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别有深意
“听你说过好几遍了。”王婧蓉双眼笑弯，但瞥向那道被羽绒服包裹着的小小身影时，嘴角却有一丝落寞，悄然泛起。
二人结伴折返，恰好听见方成安在跟其他小演员讲这段戏的精彩之处。
“想做好一个演员，就要在演戏的过程中，给自己的情绪层层铺垫，使情节顺畅合理的同时，最后再来段惊艳之举，便可轻而易举地将这段戏推向高潮。还有，导演不喊停，无论对戏的怎么演，你都得接住了，别走神，也别怂。余彦明做到了，赵清懿做到了，你们要是也能做到，影帝影后的奖杯离你们也不远了。”
李溪莛听得哭笑不得，想拉着王婧蓉疾走而去，却又担心赵清懿那边的情况，三步一回头，又惹得身旁美女阵阵嘲笑。
投水镜头顺利拍摄完之后，也正逢年关将近。
赵清懿跟剧组打好招呼，便乘坐飞机，回到了位于北方沿海的城市。
同乘伙伴有大学同学梁颖茜，以及其他并不相熟的演员。
因为自助餐厅解围事件，她们之间的隔阂早已消失不见，又经过片场时光的短暂相处，二人友情升温，很自然地坐在一起闲侃往昔的快乐时光，赵清懿偶尔也附和着梁颖倩对未来的畅想与期盼。
“清懿，你还没找个经纪人帮你吗？”
“没有，我请不起。”
梁颖茜掩嘴轻笑，“别闹了，这部剧的片酬有不少呢。”
赵清懿想起大学室友间的夜谈，知道梁颖茜家中虽非富豪，但因动迁的缘故，在临海市也有五六处房产，北方沿海城市虽非寸土寸金，但跟她这种趋近于贫寒的家境无疑分属两个阶层。
“新年后有什么打算吗？”她并非恃才傲物之人，可也不会自卑自怜。转移话题，只是不想在没什么营养的话题上浪费时间。
“经纪人帮我接了个真人秀节目。”梁颖茜笑眯眯地望过来，语气里毫不掩饰内心的窃喜。
“真人秀？”
“嗯。很有创意的综艺节目。”
“是怎样的？”
面对赵清懿的问题，梁颖茜有些迟疑，因为跟节目组签有保密协议，不能在节目开播前透露任何相关细节，但她脑海中又想起张弘源和关月几乎要拧巴到一块的五官，心中大呼过瘾，忍不住坦言道：“你看过类似爸爸带孩子去体验生活的综艺节目吗？”
赵清懿道：“没有。”
前身看过，她没看过，这个否定的回答也没毛病。
梁颖茜噎了下，笑道：“这次更有趣些。是由年轻女人和年轻男性组合的节目。可以是女星，男制片人；也可以是女主持人，电视台台长；或者是酒吧驻场女歌手和她的酒吧老板。总之，女的要漂亮而有才，男的要年轻而多金。”
“这有什么意思？”赵清懿不理解现代人的审美情趣。
“你想啊。这就好比女下属和男上司之间的日常相处，但私下里的东西别人看不到，要适当录制播出一些这方面的内容，满足观众的猎奇心理，这其中或者有矛盾冲突，或者有和谐暧昧，或者为了生活中的琐碎束手无策，但既然定位是两个单身年轻人，他们肯定不会在摄像机面前表现得太过，要拿捏好一个距离感，还得适宜地表现出关心，这还没有看点呀？”
赵清懿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肃容道：“你也朦胧，我也朦胧，欲擒故纵，眉目传情？”
梁颖茜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评价，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这时乘务员靠近，问前方的乘客需要什么饮料，她赶紧转移话题，“对了，1月2号大学同学聚会，你去不去啊？”
话刚出口，她就心生悔意，暗骂自己多嘴。
影视学院的同学们要么当演员，要么当编剧，要么做起了经纪人，都在同一个圈子里混，哪怕工作再忙，也得为了彼此的人脉网络，不断制造聚会的机会。
虽然毕业时间不长，但数十位同学当中，每次聚会也能凑出十几个人来。除了刚毕业那会儿赵清懿参加过几回，后来就没人能联系上她，几乎快销声匿迹了。
直到她为爱自杀的消息传出来，直到她在火中救出学琴孩童，直到她因为两部片子在网络上掀起热浪，她才重新走进这帮老同学的饭后闲谈中。但，也以挖苦讽刺居多。
“我得陪伴母亲，还是不去了吧。”
听到这个回答，梁颖茜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赵清懿看在眼里，心中滋味难明，却什么也没说。
许是下过一场雪的缘故，临海市上空的雾霾尽皆消散，天蓝地白，素净纯粹，原本喧闹拥堵的南岸街，都好似在雪花的覆盖下变得宁静安逸，处处祥和。
