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没想到自己处心积虑要保住的位置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她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会突然对她发出这样的旨令。这是个危险的信号,这个信号离废后只有一步之遥。
皇后觉得自己很委屈,太后没有下旨要她去呀!在以前,太后如果想要某人去,一定会通知某人的。这次太后生病,后宫很多妃嫔都通知到了,独独没有通知她和贞妃。贞妃因为刚生养过孩子,加上孩子没了,受了点刺激,精神状态不好,没有要她去是情有可原的。自己呢,也是刚“生”过孩子的人,太后不让自己去也是看在自己身子还没有“恢复”,才有意这样安排的。自己当时也确实不知道太后已经病了,没有人告诉她。后来虽然静妃告诉了她,她也想去。可是静妃却劝不要去。说这是太后的意思,去了反而不好。而且静妃还告诉了她一个秘密:太后根本没病,她这次去南苑是有目的的!所以皇后大可不必前去,要去也要等太后的旨意送过来才去,可是太后一直没有旨意过来,自己也不好贸然前往。再说天气也不好,下着大雪。太后当然不会让一个才生完孩子的人去冒这么大的险的,除了董鄂氏,太后直接点名,当然不能不去,自然不在其列。要是太后也点了自己的名,就是自己真“生”过孩子,也是一定要去的呀。事先没有一点迹象表明,皇上也从没有劝过她要她去看望下太后。
可如今,怎么就成了自己的罪状了呢?
一连好几天,皇后茶不思饭不想,一想起皇上如此待她,她的眼泪就会不争气地要往下掉。
见皇后伤心,塔拉一边逗着鸟玩,一边劝道:“古语说得好,伴君如伴虎。此一时彼一时,作为女人,认命吧。”
朵心道:“皇上的眼里现在只一个董贵妃,哪里还装得下我们皇后娘娘啊。”
皇后道:“本宫的命,苦啊。”
塔拉道:“姐姐,要说苦,比你苦的人还有的是。静妃姐姐苦不苦?石小主苦不苦?俗话说呀,人比人,气死人哩。”
皇后不服气地道:“可我是皇后啊,皇上不能这样对我!”
塔拉道:“女人,天生就是被男人拿来瓜分的。他高兴了,会来看你一眼,不高兴了,连一眼也没有了。进了宫,就等于鸟儿进了牢笼。看看,就像这只鸟,关在笼子里,出不去了,就这样,等死呗。”
朵心看着塔拉,说道:“娘娘心情不太好,小主你就别火上浇油了好不好?说出的话怎么越听越让人泄气。皇上是一时之气,等过了这阵子,气消了,皇上就会收回成命的。”
塔拉冷笑道:“皇上十宫百妃的,还在乎这一个两个?只怕到时他早就忘记了。”
朵心道:“就算是皇上忘记,还有太后呢。太后不发话,皇上是不可能废掉皇后的。太后对我们娘娘可好哩,她不会让皇上废掉皇后的。”
塔拉道:“太后不也对静妃好,可皇上还是废掉了她!皇上现在长大了,翅膀比以前硬了,虽然太后还能管点用,但事情发展下去,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朵心有些生气,道:“塔小主不要说丧气话,皇后娘娘吉星高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塔拉继续玩着鸟,道:“但愿吧。女人哪,一旦到了我这地步,就只有两条路可选了:一条是像现在这样,玩鸟,过一于算一天。一条是——你飞呀,飞呀,看你还能飞到哪里去,你是飞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塔拉放下鸟笼,道:“还有一条是,是早一点到极乐世界去,早去早超生。”
塔拉自从奉旨陪侍皇后,她就想,皇上去了她的封号,让她跟着皇后,这待遇也就跟奴婢差不多了。
君王一句话,百姓千滴血。自己和百姓也好不到哪处,这辈子已经完了。秋天,起风的时候,大片大片的树叶往地上掉,掉了也就再也回不去了。来年,树上又会长出新鲜的叶子,可那是些跟自己毫不相干的叶子。
有时在镜子里望着自己还很年轻的脸,塔拉会猛地抓一把,直到把自己抓痛才作罢。汉时的王昭君,因没贿赂画师毛延寿,没被汉元帝看中,可还有一个匈奴的呼韩邪单于,虽然水土不服,可她毕竟收获了爱情和婚姻。她应该感到庆幸,汉元帝很快就死了,如果作了皇帝的妃子,也许结局就会跟自己差不多。
没事干的时候,她就提着鸟笼到处逛。她也不怕得罪谁,也不怕违了一些小规小矩。心想自己都这样了,怕什么?大不了一个死呗。反正活着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活一天算一天吧。
朵心正想答话,也许塔拉最后几句话触及到了皇后,皇后忽而又大哭起来。无论朵心和塔拉怎么劝,也劝不回皇后的以泪洗面。
皇后最近右眼时不时地跳,她正想着是不是有什么灾祸要降临到自己的头上来了,还没想好,皇上的议罪书就下来了。
为了太后,为了让皇上喜欢自己,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将石妃的孩子夺了过来,皇上仍然对自己不闻不问,养了孩子后只来看过一次,例行公事般询问了几句便走了。好像这个孩子不是他的,不是皇后生的一样。早知这样,还不如把这个孩子给了石妃呢。石妃失了孩子,魂都丢了大半了。自己让石妃承受着失子之痛,现在想来,是不是自己做得太过分,上天才降罪下来,让自己也承受着被冷落的折磨?
