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收垃圾的老头

四,大伯这次没带什么东西,只有两个大皮箱和一个拎包。可那个人说的却是在袋子里找电话号码。

看来,这个电话的确不是大伯打的。大伯沉默了很久,说:“是他。”姨夫愣了愣,说:“不可能,怎么会?”他们说的是谁?

我眼前立刻出现那由一团毛影变成的老头,那双血一样的眼睛。我看了看余子青,他竟也在看我。我们异口同声地叫出声来。“收垃圾的老头。”

我想起一件事,余子青在那年碰到那个怪老头时,并没被他吓着。因为他并没有看到我所看到的东西。

他的胆子一直是我们中间最大的一个。但是他现在却好象比我还害怕的样子。

我正想问他,他却先问了我:“你也还记得那个老头?”我只好点点头。不料他又说:“我刚才看见他了。”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他:“你说什么?刚才?在上海。”他低着头,由于恐惧,声音显得有点哑。他缓缓地说:“我一下船,就找厕所。那时天还没亮,厕所里的日光灯还都亮着。其中有一根好象坏了,厕所里绿荫荫的。”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已经十分紧张:“用完马桶出来,我就在舆洗室的镜子面前洗手。这时,灯突然闪了几下,跳掉了。我正在想怎么回事,我身后左边的一个门呀的一下打开了。”

大伯忍不住插口问;“是他?”子青眼神在颤抖,说:“不是的,门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人从那里面走出来,如果有,我一定感觉得到,一定没有人走出来的。”

他咬牙切齿地肯定。“可是,可是,当灯再度亮起的时候,我看见镜子里面有他,他就站在我后面。”他情绪激动起来,声音也慢慢变大:“他紧紧地贴着我。”

“我当时虽然觉得他很面熟,但是因为太害怕了,就没想起来是谁。他就这样从镜子里盯着我,盯了很久,然后咧嘴一笑。”

“他的嘴象个黑洞一样,呼吸很沉重,可是嘴里喷出的气冰冷刺骨的,冻得要命。我问:“你是谁?”他不说话。我突然想起他是谁了,就用力地回头向他吼道:“你想干什么?”

子青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脸色发白,一字一句地说:“我背后居然什么都没有。”

我忽然想起他在电话里说的最后一句话。“好,我一定会等你的。”我感觉到那条蛇已经睡醒了,他已经慢慢地,悄悄地从洞里面爬了出来。

也许它从没有睡过,只是在一处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做些见不得光的鬼蜮伎量。

虽然我不知道它出洞后会发生什么事,但是,能让我父母在听到他的出现以后就立刻搬家躲到千里之外,他会做的一定不可能是捐款给希望工程。

外面虽然是炎炎夏日,气温已经高达30多度,但我想姨夫家里的空调一定是开得太冷了。我看见所有的人都缩着脖子,牙齿打战。

我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我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一切都很邪,但脑袋里面一团糨糊,让我无法静心思考,连下午在单位时都有些魂不守舍。

房间里面到处弥漫着香烟的臭味,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桌上堆着袋装食品和方便面,地上铺满衣服裤子和快发酵的鞋袜。

而我的室友曹健则趴在床上呼呼大睡。他在迪厅里做了一年DJ。所以现在晚上生龙活虎,白天死样怪气已成了他这种生物特有的生活习性。

有他在房间里,我想我只能走到阳台上去呼吸新鲜空气,才能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点。

我的居所在西康路桥下的一个小区里,听说从前这附近是那些阿飞流氓横行霸道的地方,在那时的上海滩很有一点臭名。

不过,这里现在的环境还是很不错的。

楼下的小区里有很多绿化,到了春天百花盛开的时候,就姹紫嫣红一片,在二楼的阳台上就能闻到一阵阵清香。只可惜我对花的种类知之甚少,说不出那是些什么品种。

若非今天天气实在太热,那里会有很多老人和小孩在花园里散步,或者在健身场锻炼锻炼。

有时也会发现年少不知愁滋味的学生们有的一对对抓紧课余时间躲在没人注意的树下练习早恋,有的在小区中心的空地上满头大汗地耍滑板,踢足球,也有的很认真地坐在某个遮阳处背英语,读古文。

自然也有象我们小时侯一样,拿着竹竿奔来奔去打仗的。于是我又想起那个老头。“他到底是谁?”

