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果尔仰躺在地上,一把匕首还攒在手里。从脖颈处一滩血迹,还在缓慢地朝地上爬去。博果尔大睁着两眼,似乎想看到什么,但似乎又什么也没看。
董鄂扑过去,用手托起博果尔的头:“博果尔!博果尔!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博果尔!”
紫鹃也在旁边哭着喊:“少王爷,少王爷!”
博果尔的脸苍白得吓人,他大睁着两眼,眼睛却一动不动,脖子上的血瞬间流到了董鄂的手臂上。
董鄂紧紧搂着博果尔,泪水盈满了眼眶。
两个看守这时脸都吓白了,站在那里直打哆索。
其中一个看守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少王爷回——到家,那时天还没黑,不,不,已完全黑下来了。少王爷叫奴才到外面候着,说有事会叫——奴才。奴才——不肯,后来少王爷发了脾气,说‘叫你们到外面去你们——就去,我在里面还能跑了——跑了——不成?’奴才想想也是,只要自己在门口——候着,少王爷就不可能——跑出去。奴才——奴才——哪知道王爷会用匕首——”
董鄂哽咽着道:“快去通知太妃,禀告皇上!”
“博果尔!我的博果尔!”一阵凄厉地哭喊声由远而近迅速传来。见到董鄂怀中的博果尔,太妃立即扑了过来。
她盯着博果尔看了又看,看了又看,轻轻地,像是怕惊醒了他睡觉似的喊道:“博果尔,博果尔!”可是博果尔大睁着眼,却对太妃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
“博果尔,博果尔!我的好儿子,你醒醒,醒醒!”
太妃拍了拍他的脸,搂着他,拚命想将他叫醒。可是她的博果尔再也醒不过来了!
太妃轻轻地呼唤变成了撕心裂肺地哭喊:“博果尔,我的儿啊,你醒来啊,你看看额娘啊——你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啊,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你才十五岁啊,妾早知道你会这样,额娘宁愿自己去死,也不要你死啊!额娘知道,你死不瞑目啊,你心有不甘啊,博果尔!我的儿,你醒醒,你醒来,额娘不能没有你啊!”
不多时,皇上带着索尼、额戴青几位大臣也到了。
皇上弯下腰,蹲在博果尔身边,看了又看,看着他的没有闭合的眼睛,不觉流泪。皇上在他的眼睛上用手轻轻地拂了过去,博果尔的眼睛这才安详的闭上了。皇上看着博果尔拿刀的手,从博果尔手里抽出刀来。这是一把比一般匕首略长的刀子,借着烛光,看到这把刀仍闪烁着令人生畏的寒光。这把刀皇上认识,这把刀博果尔已携带多年。如今,这把刀却要了博果尔的命!
谁都没有想到,一向坚强的博果尔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来了断自己与董鄂的情感纠纷。皇上从没有想过因为喜欢董鄂而要将博果尔置于死地,他只是希望博果尔能看在皇兄对董鄂一片痴情的份上,能成全他们两个。可是,博果尔还是没能从这种三角恋中解脱出来,也许他至死也没有想明白,明明是自己的福晋,为什么却让他人爱得连礼仪廉耻也不顾,爱得让自己好像成了第三者,而最终让自己无奈出局。也许,博果尔只能选择以这样的方式退出这场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输的竞争,如果他不想连他亲王的脸面也输掉的话。
皇上一连好几天都陷入了愧疚和不安当中。
他在博果尔的灵堂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说:“博果尔,朕的好弟弟。皇兄对不起你,请你原谅皇兄吧!”
太妃看到皇上过来,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她话里有话地说:“皇上,您来了!博果尔的灵魂没有走远,他正看着皇上哪。”
皇上说:“博果尔,朕的好兄弟,如果你的灵魂没有走远,就请接受皇兄真诚的歉意吧。”
皇上回头对站在身边的索尼传道:“即着礼部,以亲王礼厚葬,葬礼要隆重!”