皇后常常这样一边自责一边痛苦着。
塔拉见皇后又哭了,不再冷言冷语,只是说:“现在能救皇后的就只有太后了,去看看太后吧,看太后能不能想想法子。”
皇后想想也对,于是擦了眼泪,带着朵心奔太后的住处慈宁宫去了。
冬天,天黑得早。五点多钟刚刚吃了晚饭不久,暮色四合,烟霭便朦胧在空气里。
皇后带着朵心来到太后处的时候,苏嘛已将蜡烛点上了。
见皇后到来,太后并没有感到太意外,她只是躺在椅子里,眼睛半睁半闭,道:“来了,坐吧。”
皇后小心地坐到旁边,还没说话,眼泪就又流了出来。
太后看了皇后一眼,说:“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皇后看着太后,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
太后说:“皇上这是杀鸡给猴看呢。皇上认为,哀家怠慢了他的董氏,让董氏生病了,于是就拿你向哀家示威呢。”
皇后看着太后,不明白太后的话。
太后说:“同样的坐月子,石妃可以不去照顾哀家,皇后可以不去看望哀家,独独董鄂氏被点名要去,而且独独她留下来服侍哀家。现在,哀家好了,董鄂氏却病了,皇上不怪哀家,怪谁?”
皇后道:“本宫也想去看皇额娘来着,只是皇额娘没有让臣妾去,臣妾怕皇额娘怪罪,才不敢擅自前往,没想到皇上却因此——”
太后冷笑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后你也不用责备自己,哀家本就没打算要你去。跟你说实话吧,哀家是为了你才去南苑的,是不得已采取的下下之策!”
皇后忽然想起静妃回来时跟自己说的话:太后根本就没病,她的病在心里。皇上一意孤行,太后才会出此下策,这叫做杀人不用刀!
皇后看了太后一眼,忽然扑通跪倒在太后面前:“臣妾谢皇额娘,臣妾谢皇额娘!”
太后道:“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哀家不但是为了你,更是为了咱大清江山社稷的血脉正宗!”
皇后爬起来,似乎忘记了此行来的目的,退坐到一边,低着头不说话。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哀家本指望你能给皇上生个阿哥,可是你不争气,只生了个公主。要是生了阿哥,哀家还用得着这样费心费力吗?”
皇后道:“皇额娘辛苦!臣妾舍身难报皇额娘的大恩大德!”
太后道:“好了,以后呀,多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给皇上生个太子,啊?”
皇后道:“嗯,可是如今,皇上停了臣妾的笺表,还要议臣妾的罪。臣妾如何是好?”
太后说道:“还能怎么办?皇上的话都说出去了,那就照办吧。”
皇后道:“可是,如果皇上要废掉臣妾——”
太后道:“皇上不是想向哀家示威吗?那就让他示威好了,皇后是说废就能废的吗?没有哀家的同意,他废不了!”
皇后担心的说道:“臣妾担心皇上逼您同意,就跟——就跟静妃一样。”
太后不置可否,道:“你担心有用吗?担心皇上就不会废你了?既然没用,那就不用担心了,回去在家等着吧,哀家自有处置。”
潜意识里,皇后对太后是抱有希望的,她认为太后绝不会坐视不理,想让太后再帮自己向皇上求求情,可是太后下了逐客令,自己不得不站起来,向太后告辞。
皇后觉得,自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