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外祖母,你看我们是在这里私下解决,还是——到县衙去,让县老爷来做评断?”
苏锦儿稚嫩的话音中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威胁,听得孙婆子心里分外不爽。
可即便如此,她现在也不敢再去硬碰硬。
村长的态度摆明了就是站在张氏母女那边,要真闹到县衙去,凭着他亲侄儿在县太爷面前的身份,自己定是要吃大亏的。
想到这,孙婆子也软了几分,斜着眼睛瞪了瞪苏锦儿,终究没有说话,只抬手扒拉了身边的王氏,随后就别过头去。
见状,王氏也明白,婆母这是不想自己认怂,于是便赔笑开口:“这话是怎么说的,锦娘啊,咱们到底是一家人,真闹到公堂去叫人瞧了多难看。”
“既然你说私下解决,咱就私下解决,你看……”
苏锦儿挑起眉头,似是思量了一会这才点点头,随即看向村长:“村长爷爷,锦儿想提几个要求,您帮忙看看,若是合理,咱们就这么办,好不好?”
老村长拈着白花花的山羊胡,想了想觉得可以,便点头应下。
远处捏着腰绳站在大树底下的张氏,竖起耳朵听了半晌,见这边突然没了孙婆子的谩骂声,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
锦娘到底还是个孩子,能斗得过娘和三子媳妇儿吗?
正当她担心之时,便见苏锦儿自人群中搀着老村长往这边来。
“第一,要把这里的土地要还给我们,且往后,不许以讨债等任何由头来此争抢。”
“第二,当初外祖母拆了房子,包括木料、家具等七零八碎的东西,她应是倒卖了不少钱,这笔钱要还给我们,以做盖房之用。”
“第三,我娘在娘家干了这么多年活,有功劳更有苦劳。看在舅舅家还有个表哥要照顾的份上,我们不要多,两只鸡,每个月半斗米,三升白面。”
一听苏锦儿开口要粮食,孙婆子顿时瞪大了眼睛,脱口便道:“不行!”
“小王八崽子,我看你是欠……”
孙婆子还没骂完,刚抬起手要扇过去,就见老村长眉目一横,厉声呵道:“干什么!”
只一声,便斥的孙婆子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周围窃窃私语的人也顿时噤了声,似有凉风灌进领子里,惹得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苏锦儿扫了一眼,随即语气中似是多了几分委屈和可怜:“既然外祖母不同意,那便罢了。”
“村长爷爷,不是我心狠,您也看见了,外祖母的态度很明确,恐怕今天只有上公堂了。”
“还望村长爷爷写上一封书信,让我带到衙门里,再让成叔递给县老爷,也好让人家知晓来龙去脉,为我们母女三个做主。”
见苏锦儿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苦,还扯上了老村长在县衙里当差的侄儿,孙婆子不由得心尖儿一颤,顿时有些慌了神。
听罢,老村长瞥了孙婆子一眼,面色很是不悦:“我看行,省得有些人不知好歹,也浪费我的口水说和。”
“外祖母,你可想好了,咱们到底是私了,还是公了。”苏锦儿目光微瞥,眼底隐约闪过一丝狡黠。
孙婆子微微低头咽了咽口水,一双手按在有些掉色的衣服上,不甘和害怕轮着番的在眼眶子里打转。
苏锦儿知道,她要的这些东西对孙婆子来说并不算多。
这几年虽说收成差了些,可每年却也能收得六成粮,若不是舅母王氏常常为了摆面子,替自己的儿子装阔,也不至于到交不起佃租的份上。
而且就算是交佃租,也从来不用孙婆子掏钱,每年卖了粮,张老三还要拿出一部分来孝敬孙婆子,说她没有钱,苏锦儿是万万不信的。
半晌,孙婆子似是想通了什么,捏着衣摆不情愿的开口:“两只鸡不行,一只。”
见她松口,苏锦儿也不再步步紧逼,嘴角似是不经意间划过一抹得逞的弧度:“好,一只。”
说罢,她转过头望了望,终将目光落在把村长背来的那个壮青年身上:“哥哥,可以麻烦你帮我去下面的婶子家借个纸笔吗?”
面对苏锦儿满脸泥浆的笑容,和那道并不匹配的软糯糯的嗓音,青年不由得愣了愣,眼神里似夹杂着些许疑惑,随即点头应下去借纸笔。
不多时,他快步跑回,将纸笔递给苏锦儿。
村子里偶有会认几个字的,可会写字的,除了老张家的秦哥儿外,也就只有村长,还从来没听说过这苏家的憨丫头会写字。
瞧着苏锦儿像模像样的把纸垫在石头上,这一划拉,竟还真写出一手方方正正的漂亮字来,不由得让众人瞠目结舌。
“村长爷爷,您看这样行吗?”苏锦儿将写好的字据递给老村长。
老村长贴近瞧了瞧,拈着胡子很是欣赏:“不愧是苏大郎的女儿,果然聪明伶俐,将来说不定还会有出息哩!”
说罢,他看着内容又认同的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孙婆子,你没什么意见吧?”
瞧着转头看向自己,神色就突然肃厉起来的村长,孙婆子也是敢怒不敢言,只敛起目光撇着嘴,没点头也没摇头。
见她默认,村长便将字据交给身边的青年递过去:“那就按个手印吧。”
孙婆子还磨磨蹭蹭的不肯去接,下一刻一个壮硕的身形便已经到了她面前。
只见李大嫂拿出别在衣服上的针,抓起孙婆子的手便刺了下去,叫声顿时随着血珠一并冒了出来。
“哎呦呦呦!”
看孙婆子挤着满是褶子的眉头,苏锦儿脑海中顿时浮现小时候动画片里,那黑袍老狐狸精的模样来。
不能说像,只能说一模一样,只是,她没有人家那般精明。
瞧着孙婆子滑稽的神色,众人也不禁哄然一笑。
按完手印,李大嫂满意的看了看,随即转身往张氏那边跑去:“妹子,快下来吧,你娘答应把地还你了,快看!”
能让孙婆子妥协,是张氏做梦也不敢想的,如今有了这字据,以后的日子也算能过得安心了。
“外祖母,字据签了,钱也不能少。只是这盖房子的价格我也不太清楚,村长爷爷,您说该要多少呢?”
老村长思量许久,随即看向身旁的青年:“铁牛啊,你做工那儿,现在木料什么价儿了?”
铁牛抬手挠了挠头,下意识瞄了眼满身狼狈的苏锦儿,继而收回目光应道:“爷爷,最便宜的,盖两小间大约……要三两银子。”
不知怎的,苏锦儿从他的话中似乎听出几分心虚。
还不待她回神,只见孙婆子突然往地下一坐,拍着双腿就嚎了起来:“哎呦喂!老头子!你说你死那么早干啥啊!留下我一个糟老婆子给人欺负!”
“不能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