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无力的垂下,视线逐渐模糊。我靠着李师道的肩膀,就这样进入了他的神魂中。
一种下坠的失重感紧随而来,我紧闭着双眼,知道这并不能杀死我。
我自由下坠,却轻轻地落地。
睁开眼睛,这里是一处大殿。上百个身穿青色宫装的女子立在殿柱两旁,目不斜视。
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来,一个管事模样的老嬷嬷一把揪住我耳朵,恶狠狠说道。
“你这懒货,帝后都已经生了,你还在这里逡巡,不要命了。”
我唯唯诺诺,捂着自己的耳朵,却发现自己竟然穿着一身紫衣,上面布满了诡异玄奥的金色纹路,充满了神秘感。
我这是什么身份?我估摸着,然后随着一队宫女朝着后方的大殿走去。
我好奇看着沿途的神像,有两个,一个头戴毓冕,玄衣玄裳,脸上带着凌然不可侵犯神色,是一个男神。另一个头戴六钗,一身红衣似血,似是这男性神明的配偶。
我不敢问这两个雕像是何人,万一露馅就不好了。我算是明白了,对于李师道的神魂来说,我就是一个入侵的病毒,和那个掠魂老妪并没有什么区别。作为曾经的神灵,李师道的神魂中并不缺乏守卫力量,看看这沿途披坚执锐的卫军就知道了。
要是被人看出我是另类的话,恐怕会死的很惨。
前方大殿中心落下四面帷幕,依稀看出几个人影,数十人背对帷幕朝外,单膝跪下,似是为帷幕中人守卫。
我紧跟着老嬷嬷直上大殿,然后被交付任务。
我终于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了,因为我此时怀里抱着一个刚下生的孩子,和一般人家的孩子不同,这孩子虽然刚下生不到一刻钟,却不皱皱巴巴的,皮肉紧绷,一双眼睛乌黑发亮,好奇地看着我。
我本应该对这样的孩子露出喜爱的神色,但是这个孩子浑身散发着冰冷的寒气,浑身宛如包在一个黑色茧中,茧中蕴含着阴暗的鬼气,让我浑身发冷。
一个巨大的金盆被三个侍女抬出,我小心将孩子放进水中,因为在孤儿院里干过这样的活,我很自然的蒙混过关。就是有一种把金盆偷走的冲动,这是李师道的梦境,那么这个浑身披着金蚕丝织就的锦绣的小婴儿应该就是他,金盆洗礼,果然不凡。
“是男是女?”帷幕中传来一慵懒的询问,似是没有一丝的力气一般。
旁边贴身侍女上前答道:“恭喜鬼帝大人,是个公子!”
“男的?”那女人似是失去了再问的兴致,挥挥手打发了侍女,然后对着帷幕外的人吩咐道:“把孩子抱来给朕看看!”
老嬷嬷连忙推了我一下,我抱着李师道就走上前去,我现在就一管孩子的保姆。侍女自动打开帷帐,我小心望向床上的女人。
刚生产完毕的她此时脸上并没有多少属于母性的光辉,妖冶眼眸中满是憎恶和烦躁,三千青丝披散,素面朝天。
她好像是要看孩子,毕竟自己身上掉下来的,总要知道长相不是?我走上前去,双手托着孩子给面前的女人。
那女人却没有接过去的意思,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孩子,有些悲苦的说道:“你本不该出生,如果你是一个女孩,你还能活。”
我听得身体一颤,差点抓不住手中的婴孩。
“去吧!朕乏了!”
我连忙收回自己的胳膊,这一会儿我的胳膊就酸痛不已,但是顾忌这女人的身份,怕冒犯了她只得坚持。
她好像不太喜欢李师道的样子,而且是想要一个女孩来着。那么现在的她心情一定好不到那里去,我还是走为上计,要不把李师道也带走。
还没等我考虑,帷帐中就传来一声冷酷至极的命令。
“杀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鸡犬不留!”
“诺!”