在姨夫家的时候,我们问过姨夫这个问题,但是姨夫犹犹豫豫地一直不肯回答,嘴里只是不停地喃喃自语:“不会是他的,不会是他的。”

“为什么他要在大伯来上海时打电话给我,还故意在子青的面前出现?”我不断地问自己。“‘我一定会等你的’,这句话什么意思?”

正当我想得出神,忽然感到背后有一个人。一个声音嘶哑得象打破了的砂锅,缓缓地说:“我已经等你好久了。”我两脚一软,险些摔倒在阳台的地上,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回过头去。

却看见全身上下光溜溜,只穿了条裤衩的曹健,他一脸惊讶地看着我,说:“你怎么了?没事吧?”

“你别吓人好不好?”我看见是他,心里顿时放下了一块大石。

“谁吓唬你啊?”他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喉咙哑得和平日的声音大不一样。我有点过敏地问:“你喉咙怎么了?”

他懒洋洋地说:“感冒了。”看样子,他还没睡醒。“你刚才干吗呢,吓得魂不附体的。我有长那么难看吗?”他又怪声怪气地问,还甩了甩他自以为很酷的那头长发。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走进屋去。屋里很暗,因为他一直在睡觉,所以没有点灯。我按了下开关,没反应。

他打了个哈欠,说:“跳闸了。”“干吗不拉上?”我对他的懒惰真算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的过电流保护器可比从前那种换保险丝的旧型号用起来方便多了,只要把开关重新拉上去就能解决断电问题,对于他那样一个身高187公分的大个子来说,做起来明明要比我方便的多,可他居然只顾睡觉。

我走到门边的电箱下面,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他:“你刚才说等我,有什么事吗?”他看看我,脸上突然浮起一种很奇怪的表情,还嘿嘿地笑了起来。

他的嘴里忽然开始流血,从他雪白的牙缝不停地往外滴。“嘿嘿嘿嘿,我等了你很久,五十多年哪。”的声音更哑了,听上去很苍老,绝不是他这个年纪能够发出来的。

我手忙脚乱地打开门,拼了命地往外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实在跑不动了,我才慢慢减速。

走了一会儿,看看自己满身臭汗,也不知道有多少是跑出来的,有多少是吓出来的。曹健的样子还在我眼前回荡。那黑洞洞的嘴。

我哆嗦着从裤袋里掏出几元钱,皱巴巴地象手纸一样。走到边上的小饮食店前,我想先买根棒冰,让自己从里到外冷静一下。“老板,来支和路雪。”

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人。天很热,他一边摇着纸扇,一边从边上的冰箱里拿了一支和路雪扔给我。我拿了雪糕就往嘴里塞,回头往车站走。正思忖眼下是不是该到姨夫家去,迎面象阵风一样冲过来一个人。“哈,刘帆,真有你的,居然在这儿偷吃雪糕,没义气。”

他话没说完,我已经把刚到嘴边的雪糕扔在地上。来的人是曹健。他和刚才在家里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现在他的长发用一根皮筋扎起成了一个辫子。身上多了件体恤,腿上多了条球裤。

“你干吗呢?”他满脸的诧异。我屏住呼吸一言不发,仔细的打量他。

“你怎么了?就算我发现你一个人吃雪糕没想到给我带一根,那也不必吓成这样吧?”他还在继续向往常那样调侃我。不过他的声音并不哑,语速也不慢。我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试探着问他:“你昨天晚上几点回来的?不在家好好休息休息,出来干吗?”

“切,你吃错药了。”他象往常一样利用他的高度优势居高临下地摇晃我的脑袋,“昨天我休息啊,今天晚上才是我上班!你又不是不知道,笨。”

“哦。”我想起来的确是这么一回事。自从早上的那个电话以后,我的脑子就一直昏昏沉沉的,我拍拍自己的头。

也许,我的确是太受刺激了。“你现在上哪儿?还不回家先吃饭?”他揽住我的肩膀就往家里走。

“不行,不能回家。”我急忙拉住他。我心里有些惭愧,刚才我只想着离开逃跑,竟忘了打个电话给他,如果刚才在那里看到的不是那魔鬼附在他身上,也得让曹健知道,那个家眼下实在已经太危险,不能回去了。

“怎么了?你今天有些不对头啊。”他开始觉得我真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