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惊起长嗟
月夜春浓,花香撩人。长街尽处,灯火寂寥。
赵清懿开着老旧皮卡车漫无目的地闲逛,时而望向闪烁耀眼的大红色纸灯笼,时而倾听随风飘来的京腔清唱。
洛杉矶唐人街,虽处处有家乡的味道,可与记忆中相比,却是相去甚远。
或许,是因为少了那个最熟悉的人?
夜已深,她疲劳驾驶一整天,没精力再回返,选择了一处快捷酒店,将车子停好,跟前台要了一间大床房,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大概睡到午夜时分,被一个电话惊醒。
“喂?”她连眼睛都没睁,就划下了接听键。
“想你了。”电话那一边传来嘶沉性感的男子嗓音。
是他。
赵清懿翘起嘴角,“李先生,你打电话之前不会看一眼时间吗?”
“可是我真的好想你。”
许是相隔遥远,那边的声音显得格外朦胧飘渺,然而,动情的言语,却甚是迷人。
“我也想你了。”赵清懿袒露心扉,脸色微微泛红。
“真想把你抱在怀里。”那边的喘息变重了。
“那你抱啊。”她挑衅一般回应。
“混蛋,我会蹂躏死你。”他已上当。
“你可没那个本事呦。”
“不,我有。”
“那你来啊。”
“清懿,我爱你,好想爱你。”
她明白,前一个爱和后一个爱,并非同一种意思。
沉寂片刻,她只觉脸如火烧,也因困倦的大脑还未彻底清醒过来,下意识地吐出一句话,“下次见面,我会同意。”
这句话好似燃起了一团火,李溪莛的声音猛地变得粗重起来,嗓音已近沙哑地重复,“我会蹂躏死你!”
语气里透着股狠冷,却让她浑身燥热难当。
她也压低嗓音重复:“就怕你没那个本事呦!”
这句挑衅的效果极其有效,李溪莛竟在电话那一段粗声咆哮起来,像是压抑许久终于得到释放的一声呼喊,“清懿,我爱你!”
赵清懿脸色更红,正待说些什么让他冷静下来,电话那一段却蓦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尖利叫声,“他当然有这个本事!”
“你别说话。”李溪莛的声音低低地传过来。
“老公,快啊……”女人笑嘻嘻地呼唤着。
赵清懿啪的一声把手机摔到了地上,心乱如麻,不敢置信。
可是下一秒,耳边便又响起一记尖利的冷笑:“你不知道吧?他很厉害呢!”
赵清懿蓦然惊醒。
房间内的黑暗如同已凝固的冰海,带给她无穷无尽的压力,似要在顷刻间将她碾得粉碎。
原来是一场噩梦啊……
她只觉浑身衣裳已经被冷汗浸透,已变长了些的短发也一绺绺地摊在头顶,满身狼狈,心跳如雷。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啊……
她问自己,但却得不到答案。
月光如水,从窗帘的缝隙间倾泻而入,隐约映出对面大楼里稀薄的灯光,像是能摆脱可怕现实的出口。
她深深凝望片刻,披衣起床,走进卫生间内打开暖风,才徐徐把衣裳脱掉,洗去了一身粘腻腻的汗水。
再回到床上,她却难以入睡。
呆坐了片刻,待肌肤水分彻底蒸发泛起凉意,她便钻进被窝里藉由暖烘烘的感觉入睡,然而梦境中的尖声呼喊,却如一根锥子不断钻着她的脑瓜仁。
算了!不睡了!
她一脚踢掉被子,戴上帽子和墨镜,披上厚厚的外套,穿着酒店拖鞋就出了门。
随便找了一家酒吧,打算来场深夜买醉。
时值18赛季欧冠开打,巴塞罗那踢罗马。
阿根廷人与西班牙人正巧打出撞墙配合,对手铲球解围却自摆乌龙。
巴塞罗那一球领先。
穿着蓝红队服的球迷们举杯庆祝,欢呼如潮。
赵清懿选择了一个旁人不会顾及的角落,要了一杯威士忌,加冰绿茶和苏打水,冲淡烈酒的灼烧感。
她端着杯,轻轻啜饮着,目光不时从亢奋的人群和电视画面上扫过。
这是她孤身旅行世界前,从没体验过的娱乐方式。
然而现在,她已渐渐习惯了这种有趣的夜生活。
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将领带拆开摊在肩头兴奋大笑,名牌手表的镶钻表壳在灯光下熠熠发光,想来是个生活优渥的中产阶层。
那个穿着已泛黄白T的大胡子中年胖子,喜欢在梅西带球突破时用酒杯拍打桌子狂呼乱叫,酒水会顺着他的衣襟流淌向裤子,而他只是摸一把下巴,大喊,“再来一杯!”
那个坐在最靠近电视机位置、穿着黑色吊带睡裙的金发女人,总是在有球队射门时摇晃自己的身体。
那个喜欢鼓掌的卷发男人,那个喜欢尖叫的漂亮姑娘……
酒吧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在因这场球赛而亢奋着,似乎都在这可以买醉的周末之夜变成了其中一只球队的球迷。
当然,他们会下意识选择胜算较大的那支球队。
赵清懿不知道他们是爱看球,还是爱喝酒,或者说只是喜爱这种氛围下能够进行宣泄的畅快感。
整个酒吧里,只有她一个人在默默地饮酒,细细品味着春夜里的静谧与喧嚣,时而心神沉静,时而翻起几点细碎的浪花。
蓦然间,有个体型魁梧的男人从旁经过,眼前光线一暗。
赵清懿微微抬眉,那男人却没有马上走,而是站在她身旁看了一会儿,突然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嗨,很高兴认识你。”男人自信一笑,抬起蒲扇般的大手,“我叫约翰,你现在一个人吗?”
赵清懿没说话。
“你会说英语吧?”那男人先用韩语问了一遍,见她没反应又改说日语。
赵清懿忍无可忍,淡淡道:“我在等朋友。”
男人爽朗大笑,声如沉雷,竟把酒吧里球迷们的欢呼啸叫给压了下去,“美女,我观察你很久啦,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说罢向前附身,挥起大手一把抓住赵清懿的手腕,“我就住在附近,有兴趣吗?”
赵清懿顿时如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原本舒服惬意的感觉烟消云散。
她戴着帽子和墨镜,又是素面朝天身裹厚衣,毫无魅力可言,怎么还有人主动搭讪?
真是糟心!
眼看着又有两个人打算靠过来,她赶紧挣开对方的手掌,佯装打电话的样子走出了门。
门外冷风拂过,带着湿润的凉意。
可是没多久,那一阵愈来愈近、沉重如雷的脚步声,便将夜晚的寂静撕扯得粉碎。
她快步走向自己的皮卡车,路灯光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
紧接着,她的影子也被另一个巨大的影子覆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