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顾客当然就是杨凯,而他的同伴就是陈中正。
记得陈中正那天来店里找我的时候,都快给我跪下了。
他哭着求着要我把“威震逍遥津”这尊泥佛给请回去。
他在见证了杨凯的死亡过程后,对泥佛有一种剧烈的恐惧感,生怕自己有一天也像杨凯一样死了。
我说,你是你,杨凯是杨凯。况且你凭什么说是泥佛杀了杨凯,你这么说是怀疑我为杀人凶手咯?
陈中正连忙说不敢,并将当时的场景告诉给了我。
那天陈中正跟杨凯来我家请走马面鬼婆后,本来是想请我一起去吃烤肉的。
但是我没有同意,杨凯觉得很扫兴,于是非要拉着陈中正跟他一起去吃烤肉。
陈中正没办法,只好陪杨凯过去了。
杨凯的背景,陈中正是一清二楚的,对付杨凯这种人,陈中正也只好顺着他。
两人一直胡吃海塞到深夜,陈中正困了,连烧烤店都准备打烊了,于是他提议回去。
但杨凯就是不肯,还对陈中正说:“如果是兄弟,那就陪我到天亮!”
说完,他还叫老板娘再上两斤羊肉,然后再要了两盆子牛板筋和田螺。
但是老板娘说店要打烊了,并要求杨凯结账。
没想到杨凯借着酒劲,开口就骂老板娘脑子有问题。
我听到这里,心想马面鬼婆最忌讳的就是看见人吃肉,杨凯这种吃法,那是嫌自己死得慢啊。
陈中正说到这里的时候也连连摇头:“其实,我知道,杨凯是心里害怕。他怕晚上鬼婴又来找他,所以打算才拉着我吃烤肉到天亮……可我哪知道……”
陈中正话说到一半打住了,脸上又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向我描述着那天凌晨的情况。
杨凯在骂完烤肉店的老板娘以后,老板娘也发飙了,她跑去后场厨房叫厨师来赶走杨凯。
但当三个气势汹汹的厨师走向杨凯的时候,杨凯突然把上衣脱光了,露出了一身的腱子肉。
他胸口左边文着张飞,右边文着关羽,肩上还像电影里的陈浩南一样抗了一条过肩龙。
几个厨师看到杨凯这幅做派后有点心虚。
他们正想后退,但杨凯却借着酒劲,一把敲碎了啤酒瓶,然后举着尖利的碎玻璃冲上去准备扎老板娘。
可杨凯还没走出两步,他就高喊一声:“哪家的小孩?是送饭来啦?”
杨凯明明是个年轻男人,但此时他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却如同老妪般沙哑。
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杨凯突然拿着碎啤酒瓶在空气中乱捅乱刺,另外一只手也是张牙舞爪地虚空乱抓。
搞得老板娘一时都不知道应该是打110还是打神经病院的急救电话了。
不过很快,在场几人陡然发现,杨凯刺过的地方竟然真的凭空流下血来。
空气中留下的血染红了地板,看起来相当触目惊心。
紧接着,杨凯左手抓着什么东西一样,一步步地往自己座位上走。
一边走,他嘴里还在一边唱:
“抓娃娃,抓娃娃。抓了娃娃做羹汤。
婴儿汤最鲜,婴儿肉最香!
鬼婆妈妈爱吃肉,马面小儿不爱娘……”
这首诡异的打油诗直接吓得老板娘和厨师跑出去报警了。
后面的事情,就只有监控和陈中正知道。
陈中正说,杨凯坐回座位以后,眼神就变得很空洞,好像是被什么附体了。
接着,他似乎把什么东西往烧烤盘上一丢,炭火突然就旺了起来,但是陈中正分明只看到了烧烤盘里的留下的肉沫渣。
过了几分钟后,杨凯津津有味地啃着烧烤盘里并不存在的事物,终于吓得陈中正是抱头鼠窜。
在往外逃的时候,陈中正还不断地回头看杨凯。
第一次回头,陈中正发现杨凯开始啃自己的手臂了,啃得鲜血淋淋的。
等第二次回头,陈中正差点被吓晕了过去。
因为陈中正发现,杨凯的头竟然掉了下来,挂在了肚子上,而且还在啃他自己肚子上的肉!
陈中正把这个故事鼓足勇气说完以后,颤颤巍巍地问我:“钱总!杨凯为什么会这样?”
我就说:“杨凯请的是马面鬼婆,马面鬼婆喜欢吃婴儿,但如果事主触犯了她的禁忌,那她连事主都会吃。”
“但杨凯好像没有触犯什么禁忌啊?”
我冷笑一声:“你怎么就知道呢?也许他自己触犯了也不自知呢?”
