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大嫂一早起来,就见屋里只剩下小玉娘一个人。
从小丫头的嘴里听说张氏带着锦娘去了以前的老房子,她这颗心就放不下来了。
孙瓢子占了地的事儿她早在前两年就知道了,当时不仅拆了房子,还把那些上好的木料都偷偷运城里倒卖了。
只是张氏性子软,家里又没个男人撑腰,告诉她也少不了是憋在心里,到底是伤人,自己便也没有提过。
难为她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的侍弄着张家租的那点儿地,到了也没落个好日子过。
果不其然,正当她担心之时,就见苏锦儿从外面哭哭啼啼的跑了回来,身上满是泥水,就连脚上的鞋都丢了一只。
“大娘,我娘……我娘她……”
见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李大嫂心里就觉不好,连忙焦急的开口:“你娘怎么了?慢慢说。”
“我娘她要上吊!我拦不住,你快去看看吧!”
李大嫂心下一惊,吓得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在哪呢哪呢!快,快走!”
此时村子里的人家都听得孩子的哭声,纷纷走出院子。
村子也不大,不过百十户人家,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大家便都知道了张氏要寻死的消息。
王氏这会儿正在院子里喂鸡,见人乌乌泱泱的都往村西头去,还没开口问,就听见路过墙头的人喊了一声。
“你家秋兰要上吊,快去告诉你娘去!”
听得这话,王氏立马站起身:“什么?!”
瞧着来来往往的人,她连忙擦擦手,脸上的惊愕一点点褪去。
这张秋兰又耍什么幺蛾子?要是真死了……真死了好像也没什么坏处。
王氏思量着这才慢悠悠的往屋里去。
虽说左邻右舍都领过苏大郎的情,可到底是多年前的事,如今人走茶凉,大家倒也不记得多少情分了。
只是这老张家向来鸡飞狗跳的事不少,谁都巴着来看热闹,没多久便将村西头的小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苏郎……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们母女……你带我一起走了吧!”
张氏的哭喊声自村尾的大树下传来,只这一句把不远处的小玉娘吓得嚎啕大哭。
“呜哇哇哇……娘!”
李大嫂上前急忙劝道:“秋兰!你可不能干傻事儿啊!你就算不为自己,也为孩子想想!快下来!”
张氏晃晃悠悠的踩着大石头,手里将挂在树上的腰带更攥紧了几分,脸上早已泗涕横流。
“大嫂,我丈夫没了,房子被人拆了,地也被抢了,就算勒着裤腰带也养不活这俩孩子,倒不如脖子一勒死了痛快……。”
“秋兰,你听嫂子的话,先下来,这事儿肯定有办法的!你可千万别冲动!快,快把村长叫来!”
李大嫂一边劝着张氏,一边张罗人去喊村长。
周围的人听得张氏的话,不禁纷纷私语。
“听说孙瓢子霸占了苏大郎那块地,这孤儿寡母的昨天又刚从张家被赶出来,连住的地儿都没有。”
“我说张老三怎么隔三差五的往这边山上来,原来是靠着这块地供出的秀才。”
“哎!我想起来了,前两年他家还往城里卖了好多木材呢,说是在山上砍的,我可从来没见过,现在看来,卖的可不就是苏大郎家的那个木头屋子啊!”
“说真的,活到苏家娘子这份上也是挺没意思,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道给娘家干活,上有老下有小,没一个省心的,还真不如死了舒服。”
“……”
“放你娘的屁!”
人群中忽而传出孙老太太尖酸刻薄的咒骂声,紧接着便见她气势汹汹的带着王氏,扒开人群走了出来。
“谁赶她了!谁赶她了!你们这些人成天见的嚼老婆舌,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听孙老太太骂的凶,不少人也都不再开口。
“哎?怎么说话呢你!”
人群中不知谁顶了一句,便听得孙老太太狠狠啐了一口又骂起来:“怎么说话?我就这么说话!”
“一个个鸡猫狗叫的王八羔子!早晚让小鬼儿剜了你们的舌根子!”
孙老太太嘴里骂着,又转过身指着张氏,更露了几分狠意。
“还有你个没脸皮的小娼妇,昨儿要死要活的分家,今天就跑到这儿来丢人现眼!我看你是故意给我找不痛快!”
“你个贱蹄子,我看你今天……你死不死!”
说着,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到人家墙根底下提来一根柴棍,冲上前来就要抽张氏。脸上本就堆叠的褶子在愤怒的表情下霎时更多了几分狰狞。
一旁的小玉娘瞧见孙老太太那副夜叉样,顿时吓得又哭嚎起来。
“你个鳖生狗养的小娼妇!”
“哎!孙瓢子,她是鳖生的那你是啥啊!”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惹得看热闹的哄然一笑。
孩童的哭喊夹杂着孙老太太的咒骂,与各色笑声交织在一起。
苏锦儿抬手堵了堵耳蜗,一时只觉脑仁要炸开似的,耳边轰鸣不住作响。
她踮着脚往人群外张望,老远瞧见一个壮汉背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往这边赶来,心里顿时有了底。
一旁的王氏顺着苏锦儿的目光看去,见村长来了,连忙上前装模作样的阻止孙老太太。
“娘,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家再说,这么多人呢,让大家看了笑话。”
可此时的孙老太太满心火气,哪里顾得了人劝,只一味张牙舞爪的要打张氏,却没注意不远处的苏锦儿扛着一把猎叉走了过来。
“砰——”
只听得一声闷响,尖锐的铁叉正插进孙老太太面前的地里,险些钉在她打着补丁的鞋尖上,吓得她骤然一愣,顿时生出些许冷汗。
苏锦儿叉着腰,稚嫩的小脸因那道长长的疤痕而显得有些狠色。
“谁今天敢动我娘,我就跟她拼命!”
孙老太太向来知道苏锦娘这丫头是个愣头青,下手没轻重,要是逼急了绝不是说说这么简单。
想到这,她捏着柴棍的手不由得软了几分,气势也不如先前,只是仍旧嘴硬:“你个小贱种!我看你今天真能杀了我不成!”
王氏瞧着面前的猎叉咽了咽口水,连忙赔笑着劝道:“锦娘,别胡闹,小心伤了人,快放下。”
苏锦儿也未理睬王氏,只看向孙老太太,嘲讽的低语中带着不饶人的锋芒:“要说杀人,这里可谁都比不上外祖母。”
“昨儿要扔我去喂狼,今儿又逼得我娘上吊,像你这么刻薄的人,这辈子一定过的很差吧?真可怜。”
苏锦儿故作叹了口气,话音还没落,便已气的孙老太太脸色铁青,抬手便是一巴掌重重的呼在她脸上。
偏偏正是这一巴掌,让苏锦儿更有了发挥的余地,瞧着从人群后赶来的老村长,她扒开孙老太太和王氏便泪眼婆娑的扑了过去。
“村长爷爷救命!外祖母要杀了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