,想到无论如何都应该打个电话给曹健。
不管接电话的是谁。拨通了号码,嘟,嘟地响了几声以后,曹健的声音终于从里面传了过来。“喂,什么事?”“曹健吗?”我惊魂未定。
“废话,我都听出你声音了,你还问我是谁啊,有屁就放吧。”他悠悠地说。我听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粗俗,心里倒有点舒坦了。“你在哪儿啊?”
“在淮海路,和几个朋友一起。你过来吗?”果然,电话那边的声音杂。“不了,”我暗想,今天还是不要再看见你对我的神经有好处,“家里出了点事,你晚上别回家了。”
“哈哈哈,我明白了,”他立刻自作聪明地怪笑起来,“你小子终于脱离处男生活了是吧?”
我也没心思跟他解释,再三叮嘱他不要回家,然后又约他明早在人民广场的那家肯德基门口碰头,便挂断了电话。
然后,我又打了电话给姨夫,告诉他我今天到他那里住。
车上人很多,但是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必我细说,他也就很快能明白:我家是不能再住了。
到站了,我下了车,匆匆地往姨夫家走。
天色越来越暗,我有种莫名的恐惧,可能是即将降临的黑夜所带来的。还有十分钟路,走过一条巷口,又是一条岔道,再走,还有一个拐弯。这里人不多,街上只有我着急地在脚下响着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我想起了那个老头,他也走得很快。
绿军鞋在脚下的地面撞击时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啪嗒,啪嗒,啪嗒。”
我好象听到了什么,向四周看了看,却不见有什么可疑的人。一个穿背心的中年人正在二楼的阳台教训他顽劣的儿子。
四个大约已经过了更年期的妇女正站在弄堂口乘凉,嘴里嘟哝着些邻里间的琐事。还有三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正在路旁的沙丘上认真地挖洞。一切安好,没有事。也许这声音是从我的脑子里钻出来的。
就象那条蛇。我希望能在天黑之前走进三舅家的门,那样我也许会觉得安全一些。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有样东西一直在我的脑子里转悠,但是就是不清晰,象一个到了产期却偏偏无法顺利生产的畸婴。它只能在黑暗的子宫里发出咿呀呀的呻吟。
但它并不脆弱,反而很顽强,好象在试着以自己的力量从另外的那个世界里爬出来。我站住脚,想了想,又一次拨通了曹健的电话。
“嘟,嘟,嘟”终于接通了。里面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你果然很聪明,哈哈哈哈。”我猛地把手机摔在地上。手机被砸裂开来。
可是上面的屏幕居然还亮着。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面断断续续地传出来。“下一个,下一个是你,嘿嘿嘿,嘿嘿嘿。”
我用力踩碎了我原本心爱的摩托罗拉。它终于沉默了下来。我猛力转身,东张西望。街上居然一个人也不见了。
四周只有死一样的沉寂。我抬头看了看天。天色很暗,原来晚上已经到了。
上世纪初的陕西省,有个叫陈富仁的商人,富甲一方。
他有一个拜兄是陕西丐帮的龙头,两个人是过命的交情。因此,他在陕西境内行走起来自然比其他的商人占了几分便宜。即便出了陕西地界,丐王也总拜托其他地方的帮会给几分面子。所以他的货色到哪里都几乎通行无阻。江湖上的寻常小痞子根本不敢惹他。
陈富仁有两个儿子。他见丐王膝下无子,眼看年逾五旬后继无人,次子一出生,就把他过继给了义兄。
那以后,陈富仁就让十二岁的长子跟在他身边学习经商。而次子则在丐王身边长大。
初时两个孩子关系很好,做哥哥的知道弟弟在丐王身边行走江湖,平常没有身在富贵家的自己过得好,在两家互相走动时总不忘给弟弟带点好吃的。
弟弟也长得聪明伶俐,心肠又好。有时在丐帮看到不少人忍饥挨饿,就把哥哥给自己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吃。日子一长,他小小年纪竟也在丐帮中建立了不少声望。
到他十六岁的时候,老丐王就已经把帮中大小事务都交给了他。他成了实质上的新丐王,经常出外办理事务。
而他的哥哥早已继承了陈富仁的生意,他的精明强干不在乃父之下,里里外外一把抓,忙得也是成天不见人影。
刚开始时,两人还时有来往,但后来各忙各的,渐渐地也不免就少了联系。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抗日战争打响。弟弟投身革命。早看不惯富贵人家欺压百姓的他义不容辞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带着手下的兄弟们转战南北,立下赫赫战功,但也因此失去了一条左手。
不久,组织上体恤他,把他派回了家乡领导农村运动。
这时候农村打土豪,斗劣绅的运动正如火如荼。他一回去,很快也投身其中。
有人报告,大部分财主地主都已经被捕,但还有一个狡猾的富商没落网,脱逃在外。
人们说:“那个家伙是这群吸血鬼的头,不但渔肉乡民,而且还为了修炼什么邪术,谋害了村里几十个小孩的性命。
许多没了孩子的娘,一提到这个人,就满目怒光,泣不成声。有些妇女甚至已经崩溃,成了疯子。
弟弟听了勃然大怒,亲自带人去追捕。他终于在黄河边上追上了这个恶魔。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个被百姓们骂的十恶不赦的吸血鬼,竟是从小就一直很关心他的哥哥。
丐王临终之前已经把真相告诉了他,他心里很清楚,他们是骨肉相连的亲生兄弟。
可是一想到乡亲们的哭诉,他就心里冒火。
哥哥一看见他,就象抓到了根救命稻草,他说:“弟弟,你现在发达了,当了大官,可还记得作哥哥的当年对你的好吧。”
弟弟说:“我知道,从小你就待我很好。我也知道,我欠你的情。可是,你杀了几十个孩子,这笔血债,是你欠乡亲们的!我放你,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哥哥说:“我有我的苦衷,你放我走吧。我现在所有的家当都没了,儿子被打死了,老婆也上吊自杀了,落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你总不会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吧。”
弟弟看到自己哥哥在山里东躲西藏这些日子睡不香,吃不饱,面黄肌瘦,连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心里很难过。他又想到小时侯哥哥拿着桂花糕来给他吃的情景,心肠一软,就说:“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做坏事了。”
他让四个心腹手下让开了一条路。本来,故事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时突然发生了一件影响了整个故事的变化,使原本清楚简单的关系变得复杂化,让仇恨的诅咒在后来的半个多世纪里附于这个家族的成员血液之中的事情。
哥哥猛地拔出一把尖刀,一瞬间竟就杀死了弟弟身边的三个亲兵。
他正要杀第四个,弟弟冲上前去阻止了他。怒不可遏地责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难道你还嫌手上沾的鲜血不够多吗?”
哥哥却说:“我不能放过他们,如果他们活着回去,不仅我不能逃走,还会牵连到你,他们会告诉人家,是你把我给放了,那时你就完了啊,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啊。”
弟弟说:“他们是跟随我多年的兄弟,怎么会这样做?即便如此,那也是我活该,我纵容凶犯,他们本当拿我问罪,这和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