陈中正低头不语了一阵,随后他抬起了眼皮,对我说道:“钱总!张辽你能不能也收回去……你这泥佛太邪了,就当救救我行不?”
然后,陈中正说从烤肉馆那天回去后,他也做噩梦了。
他梦见张辽提着一柄月牙戟来杀他。而且张辽在梦中喝骂其为不忠不义之人,说其不配活在世界上。
我拒绝了陈中正,对他说:“我差点就铊中毒了,你觉得我还会救你么?你这种人,不信鬼神,不知举头三尺有神明,所以做事肆无忌惮。现在知道怕了,但也不晚,只要你以后做任何小动作的时候想想你头顶的神明,不做亏心事,那张辽自然不会找你麻烦。”
陈中正虽然不忿,但他无计可施,只好悻悻走了。
只不过,从那以后,陈中正做人做事确实要光明磊落了不少,至少跟我合作期间,没有再下黑手阴过我,我跟他后来的合作还算愉快。
只可惜呢,这个家伙的格局始终不够大,所以聚宝斋的名气一直出不了长三角。
下面,我们把时间拉回到去荣二指的店铺的那个早晨。
我在看到杨凯活生生地被啃死的新闻的时候,晋悄悄也揉着惺忪的眼睛过来了。
她瞄了一眼电视以后,就对我说道:“啧啧,泥菩萨,你是真出息了,把杨凯害得还真够惨的啊。”
我苦笑着摇摇头:“我原来也不是这样的人啊……奈何牛和尚和你都劝我要学会以牙还牙。再说外婆进阴阳行当的这一个半月不到的时间,就遇到了这么多麻烦事……这是逼着我学会了把事情做绝。”
晋悄悄听完以后却跟牛和尚说了不同的话。
如果牛和尚在这里,他肯定会夸奖我孺子可教。
但是晋悄悄却告诫我,阴行中的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做这么狠的。你要时刻记住你再怎么样也是个人,跟妖魔是有区别的。
我没有接晋悄悄的话茬,转移话题问她有没有跟荣二指约好了。
晋悄悄说直接去就行,他难道还敢不见我了?哪来的胆子?
我跟晋悄悄在路边摊上买了个鸡蛋饼以后就直奔荣巷而去。
在荣巷西浜深处的一间裁缝铺里,我见到了荣二指。
荣二指是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人,但看上去挺赶时髦的,他的头发是烫过的,身上也有这淡淡的烟草味香水。
他带着一副黑色全框眼镜,看着也挺显年轻的。
荣二指见到晋悄悄过来,连忙把自己的眼镜给摘下来:“哎呀!悄丫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啊?”
晋悄悄没有跟他寒暄,直接了当地问道:“荣二指,我问你,最近有没有人问你买过婴儿油?”
晋悄悄说的婴儿油跟市面上卖的婴儿护肤品是两回事。她指的婴儿油是从死婴身上提炼出来的尸油。
胎发匠免不了会有被破功而遭受反噬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他们就需要用婴儿的尸油和草药混合在一起煮了喝,才能够保自己的性命无忧。
荣二指皱了皱眉,仔细想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最近真没有。上一次有人来找我买婴儿油都已经是一个多月前了,那天有一个女孩子来找我买过。”
“女孩子?怎么可能?”晋悄悄微蹙着眉头,“我所知道的胎发匠都是男人,怎么可能有女人?”
经过晋悄悄解释,我才明白,女人因为其与生俱来的母性,使得她们做不了这么残忍变态的行当。所以当胎发匠的基本都是男人,而且还是那种冷血无情的渣男。
荣二指接着晋悄悄的话说:“那女孩子不是胎发匠,她是帮他男朋友来买尸油的。她男朋友是个混夜店钓女人的流氓,经常骗女人跟她一夜情,还把人家女孩的头发指甲什么的骗走来做坏事。不过他一个月前好像被人给破了法,然后被反噬了,伤得还挺重的。”
晋悄悄听完以后立刻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问道:“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我心中也貌似猜到了什么,正在这时,我听到门口传来了一个熟悉而温婉的女声:“婴儿无家寻,但问荣裁缝。荣先生,你在家吗?我要来买点东西。”
“进来吧!”荣二指听完后说道,“卧槽,巧了!那女孩儿的生意又上门来了!一个月前,就是她来问我买的婴儿油。”
“婴儿无家寻,但问荣裁缝。”是荣二指和胎发匠之间的暗语。
胎发匠来找荣二指的时候说这句话,就说明是来找荣二指做阴行生意的。
但是我现在无心去思考荣二指和胎发匠之间不清不楚的规矩,因为,来人的声音,我无比熟悉——
她是齐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