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执意如此,我这个做母亲的,除了不牵绊她,就无能为力了……”
一路上,黄立璜耳边反复回响着四姨娘的话——“她像她的生父,要做一个有所担当的人……她像他父亲,我应该欣慰不是吗?”
“我知道这很危险,可是我没办法阻止她啊……我是个很失败的母亲……”
“我除了天天求菩萨保佑她以外,我真的无能为力……”
想起四姨娘的婆娑泪水,黄立璜急打方向,把车停进了周律民寓所的楼下。
坐在温文尔雅的周律民对面,黄立璜显得傲慢且来势汹汹。他抓起周为他泡的茶只喝了一口,便迫不及待地表达了来意:“周律民,你我都知根知底,我也不拐着弯子说话,只请你离我妹妹远一点。”
周律民不漏声色地笑了笑:“呵呵,四少爷,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和寸金……”
“周律民,别跟我说这些客套话!”他站起来,“我最讨厌利用女人的感情来达到自己目的的男人,男人的事情就是男人的事情,没必要让女人参合进来。”
周律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安静地给他的杯子里加了点水。
“我四姨娘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这一生,就指着寸金活到如今……”
“四少爷,我也有女儿,我知道女儿对父母的意义……”
“那你就离金子远点!”
“四少爷,”周律民冷冷静静地望着他,说,“我理解您对四姨太、寸金的感情,这份情谊也使我很感动……但是,你只是把你的想法强加在寸金身上,你有没有想过她的理想和抱负?寸金是将门虎女,仅仅做一个红透上海滩的明星是不会满足她的愿望。”
“你觉得你就是在实现她的理想?”黄立璜嘲笑起来,“国家是男人的事情,天下也是男人的事情,女人就应该在家里被好生供养,单单纯纯地只做她想做的事。”
“天下是大家的,男人和女人都有权利和义务去……”
“那只是不愿意负责任的懒男人,为了让女人分担自己的责任而想出的借口罢了。”黄立璜毫不留情的打断他。
“我认为寸金现在在做她想要做的事情!”周律民很肯定地说,这种自信的肯定让黄立璜觉得自己被从小一块长大的寸金隔离开了,之前那种兄妹之间的亲密感被此时这个男人自信疏远了。他走到周律民面前,逼视着他:“周律民,你对寸金的感情没有掺杂一丝企图心?”
周律民避开他的目光,他可以不去理睬他所谓的“企图心”是什么含义。
“是你帮寸金实现了理想,还是她能够帮你完成你的企图?”
黄立璜的话尖锐而深刻,周律民自己也很难定义在寸金所谓的柏拉图式的感情中,究竟是自己帮寸金实现自己,还是更大程度自己去利用寸金。就在这犹豫的片刻,黄立璜看到了周律民对寸金的难以名状的爱情。
“周律民,男人要是爱一个女人,就应该让她活得简单点,就不应该把她牵扯进危险中。”——这一点,周律民也很清楚,但是他停止不了。从他接近寸金那一天起,他就是怀着某种被他自己称为“高尚”的目的。寸金是个好演员,她有一种能够吸引观众目光的魅力,而现在,在他亲自编排导演的谍战中,寸金正以最佳的状态演绎着他赋予她的角色,他不肯停止这一出戏,他更拿不开注视着寸金的双眼。
“周律民!”面对着他再三的沉默,黄立璜终于爆发了,他无措且卑鄙地亮出了最后的威胁,“假设寸金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不计任何代价地让你失去家人!”说罢,黄立璜很拿手将周律民打翻在地,气急败坏地要离开,出门之前,他回头冲地上的周律民狠狠道,“你自己掂量掂量,我说到做到。”
擦擦嘴角的血,周律民缓缓爬起来,被黄立璜打了一拳,可自己却一点也不憎恨他。黄立璜是个好男人,是个好兄长,将来也会是一个有责任的丈夫,真不知晓外界对他花心公子的评论从何而来。然而自己对寸金……显得相形见绌了。可是,停止不下来的戏啊!崔裕达叹息着,假设一切还像之前那样,该多好,黎明前的朦胧,没有定论的事情是多么美好。一切的改变都是从寸金爱上自己开始。寸金果然不是凡间女子,她连对一个男子的爱,都能使这个他无力,倍感压力。周律民此时此刻忽然体会到一种欲爱不能的痛,与现实的无力感。他将要怎样去面对寸金啊?!他扶着胸口,坐下来,闭上眼睛,却满是寸金的倩影。
“假设寸金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不计任何代价地让你失去家人!”黄立璜的话使他如梦惊醒,他惊得睁开双眼,眼下的关键,是要搬开黄立璜这个讨厌的绊脚石。
离开周律民的寓所回到宾馆房间,黄立璜意外地发现任宽正坐在沙发上等着自己。
“哪阵风把你吹回来了?”黄立璜随意地把西装外套丢在沙发上,扔给任宽一根香烟。
“老爷子一死,帮会里是群龙无首,乱七八糟,冯姐需要个人帮忙,我就回来了。”任宽接过香烟点燃。
“帮会不是盯你盯得很死?”
“帮会那边冯姐已经帮我打点好了,该是我任宽回上海滩做事的时候了。再说,我现在是正当生意人,和帮会并无瓜葛,此番回来除了打理我自己的生意,主要就是帮冯姐跑跑腿,他人又能奈我如何?”
“冯月珍对你是真好,简直是如母亲般的关怀……”黄立璜一脸坏笑,坐在任宽的对面,邪恶地瞅着他。
“所以我对她老人家也是十分孝顺。”任宽半开起玩笑。
“少来这一套,那你就不回重庆做事了?”
“两头跑呗。重庆还是太危险,日本人三天两头扔炸弹,老百姓天天往地洞里钻,哪里是个安稳生活的地方?”
“那倒是……”黄立璜点点头,“确实太危险……”他想到邱华的安危,他应该给他爱的女人安全,于是他坐起来,以商量的口吻试探着问,“任宽,你觉得我适合不适合做个丈夫?”
一听此言,任宽差点被自己口里的烟呛着,他会意地大笑起来:“四少爷想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