赵清懿望着窗外久别的街景，心中感受，复杂难言。
她从未想过，转世重生后未满一年，竟也对这座城市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感情。
是因为那些纠缠交织在脑海中的记忆，还是在这里经历了前世所未曾经历过的精彩与辛酸？
她不知道，也不愿深想。
九寰影视的专车司机把她送到小区楼下，又殷勤地帮她抬行李，若非赵清懿婉言谢绝，他会严格履行李溪莛的安排，将她送到家门口再离开。
赵清懿看着银灰色的商务车消失在小区拐角，才默默走进狭窄昏暗的楼梯间里，登上三层楼时，一阵阵好闻的饭菜香便飘了过来。
她轻轻嗅着，不禁莞尔一笑。
仅从香味来判断，便可知是母亲做的那几道拿手菜，也是她最爱吃的那几道菜。荤素搭配，咸淡适宜，简单营养，注重口感。
她有时候会忍不住把母亲陈雅代入到古代宫廷中，想象她穿越成为宋朝宫女，能否靠美食博得皇帝的好感呢？
寂寞孤寡的生活剥夺了中年女人应该享有的呵护与疼爱，却也赐给了她一门手艺。
赵清懿想起前身嘴刁，虽喜欢在外面跟朋友鬼混，且极不喜欢听母亲唠叨批评，但每逢饭点，便会按时回家就餐，随后再约朋友出去，后来陈雅加班，晚餐时间总向后拖，前身为了能吃到母亲做的餐食，也曾无奈放弃过数次朋友邀请。
而陈雅则在多赚一笔加班费的同时，还能拴住女儿的心，哪怕她吃完即走，哪怕不知她身在何处，只要第二天晚餐时能够看见她坐在桌前，吃自己亲手做的饭菜，便心足矣。
赵清懿把陈雅所做的一切看在眼里，再联想起前身的牢骚不满，不由得暗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若是她未穿越重生，前身也未服毒，身体健康完好无损，听说母亲陈雅因轻微脑出血摔倒住院，又会作何感想呢？会改过自新，努力尽孝吗？
赵氏皇朝以孝治天下，宣扬“冠冕百行莫大于孝”的精神，且利用“晋人王祥卧冰求鲤”和“三国时人孟宗泣笋”等故事向人们灌输重孝思想。
是以，赵清懿很不愿看到前身在母亲陈雅的悉心照料下，所作出的那些大逆不道的种种回忆。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打开房门，走进家中。还未换掉沾满积雪的鞋子，还没把送给母亲的营养品放在鞋柜上，陈雅已是端着锅铲冲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瘦了，瘦了好多呢。”
陈雅捏了捏她的手腕，又摸了摸她的脸颊，眼中涌现着浓浓的关切，但脸上的皱纹却好似展平了般，再也见不到那些仿佛被艰难苦涩嵌满的道道深痕。
自从不再去车间工作，母亲陈雅过得还算滋润。
“行啦，菜要糊了。”赵清懿柔柔地推她了一把，眼中满含幸福。
陈雅“啊”了一声，甩开大步朝厨房奔去。
赵清懿已从她身上找不出半分病人的模样，下意识地吁了口气，开始默默打量家中布置，看看这段时间里有无变化。
干净，整洁。
玄关的鞋柜上摆着一瓶鲜花，墙壁上挂着赵清懿闲暇时手书的作品，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陈雅竟花钱装裱得十分古韵。
餐桌上已摆了三样精致小菜，一锅浓汤，热气袅袅，肉香扑鼻，足见陈雅对女儿归家的时间拿捏得很准。
“快坐下，先喝口汤暖暖身子。”陈雅在厨房里喊。
这就是家的温馨吧。
赵清懿摘下围巾，将羽绒服挂起来，想进厨房帮忙，却被推了出来，只好坐着欣赏母亲陈雅的背影。
目光自上而下扫过，忽然发现，围裙下面的衣裤剪裁得体，薄厚适宜，就连棉拖里露出来的袜子边角，也好像是新换上的。
这在节俭惯了的陈雅身上，几乎是看不到的。
赵清懿心里一动，目光再次游荡，最后定格在鞋柜上的花瓶处。
山茶花做“王”，水仙花做“妃”，虽然插花技巧拙劣不堪，但选择的花朵都特别精神，再配以蓬莱紫点缀环绕，看起来还算养眼。而且为了延长花期，还将水中根部进行了裁剪，看断茬的颜色，应是新剪没多久。
陈雅喜欢看花，但绝不懂得养花。她也没可能为了附庸风雅，刻意上网去学插花。
山茶花冬季花期虽长，但并非盆栽土养，过几天就会枯萎，与陈雅节俭的生活习惯不大相符。
这时，母亲陈雅已是端着最后一盘菜走过来，赵清懿立刻笑脸相迎，笑得神秘，笑得促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