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雾中灯火
灯光如稀微的烛火，漫天雾气缭绕，悬在游乐场的上空，如同一只倒扣的黑色巨碗，不时有探照灯横扫过来，残星云影，随雾徘徊。
一切都显得极静。
已打烊的游乐场，没有了白日里过山车盘旋俯冲时的尖叫，也没有了顶着大太阳排队去给女朋友买冰淇淋的男孩，更不会有摩天轮升至最高点时那一记倾心而甜蜜的吻。
海雾笼罩着的游乐场，在白天的反衬下，便如那位住在灯塔里走到时间尽头的老人，苍凉，孤单，忧郁。
然而这些，很快被一阵凌乱而又响亮的落水声搅碎。
在园区边缘，“激流勇进”项目的水池里，一艘橡皮艇自空飞落，平砸进水面，白色浪花竟竖起一圈“高墙”，而后洒落，橡皮艇内的两个人，满身衣服都湿透了。
当橡皮艇悠悠荡荡地向岸边飘行，耳边传来涟漪荡漾着在四岸石壁上破碎的声音，赵清懿只觉风中凉意几乎要渗透进每一个毛孔里，盯着李溪莛的侧脸揶揄道：“你玩这项目是什么意思？洗澡么？”
李溪莛二话不说，把中山装外套向后一掀，却没有披在她身上，而是将她整个抱起来放在怀里，用男人灼热的体温去蒸发她身上的水珠，再把外套抓起来盖在她肩头。
“你要闷死我啊？”赵清懿在他胸前哼唧。
李溪莛哈哈大笑，爽朗快意，仿佛这座游乐场都随着他的笑声变得活跃了起来。
笑声方歇，橡皮船已经到了岸边。
李溪莛将她打横抱起，昂首阔步地走向最近的摩天轮。
“那个游戏可不能玩，一动起来整个园区都能看见。”赵清懿‘好心’提醒，语气里透着股玩味。
李溪莛脚步顿了一下，“雾浓，天黑，应该看不见。”
“哦，”赵清懿轻轻地点了点头，“那么，我能自己走路不？”
“行。”李溪莛讪讪地把她放下来，脱离怀抱的那一瞬，感觉心里突然就如这夜幕下的游乐场一般，空空荡荡。
赵清懿向前走了几步，转身回头，目光游移，李溪莛却不敢与她对视，二人好似在互相试探互相回避。
二人各怀心事地走向摩天轮。
李溪莛看着她的姣好背影，心里一阵发痒，恨不得再次把她拥在怀里，一如两年前那样。
从相识到现在，他们可真是把爱情打成了一场持久战。
胡思乱想间，赵清懿已经走到了摩天轮的正下方。
这是一座无辐式摩天轮，既中间没有任何横轴支撑。圆环形的建筑结构矗立于美丽的西海岸，如同一枚巨大的戒指。
当然，那得是在点亮摩天轮灯光的前提下。
李溪莛再一次像个惯犯似的撬开操作室，拉通电闸。
他似乎对摩天轮的电路系统很了解，所开启的按钮只是启动程序，并没有点亮灯光。
纯玻璃结构的游艺舱体停在赵清懿面前，她直接坐进角落，并且示意李溪莛坐在斜对角里。
两个人像是趁着寒暑假借书约出来彼此，然后凑巧经过游乐园进来感受“摩天轮之浪漫”的初中生那样。
不敢挨着坐，不敢太亲密，内心里却渴望着能抱在一起，胸膛里像是有头小鹿在咚咚撞着。
在摩天轮逐渐爬升的过程中，视线始终不离窗外的夜景，却又在玻璃上微弱的反光里捕捉对方的容颜。
哪怕只是一个朦胧到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轮廓。
无辐氏摩天轮，纯玻璃结构游艺舱体，可以让他们抵达到最高处时，360°欣赏整个洛杉矶的夜景。
只可惜海雾浓重，如粘稠的墨汁在视野里缭绕不散，远方璀璨的灯火像是被隔绝在舞台的幕布之后，朦胧如风吹即灭的烛火。
“我有点后悔跟你发疯了。”赵清懿双手抱膝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幽幽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嘛。”
李溪莛看着她完美的侧脸，以及看似出神眺望却百无聊赖的曈眸，心里面前所未有的紧张，下意识道：“快有了。升到最高处，风景就不一样了。”
“哦？有什么？海雾会散吗？”赵清懿莞尔一笑，“这处游乐场，离市区可真点远呢。”
李溪莛想了想，故作沉思，“我看天气预报了，很快就是晴天。”
话音刚落，玻璃舱体已经升到最顶端。
伴随着轮动系统停止后的咔嗒一声响，摩天轮停止了旋转。
“出故障了？”赵清懿眯着眼笑，看着蠢蠢欲动的李溪莛，“还是电闸被人拉了？李董，你们集团市值可能要蒸发上百亿美元了。”
集团董事长夜会旧欢，翻墙逃票进入游乐场与其温存，如此可笑劣迹，还真容易让集团名誉受损，再被敌对集团趁势攻击，造成大量损失无可避免。
李溪莛却无分毫紧张之色，他低头看着脚下浓雾，忽然道：“清懿，你看。”
赵清懿柔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微微侧了下头，蓦然惊叹：“怎么回事？”
游乐场内，视野所及处，突然亮起无数灯火。
那些光穿透浓雾，将游艺舱体内部点亮。
随后，整座摩天轮变成了巨大的银环。
李溪莛在漫射而来的灯光中，端详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隐约有种奇怪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