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年少轻狂 第二十九章 耍无赖

蔷薇宫的宫廷总是最好的建制,亭台楼阁,廊院小谢,古朴水阁,碧波悠悠。那些或金碧辉煌或古朴典雅的红墙碧瓦在阳光下静静伫立,宫廷特有的弥合香轻轻地飘散在空气中,奢靡的金粉在和煦的微风中摇摇晃晃的飞卷,闪亮亮的好似夜晚的萤火虫。

太子宫中,白雪纷飞,寒梅俏立。宫人们仔细打理出的一片空地上,几只烤架并排摆放,炭火赤红,烤架上的肉串发出呲呲的响声,香味飘荡在片片雪花中,弥漫不散。烤架后,一床席子铺地,上覆几层厚厚锦被,人躺在上面便会深深的陷下去。此时,两个少年悠然自得的翘着二郎腿躺在上面仰望着发白的天空。

一个黑底红边的武靴走到锦被边,士兵粗声粗气的禀报:“童少爷,太子殿下请您移步去练武场。”

一个少年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样没有动作,另一个少年则挪回目光定定的看向那个士兵,忽然猛地坐起来把手里举着的大肉串扔到士兵的身上大声的叫嚣道:“滚蛋!本少爷进宫都已经三天了,那个狗屁太子整天把我叫过来叫过去的,就是不带我去见我老师!还不让我出太子宫!什么破烂待遇,少爷我不干了!滚回去告诉你们家太子,本少爷就在这儿躺着,哪儿也不去,他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少爷我不奉陪了!哼!”

士兵被那串蕴含着武力的肉串砸的飞出去好几米远,捂着胸口龇牙咧嘴的爬起来就跑,烈儿这才冷哼一声重新躺下,一边招呼一旁的美貌宫人送来一串刚烤好的肉串。旁边的童汇闭着眼睛轻轻地笑了一声:“老大,你最近可有点上火啊,注意少吃羊肉多喝水。”

烈儿把一大串羊肉塞到童汇的嘴里:“你少贫嘴,趁我还没冲你发火儿,多吃两口自求多福吧。”

商国雪域中的雪山羊肉,大块大块用手撕下来,穿在银制的长钎子上,烤的油光发亮,盛在银边玉盘中,漂亮的不可方物。烈儿随意的从身旁拿起一块绣着大朵蔷薇花的锦帕,包裹住一根银钎子,送到唇边…吃完之后,便将钎子和锦帕一起扔到一旁,又拿起一块新的锦帕。

进宫三日,几乎是被软禁的套路,身边随时有人看着,虽然太子每天都介绍给他很多的王公贵族,但是却不让他去见二皇子殿下,烈儿烦闷至极,却又无处发泄,只得躺在太子宫刚进门处的大前院儿里吃点肉串发泄一下郁闷心情。

果然,烈儿发完脾气之后,不一会儿就听到一阵不快不慢的脚步声,然后一个平静的声音在头顶道:“童少爷这是怎么了?”

烈儿还没开口,倒是童汇睁开眼,不耐烦的挥挥手:“太子殿下,站开一点,你挡住我的阳光了。”

说完,又很自然的闭上了眼睛。

童汇也是有个有原则的人,除了面对烈儿时是一张狗腿的嘴脸,在对待其他人的时候,一向都是大家少爷的模样,架子排场甚至有时比烈儿还大。可真是映了之前有人形容过唐京才女冯孝之的那句话:“青眼留给知己,白眼傲扫凡尘。”

太子眼中有了怒气,虽然烈儿说过童汇是他的手下,但是看童汇这些天在宫里的少爷做派熟练自然至极,而且烈儿与他成天勾肩搭背无尊无卑的混在一起,便没有人相信他只是一个手下,而是暗自揣测,或许童汇是童家的另一个少爷。

唐国的太子,自然是好涵养。不动声色的让开一步,保证冬日的阳光完全的照耀在了童汇的脸上,接着问道:“童少爷,我请你来练武场,你为什么不来?”

烈儿摸起一块锦帕,大大咧咧的甩了甩,然后垫着手指精准的拿起了一根银钎子,送到嘴边大口大口的吃得满嘴流油,又拿起一块锦帕随意的抹抹嘴,然后将手上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

太子看着落在自己靴子前半指远处的那根银钎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说话也生硬了不少:“童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烈儿舒服的伸伸腿,双手被在脑后,挺了挺背,貌似颇不耐烦的睁开了眼,戏谑的看向头顶上的男子:“太子殿下,我可是一个脚趾头都没有踏出太子宫哦,吃个烤肉还不行么?”

