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信息,谈不上什么保密不保密,也就是政府还当这种东西是个秘密,觉得这种国营企业的大败局是一件丢人丢到家的事情。
可是殊不知,在民间几乎是个人都已经知道了国营企业不好过的事实。
数以百万千万的国企职工,早就像是百万千万的传声筒,将各自单位的情况在民间传开了。
而那些带着血肉筋骨无数家庭破碎血泪的口口相传,可是比这冷冰冰的数据还要耸人听闻。
“你刚才说的那些,跟我一个小辈的论调十分相似,年轻人纸上谈兵罢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想当然的地方太多,太理想化。”
听到冰寒白的评价,秦风心里有些不服。
他其实还没说完。
报告上面的说的其实并非是西川省一省工业存在的问题,而是计划经济时代全国普遍存在的问题。
对于这个棘手的问题,在93年应该还没有什么好办法。但是在三年之后,一个叫吴敬琏的人,会在《改革》杂志上提出一个著名的理论——抓大放小。
也就是重点扶持有潜力的大型国有企业,而放活小型国企,以达到迅速和市场经济接轨的目的。
不过这个方法,他没敢说。
因为这个理论,将直接导致几千万的国企职工失去他们现有的岗位。
对于经济环境来说,这是一剂良药。可是对于那些活在数据之外的老百姓来说,太苦。
这个方法说出来,自己怕是会被无数人骂上几年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
“你对这些数据,有什么想法?”
见秦风沉默不语,冰寒白问了一句。
“嗯……”秦风略微沉吟,有些犹豫:“不知道冰书记指的的哪方面的?”
虽然不太了解秦风,但是冰寒白觉得面前这人实在太不实在,自己明明都已经暗示到了,事情已经完完全全的摆在面前了嘛!
“就是这个经济体制改革的问题,现在临时调控组的意见是,这些国有企业不能动,起码来说不能大动。但是我省要发展,要进步。作为一个企业家,你对这个有什么看法想法。我说的就是这个。”
许是秦风的级别太低,冰寒白连机锋都懒得打,直接掀了底。
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秦风咂摸咂摸嘴,语不惊死人不罢休:“这么发展下去,西川省在二十年后,将成为国内人口流失最严重的几个省份。”
听到这话,冰寒白先是一愣,随即便被没来由的一股愤怒侵袭,“说话要负责任,你这么说的根据在哪里?”
……
就在冰寒白办公室里一番论战即将爆发之际。
门口站岗的小武警刚刚将一个工作证交还给了一个女人,并利落的举起右臂,敬了个礼。
女人看起来二十五六岁,但是一身藏蓝色的女士职业西装,外加那厚厚的黑色棉服,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
短发很利落,五官极为周正。如果说给一个人的综合五官打一个分数,满分一百的话,这个女人足以打到八十。可是在她眼角之下的一颗泪痣,却让这八十分的面目,有了一百分也难以企及的媚意。
有的女人,让看乍一看就很惊艳,可是看的久了就感觉无非那么回事儿。可是有的女人,乍一看你只是觉得还行,可是越看越有味道。
这个女人,明显就是第二种。
将手中的凤凰自行车在省委楼后的车棚里停好,女人看了看大森严庄重的大楼,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走了上去。
陈正风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皮椅上接着一个电话,听到外面的敲门声,他立刻起身打开了房门。
当看清门外的女人时,他立刻换上了一副惊喜的面孔,“哎呀,嘉宁你来啦!”
女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爸……在忙?”
“啊!”陈正风抬手看了看表,笑道:“书记在接待个客人,到我办公室等会儿吧。估计快了。”
女人笑着摇了摇头,“不用客气来主任,我就在这等吧。”
陈正风点了点头,飞快的撇了眼对方那颇具韵味的脸,心中叹了口气。
冰书记儿子,到底没有这个命啊。
刚准备办婚礼,便出了车祸,一命呜呼。
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
正在这时,走廊里侧的冰寒白办公室里,传来一声大吼。
“扯淡!西川就是再不行,也不至于留不住人!”
“冰书记,那些企业重要是很重要,可是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他们的经营情况你是知道的。这些企业,是为了国家计划而存在的企业,是需要地方政府,中央财政往里贴钱给他们输血的,指望这些企业给地方创造经济效益是不可能的!”
“那你说的人口流失有什么凭据?”
“沿海地区工业的兴起,不出几年,下海潮绝对会再次兴起,可到时候下海的不再是企事业的干部,而是普通民工,我们这些西部地区省份将为沿海地区源源不断的输送血液,可到头来我们还是没有发展。”
听到办公室里面针锋相对的大喊,陈正风和薛佳宁女人相视一眼,几乎是同时走到了门前,敲响了房门。
“进!”
当二人得到应声,走进冰寒白办公室的时候,便见到这位老书记正胸口起伏,腆着肚子双手掐腰,对他面前的一个年轻人怒目而视。
见到那推门而入的女人,冰寒白一愣,放下腰间的手。
无心注意冰寒白,秦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他原本没打算说的那么多的,可是面对冰寒白心中的侥幸,情不自禁的,他就将后世西川省的情况,以推演预言的形式说了出来。
特别是贡城,他是真的不服气。
抗战捐款最多的城市,凭什么后世就该这么穷,沦落为老龄化前三的城市。
却不曾想,这样的论调,让矛盾的冰寒白勃然大怒。
见来了客人,想着自己今天已经是冒失了,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他便起身告辞。
在冰寒白的一声冷哼之中大步离去。
……
看着秦风的背影,薛佳凝蹙起了眉头,“爸,这是什么人啊?您跟他置什么气?”
冰寒白一挥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而已,他的很多对于发展我省经济观点和你差不多,可是这个人太伤春悲秋,一点儿都没有个年轻人该有的活力都没什么,成什么样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