上百玄衣玄甲的卫士踏步走来,将手中那比人还高的长戟砍向侍女那纤弱的脖颈,一瞬间鲜血飙飞,惨叫声不断。
我心中打了个哆嗦,不知道这“知情人士”的定义中包不包括自己,也许是因为我抱着李师道,有这块金牌附身,那些杀人如麻的卫士并没有找上我。
不多时上百个侍女倒毙在大殿之上,鲜血横流,空气中满是腥臭味。李师道闻了闻,鼻翼抖动了一下,竟然发出一声欢愉的咯咯笑声。
这笑声引起了帷幕中人的注意,那女子在杀人泄愤之后似是心情转好,说道:“把小公子带下去,好生喂养,出了一点差错,我要你们的命。”
一个老嬷嬷从帷帐中走来,早已不是之前训斥我的那一个,之前那一个早就死在了卫士的剑下,就在我视线的不远处,还睁着眼。
老嬷嬷把孩子从我怀中抱走,我唯有照办。
卫士们开始清理尸体,对我视而不见,也许是因为那女主人没说杀我,他们只会服从,不会多事。
我战战兢兢地走出大殿,心中却是想:这一家子都是什么存在啊?老娘心情不好,杀人如麻,刚下生的婴儿听到侍女惨叫、闻到血液气息竟然会欢呼,真是邪恶的一家人。
我走在廊道上,周围是五颜六色的花海。一滴水从屋檐上低落,落在水池中荡起点点波纹。我心中闪过时光如梭的感觉,每一步似乎都踩在时光的节点上。短短十步,这是廊道的距离。十步之间,两侧的花海花开花落,足足经历了十次,似乎将十年的轮转全都压缩在了这短短的十步中。
远处传来孩子的欢笑声,我循声走去。
一个梳着双丫髻,穿着玄衣的小男孩正坐在秋千上,尽情地欢呼着,似是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情了。
小男孩长得唇红齿白,目光湛湛,倒是很可爱。
好几个侍女在一旁推着他,使得秋千摇的越来越高。小男孩一时没抓住,整个人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几个侍女互相击掌,似是为自己所为得意不已,发出放肆的嬉笑声,也不管那摔在地上的孩子,一个个调笑着扭着腰走开了。
我走上前去,扶起这个孩子,已然和李师道有了五分相似。此时的他双手紧紧攥着一把土,仇恨的看着那些早已走远的侍女。
我拍打了一下他的身上,摘了一枝海棠给他。
他接过海棠,一把掷到了地上,踏进了泥里。然后推开我,抹了一把眼泪,快速跑开了。
我看着零落成泥的海棠,心中苦笑,男人啊,就是不能让人看到自己的失落,虽然此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但是猛兽就是猛兽,即使是一头乳虎,那也是会杀人的。
一场大火过后,曾经繁华不夜的神殿变得满是断壁残垣,我在其中流连,却找不到李师道的痕迹。
心中不禁焦躁起来,此时那掠魂老妪指不定就在什么地方窥伺着这一切,准备给他绝命一击。
很奇怪,我不能看到李师道的所在,却能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十二岁,流浪在外的他杀了第一个人。
十三岁,他已经成了一个大城的鬼君,统御超过数万的孤魂野鬼。
十四岁,他知道了酆都的所在,那是他母亲曾经的领地,他率领数万鬼众,一路向着酆都进发。招降纳叛,以一种不属于少年人的沉稳收服自己母亲的旧部,并最终斩杀占据酆都的鬼王,入主酆都。
二十岁,他终于成为了最强大的鬼帝,远超他的母亲。在泰山祭上压服众鬼,令五方鬼帝臣服,加冕成为了阴天子。
真是传奇的一生呢!我不由心生佩服,而神魂中的今天就是李师道迎娶天后卢瑛的日子。
眼前画面一闪,我便来到了酆都,这座属于阴天子的鬼城,据说每一个人阳寿到尽之后都得来到酆都一趟,在这里收到审判,以决定他是投胎还是受罚。
阴森的鬼城中有了一丝稀奇的气氛,史上最年轻的阴天子迎娶自己的天后,这在什么时候都可以说是一场佳话,当然在一些鬼的眼中,如果天后卢瑛不是一个人就好了。
天子殿中,数百文武立在两旁,看着阴天子高坐在王座上,山呼万岁。
今天来的人很多,我随便就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锣鼓喧天,天后卢瑛款款走来,本来颇为喜庆的日子,她却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像是为谁披麻戴孝一般,幸好在座的大多是鬼,也没人在意。
我环顾左右,试图从熙攘的来客中寻找到那掠魂老妪的身影,但是却是在做无用功。
“卢瑛,来!”李师道高大的身躯站起,眼中的温柔神色穿过十二玉珠,对着卢瑛说道。
卢瑛笑着,莲步轻移,缓缓靠近李师道。
“不对!”我脑海中突发警兆,自己曾经做过这样的梦,那时自己的“角色”好像就是卢瑛,也就是说在李师道的梦境中,卢瑛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那这人是谁?
卢瑛眼中寒芒一闪,厉喝一声:“去死吧!”
雪亮的剑锋从宽阔的大袖下闪过,只刺李师道的心脏。
李师道猝不及防,整个胸膛都被洞穿。
李师道震惊地看着这一切,似是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