隐隐约约不知哪儿传来一阵磨牙声,烈儿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抬眼问道:“太子殿下,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去见老师啊?我看你整天都很闲的样子,一天能见七八次,我老师只是个二皇子,应该没有你那么忙吧,实在不行,你就让我住在他的宫里好了,这样也省得我给你添乱了啊。”

太子微眯的浅褐色眼睛盯着烈儿,原本光滑的额头蹙出几丝细纹,却更显皇家尊贵:“二皇弟他…事务确实很繁忙,这几日都在宫外,所以无法回宫与你相见,你且等些时日,二皇弟很快就会回来了。”

“是吗,”烈儿从胸腔发出一声闷笑,重新闭上了眼睛,“那我就继续在这儿等了,太子殿下请自便吧。”

三日下来,蔷薇宫中的地形也都被烈儿暗中记下了不少,懒得再跟太子演那种相敬如宾的戏码,烈儿拿出了在童族中的嚣张气焰,绝对的自我主义,绝对的少爷气派,绝对不待见旁人。

太子再好的脾气在烈儿刻意的挑衅下也荡然无存,冷哼一声,道:“看紧他!”甩袖而去。

烈儿不屑的露出一个无声的笑,抬手知会一旁的宫人:“太热了,再去拿点冰块来铺在雪的下面,怎么想感受一下冬天里烤肉的感觉就这么难呢,你们蔷薇宫里宫人的执行能力也太差了,虽说是太子宫,但怎么说也是下一代君王,就配了这么几个笨手笨脚的笨蛋啊?”

明明才刚刚初秋,气温都还没有降下来,手上捧着冰块的宫人们和不停地撒雪花的宫人们的手都已经冻得通红,颤抖着拿不住装冰块的木盘,听到这话,委屈的眼眶都红了起来。

烈儿向来见不得女子哭泣,可是这一次,却不得不控制住自己,只是冷冷地用嘲讽的语气道:“把手里的冰块都放在地上,谁说让你们拿着了,笨死了,都给我消失,爱干嘛干嘛去。”

童汇受不了的用手捂着耳朵,从锦被上走开,另外寻了一个舒服的去处——锦被的不远处,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树枝间,童汇随意套上的淡紫色外衫大敞,里面松散柔软的唐宫内室衣物,缀着朵朵白色的蔷薇花,黑色软靴一只踩在树枝上,一直悬在半空,轻轻摇晃。

站得高所以看得远,童汇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嘿,太子殿下走得还真快!看来是真生气了,老大,你惨了!”

烈儿没理他,童汇也不在意,继续兴致勃勃的观赏这高处的景色。烈儿强行要求铺在地上厚厚的一层冰雪和烤肉的炭火弄得空气扭曲的厉害,水汽蒸发,透过水雾看去,整个蔷薇宫都笼罩其中,如烟水华,雾气迷蒙。唐京地处赤水江南,气候宜人,一路假山流水小桥花树,鳞次栉比的宫阁楼台如山峦般连绵起伏,重叠不绝。

如此美景,童汇自然欣赏的如痴如醉,一手执着一只酒盏,眼睛微眯。而外人看不到的是,在宽大的袖袍下,童汇的手指灵敏的记录着这片美丽的山水宫阙中隐藏着的侍卫数量,他眯起的眼中,隐着暗暗地精光。

童汇闭上眼,手枕在脑后,摆出两个拳头,烈儿躺在下面,一目了然。在他们身边,至少隐藏着二十个身体强悍的侍卫。翻个白眼,烈儿愤怒的拿起一串肉,凶狠的咬了一大口。

正如太子所说,二皇子李谦确实不在宫里,夜晚烈儿悄悄潜出太子宫四处探访的时候曾到过二皇子殿下李谦的宫殿,李谦一直都不在。就是因为这样,烈儿才沉不住气了。心里一直焦虑,担心李谦已经遭遇了什么危险,而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就在另一边,太子宫地底下十米深的地方,有一个黑暗的狭小房间,四周的墙壁上都挂着火把,但是也许是因为地下不通风的缘故,那些火把上的火焰都十分微弱,仿佛吹口气就会熄灭似的。房间的正中间,地上的席子上侧卧着一个略显纤瘦的男子,紧紧地闭着眼,阴冷的地下让他的脸上带着些许可疑的潮红。

无人看守,也没有任何锁链之类的东西,因为这些都完全不需要。唯一的一个出口便是一侧的一个石门,关的并不严实,从门缝中微微透出一丝光线,但是门里门外的人都知道,这道石门厚重无比,五个人一起推才推得开,男子一个人,根本无法从中逃出。

男子仿佛在睡觉,可是睡得并不踏实,紧皱着眉头,口中隐隐约约的呢喃中重复着一句话,听不清楚是在说什么。

忽然,男子的身体猛地颤抖起来,男子从梦中惊醒,可是慌张的抖动仍然没有停止,整个身体都布满了冷汗,背后的衣衫都被汗水弄得有了些潮意。

男子慢慢地坐起来,看得出他的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的,密室中的空气实在是太过混浊,简直让人窒息。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低声的说了一句话,跟梦中他一直重复着的那句话声调很相似:“父皇,我不想做皇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