也许是为了弥补内心对博果尔的亏欠,皇上在博果尔下葬前,除去例行的月祭外,还加上了三次特祭。
安葬完襄亲王后不久,礼部即据太后之意准备于八月择吉日为皇上册妃。
皇上拒绝了,说:“博果尔尸骨未寒,朕心里仍没有缓过劲来,等过了八月再说吧。”
皇上不愿意这么早册妃,除了因为和硕襄亲王博果尔的丧事,还因为与太后意见不合。为册妃一事,皇上跟太后差一点闹崩。
这年五月,亁清宫,坤宁宫,交泰殿修缮完成,同时完成的还有东西六宫的部分宫殿。皇上在博果尔去世之后,就从养心殿搬进了亁清宫。
他想换个环境,换种心情。
太后看到皇上为一个董鄂闹得太不像话,加上皇上对新立的皇后不喜,后宫刚刚修缮完成,部分宫殿还空着,所以想尽快为他册妃,以充盈后宫。太后早有立定南王孔有德之女孔四贞为东宫妃之意,怎奈皇上对此毫无兴趣,因此册妃一事一拖再拖。
博果尔死后,太后深知皇上对此颇为愧疚,一直陷入到了一种深深的自责当中。因此,想趁此机会,将册妃一事办妥。一来转移皇上的注意力,二来让相继落成的后宫不致于久虚。太后的意思是将孔四贞再纳入进来,太后命人将谕旨送达孔家。不料,孔四贞早已许配了人家,送信之人回来禀告太后,太后见事已至此,只得作罢。
这件事定南王孔有德是思前想后,最后才决定将女儿另许人家的。定南王知道皇上废后之后对新立的皇后也无兴趣,将皇后冷落一边,而对襄亲王的福晋却是情有独钟。为自己的女儿着想,他当然担心女儿嫁过去后会重蹈她们的覆辙,与其在宫中坐冷板凳,闹得不好,会牵连到自己头上,还不如趁皇上没有动心,及早抽身。于是太后的懿旨到来之前,尽快地为女儿物色了一户人家,将这件事搪塞了过去。
太后见此事不行,便又想在她的故乡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中再次物色一女子。可是,这次皇上坚决地拒绝了,他说:“如果要在科尔沁女子中纳妃,那就请皇额娘先将乌云娜皇后废了再说。否则就请皇额娘不要再提此事!”
博果尔去世之后,太后本想早一点办完册妃这件事,可是皇上不同意。每次一说,皇上总是说再等等,再等等。
这一等就到了八月底。
太后再一次提起册妃之事。
这一次皇上没有反对,但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要立博果尔的福晋为妃。皇上说:“博果尔不在了,朕意将他的福晋董鄂氏纳为妃。”
“那怎么行?”太后不准,“你这是乘人之危,是要落人话柄的呀。”
皇上道:“朕落人话柄已非今日,朕已听得多了。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爱说说去吧,朕不在乎。”
太后看着皇上,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这么执迷不悟,道:“可是哀家在乎!你是皇上,是一国之君,肩上担负着整肃朝纲的重任。大清国的子民都在看着你呢,你怎么说不在乎!先皇不在了,大臣们好不容易才选了你九阿哥作为当今的圣上,你知道有多么不容易吗?皇额娘为了你做了多少事情,你知道吗?”
皇上道:“朕当然知道,但皇额娘也知道,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吴三桂听说也是为一陈圆圆而动干戈,就是皇阿玛,不也对皇额娘特别垂爱吗?为什么到了朕这里,就这也不准,那也不行?”
太后道:“皇上哪,哀家也知道,在董鄂氏这件事上,你对皇额娘有不满。现在,哀家也后悔了,为什么当时要答应太妃,把董鄂氏让给博果尔呢?如果当时我能坚决一点,也许太妃当时不能理解,会怨恨我,但至少可以保住博果尔的命,也能让皇上安心。可是,事已至此,哀家后悔也于事无补了。皇额娘不是不准,是怕人家背后的眼光哪。”
皇上道:“皇额娘,恕儿皇不孝。别的事都可商量,这件事朕已决定了,任何人都不能让朕改变主意!再说了,我们女真部的习俗,也不会在乎这些的,何况十一弟已死!”
太后道:“不行!退一万步说,就算哀家同意,太妃那也不好说哪,太妃能同意吗?”
皇上道:“只要额娘同意了就好,太妃,她没有权力干涉朕的婚姻。”
太后不满地说道:“皇上你不能只顾自己的感受,你知道博果尔的死对太妃打击有多大吗?她可只有这宝贝儿子,儿子就是她的命啊。几年前,女儿没了,现在儿子又没了,估计她也只剩半条命了。而你现在还要釜底抽薪,你真会要了她的命的!说实在的,博果尔的死与你不无关系,你怎么能忍心再看着太妃受苦?”
皇上也很难受,说道上:“朕没有要让太妃受苦的意思,朕娶了董鄂氏后,朕会把她作额娘一样看待,常去看望她的。”
太后将身子往太师椅上一躺,道:“你什么时候能让皇额娘省心些啊,这件事容后再议吧。”
但是皇上并没有死心,第二天他又去找太后说去了。连续几天,让太后不甚其烦,太后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唉,皇额娘真拿你没有办法!”
在八月二十五日这一天,他即谕礼部:他已征得太后的同意,纳护军都统鄂硕之女董鄂氏为贤妃,着礼部选择良辰吉日具奏。
在宫内外一片訾议声中,董鄂氏终于进入了掖庭,如愿以偿地来到了皇上的身边。随同她一同进宫的还有她的族妹贞贞。
这一天,皇上在高兴之余,没忘做一件事,那就是特意命鳌拜带着丰厚的祭品去拜祭了襄亲王博果尔。
几天后,董鄂的父亲鄂硕擢升为内大臣,累进世职一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