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
廊柱下悬挂着轻巧的风铃,声声在风中回响。
窗台上停留着几只鸽子,“咕咕”叫唤着,似乎呼唤主人。
顷刻之后,窗户被推开,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进来,把绑在鸽子上的一张纸条轻轻展开。
男人不动声色地看完了纸条,轻轻用力,把纸条捏得粉碎。
之后他缓缓起身,白色袍袖如流云般拖曳在地上。
穿过庭院花楼,海棠花瓣随着风落在明镜般的湖面上。
“世子妃呢?”他淡淡问道。
身穿翠色衫子的伶俐丫头缓缓侧身行礼,抿唇笑道:“世子妃正在湖边喂鱼呢。”
邢邵辰走到海棠树下,果然看见君紫趴在亭中,看着湖里的鱼游来游去,绝美的脸上带着一丝沮丧与恍惚。
他缓缓走过去,淡淡开口,“过几日我打算公开父王去世的消息。到时候,你作为王府的女主人,要忙的事情很多。”
君紫怔了怔,蓦然想起除了自己的烦心事,他也是一个刚丧父不久的人,顿时心中歉疚起来。
“是,我会安排好,决计不会让世子殿下丢脸。”她郑重应允。
花瓣雨中,见他衣领上落了两片,君紫忍不住伸手轻轻拂掉,学起他平日里那副嘲笑的面容,撇了撇唇,“身份尊贵的世子殿下,怎的总是学不会打理好自己?成日站在树下,沾了叶子花的,怎么还是……”怎么还是这么好看清贵?
只是最后一句话始终说不出口,她的手被他温暖的掌心握住。
“此时此刻,你对我,可有半分真心?”他眸光沉静,凝视着她的眸子,声音低沉。
君紫仰起头,心中忽然有些气恼,她对他如何不算真心?为何他从不肯相信他看到的?
熟悉的笛声响起,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寂,她赫然转头,弯弯拱桥的对面,是站在湖畔的一抹身影,孑然一身,遗世独立,他吹的那首曲子,她从十几岁就开始熟悉了。
仿佛察觉到君紫恍惚的神色,邢邵辰冷笑一声,“是我错了,不该问这般愚蠢的问题。”
他重重拂袖离去,背影冷漠。
君紫忽然觉得胸口有些痉挛,心脏中仿佛放置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眼前天旋地转,她扶着亭中的柱子,捂着胸口努力吸气,眼前一黑,似乎有无数诡异的尖锐长矛同时刺进她的身体里,痛得她抽搐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下坠落。
冰冷的水瞬间包围了她,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口鼻,她越是努力想要呼吸,越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拽着她不断下沉,胸口的刺痛越来越难以忍受,君紫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一片徒劳。
难道,她真的要淹死在这里?
她的瞳孔渐渐放大,脸色越来越苍白,到了生死关头,脑海里闪过的居然是邢邵辰背离她而去的决绝背影。
她缓缓浮现出模糊的笑容,骄傲的世子殿下,野蛮的世子殿下,风雅的世子殿下,点点滴滴的碎片,是你,都是你……
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入湖里,恍惚中,有一道人影朝着她奋力游来,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被他一把揽入怀中。
唇上一暖,他覆盖住了她的樱唇,度给她气息。
不知道在湖水中泡了多久,等到君紫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万里无云的晴空。
翠柳长堤,黄鹂鸣叫,一件紫色的艳丽长袍被晾晒在树上,随着风呼呼作响。
她蓦地惊了一下,那……那不是自己的衣服吗?
君紫赫然坐起来,捂着自己的胸口,这才发现自己只穿着贴身衣物,跟她相对而坐的,是一面用树杆搭成的屏障,树杆上晾着一件湖蓝色袍子。
她悄悄掀开袍子一角,正好与那人的目光对上。
温润的眸子,笔挺俊秀的鼻子,风姿卓越,是她唯恐避之不及的那个人,又好像不是。
她匆匆低下头,低声道:“谢谢你救了我。我该走了。”
君紫匆匆穿好衣服,背对着他,生怕被他敲诈,啰啰嗦嗦地絮叨:“虽然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过你是这府里的大公子,是我夫君的兄长。也就是说,咱们是一家人,那这份恩情就可以理所当然不需要回报了对吧?”
她理直气壮地想要逃窜,忽然听到他低声道:“你中毒了。”
君紫停住脚步,半晌,她咬了咬唇,“你又不是大夫,你怎会知道?我只是偏头痛,我只是……”
“小紫,别自欺欺人了,你自小就不怎么生病,身体比我还壮,怎会无缘无故头痛?我刚刚给你把过脉,你的确中了一种叫做七色草的剧毒。算算日子,中毒时间尚短。”
秦梁走到她身后,定定地看着她,这一刻,他心中的怀疑全部得到证实。
“你消失的这段日子,去了威远侯府,对不对?威远侯不惜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的细作,是你对不对?那天来侯府救你的男人,是邢邵辰对不对?”
“你问了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君紫压抑住慌乱,不耐烦地回头,却撞上秦梁的胸膛,被他狠狠抱进怀里。
君紫大惊,“你疯了?放开我!这里是王府,你给我松……”
“小紫……”他埋头在她肩膀上,不顾她的拼命挣扎,神色带着一丝死一般的晦涩,“早知道是你,早知道是你,我绝不会,绝不会给你下毒……“
是了,原来那日从自己耳根擦过去的箭是他射的,君紫忽然停住,唇角的笑容越来越畅快。
“秦梁,你说老天是不是玩我们?五年前,我以为我会嫁给你,可到最后,你抛下我一走了之。重逢之后,我以为我会嫁给你,可你却迟了一步来提亲。再后来,我以为我可以和你相忘于江湖,却没想到你私下竟然联合威远侯陷害我们君家,成了我的仇人……你说,是不是连老天爷也觉得我们俩天生相克,原本就不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