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莫名其妙
赵清懿和博斯曼很快将合作谈成，就她个人所撰写的剧本进行了大量前期准备工作。
演员试镜、道具服装、灯光影调等一一确定，只是“勘景”过程极不顺利。
好莱坞周边城市的建筑风格着重色彩和流线，绚丽丰富，又简洁流畅，而且一到夜间便灯红酒绿，跑车成群。
夜晚文化风情浓郁，拍摄街景时很容易上镜，都市的大气繁华与小人物的卑微命运一对比，便有着强烈的视觉反差感。
可是，想要在那些繁华街头租个地方拍电影，却要付出一大笔钱。豹门影业资金不够雄厚，花了钱租场地，就没钱请明星。
男二号女三号找一些没什么名气的演员倒能将就，可有着大量文戏需要力扛起整部影片节奏的男一号和女一号，总不至于也用新人来撑场面吧？
她初次做导演和编剧，再用一个毫无经验的班子，怕是在拍出精品电影前就已经累到休克了。
置景方案，既是赵清懿和博斯曼争论最多的地方。
她想要实景拍摄，老板却想要用摄影棚。
无奈之下，她只能开着车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转悠，寄希望于某个城市角落既符合开拍条件，又不用耗费大量资金。
忙碌了半月有余，几乎踏遍了小半个加利福尼亚州。
在这处有着地中海气候的风水宝地里，驱车向东是内华达山脉，东南则是渺无人烟的大片荒漠，北部是将俄勒冈阻隔在外的茂密森林。
其实能让赵清懿花心思去察看的，惟有沿海的南部地区，那片不足加利福尼亚州三分之一的城市土地。
拥有一望无垠沙滩和明媚阳光的“天使之城”，自然是赵清懿从好莱坞出发后经常光顾之地。
这时的她，已不会主动绕开华人聚居地，比如“唐人街”之类的地方。
对于往事，她早就看淡。
二手皮卡车驶进热热闹闹的唐人街，亮眼的红色让她倍感亲切，在耳边喧嚣的各地方言则让她思绪翻涌，诸多往事纷至沓来。
眼看着夜色降临，华灯初上，霓虹闪耀，街道两侧热闹非凡，赵清懿不禁想就近感受一番，许久未曾感受到的“华人式生活”。
她把汽车开进一处京剧舞台边儿上，找了个有落地窗的酒吧，点了一杯果汁，要了些坚果和沙拉，隔着窗玻璃欣赏舞台上的大青衣甩袖轻舞。
歌声渺渺传来，听不清唱了什么，但那青衣嗓子很好，一开口便如叮叮欢畅的山涧清泉般，当真是悦耳清心，叫人通体舒泰。
赵清懿吸了一口果汁，微眯着双眼轻敲指尖，无声哼唱。
歌声止歇。
窗外传来雷鸣般的掌声。
赵清懿心满意足地睁开双眼，却见桌对面的椅子上多了一个人。
那个给过她希望，同样又让她感到羞辱的男人――兰辛维亚！
“赵小姐，好久不见。”劳勃影业的执行总裁微微笑着，湖蓝色的瞳眸里闪烁着令人迷醉的光。
这是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自信的男人。
“你何时来的？”赵清懿语气淡淡，用叉子插起一块火龙果放进嘴里，转头凝视窗外。
那位大青衣已经躬身致谢，舞台下掌声雷动，许多人都已站了起来。
在异国他乡听到如此纯正风味的京腔，确实难得。
“有一段时间了，好像是从……”兰辛维亚沉吟片刻，突然哼唱：“那曹孟德胜者骄自锁停当，数九天少东风急坏了周郎。我料定了甲子日东风必降，南屏山设坛足踏魁罡……嘿，后面的不会唱了。”
赵清懿愕然半晌，旋即一下一下地拍起手来，“厉害。”
这声称赞，完全是发自肺腑的。
兰辛维亚虽然没有大青衣十分之一的实力，可身为一个母语并非汉语的美洲人，把京剧《借东风》唱得有板有眼，足以得到她的掌声。
“过奖了，”兰辛维亚拱手抱拳，亦是有模有样，用汉语道：“都是江湖朋友抬举。”
赵清懿抿唇笑了，嘴角上弦如一弯新月。
这时服务生走过来，将一杯红酒和一份意大利面放在桌子上，兰辛维亚说了声谢谢，轻笑道：“我知道你吃素，不敢当面唐突，否则我就叫牛排了。你或许不知道，这家开在唐人街的西餐店，在整个洛杉矶都很出名。老板的成功恰好印证了那句，呃，怎么说来着，噢，世界民族大团结！”
他几口吃掉小半盘意面，吞咽时没发出任何声音，甚至挥动叉子插起面条的过程中都没有碰到盘子。
标准的绅士风度。
“想要品尝这家店的美味，就得隔着落地窗欣赏舞台京剧的艺术美。我有时候甚至怀疑，”兰辛维亚呷了一口酒，轻笑道：“这家店老板同你一样来自东方，并且花大价钱聘请了一堆西方名厨。”
赵清懿抓不到他说话的重点，忍不住问：“你来此何意？”
兰辛维亚放下叉子，直视着她的双眼，意味深长道：“这家西餐店的老板跟你一样，玩文化输出这一套，让人在满足口腹之欲的时候，欣赏你们国家的京剧文化。”
赵清懿摇了下头，“你想多了。如果他真有此心，应该换一个装修团队，别把小店整得像铁皮笼子一样隔音。”
“说不定装修团队也在抵御你们的文化输出呢！”兰辛维亚自以为很幽默地大笑起来，笑了一阵发现赵清懿面无表情，便止住笑继续喝酒吃面，脸上无分毫尴尬之色，甚至还在吃面的间隙里抬起头对赵清懿笑了笑。
“不是文化输出，”赵清懿语气平淡，耐心有礼地纠正：“好的文化既是现实的反应，也是社会的升华。你们在学，不是因为我们在做文化输出，而是你们在被动地适应良性的社会发展。”
兰辛维亚怔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
这一次，他的笑声响亮而持久，引得店内食客纷纷侧目，后来服务生快步走来准备提醒他注意场合时，他才如被按了快进键一般，脸上表情瞬间从浮夸变成了镇定，并且一字一顿道：“赵，我们之间的合作，你重新考虑一下。”
“抱歉，我已经签了合同。”赵清懿把美钞放在桌子上，起身就走。
“我做过市场调查，如果把你所写的故事完美地拍下来，会在世界范围内引起文化浪潮！”兰辛维亚在她背后很不甘心地喊着。
“很可惜，你调查得太晚了。”赵清懿已推开门，迎向洒满蔚蓝色天空的温暖阳光中。
她并没有看到，坐在原位的兰辛维亚正用一种充满仇视的目光看着她。
那是一种，会让她感到莫名其妙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