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来,四月飞花。汉国虽然在最北边,可是已经到了四月的时节,春天便也不疾不徐的到了。
汉阳城莺歌漫漫,大批的军队整齐的经过大阳主街,脚步轻软,军民和谐倒是做得十分到位。悦王的军队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包围了汉宫,竟然连一个百姓都没有打扰。莫青珂走在街市中,汉水街的招牌依然闪亮,小贩们大声吆喝着自己的货物,还有那些闭眼假寐的古董商们,躺在竹编的摇椅上,身边的矮几上蹲着一尊清茶,悠闲自在。
孟猴儿跟在莫青珂的身边,心中十分感激莫青珂将她从寒冰的怒视下解救出来的行为,但是孟猴儿心中同样也对莫青珂现在的行为充满了不解。虽然当时为了救莫青珂的灵魂,莫童童与莫族少主做了交易的事情孟猴儿是知道的,可是见到莫青珂就这样任劳任怨的听莫族少主的话,还是让她觉得十分憋屈。
“孟猴儿,白声铭现在怎么样了?”人群熙攘,莫青珂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孟猴儿有些愣神。
“啊,白声铭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只不过一身法气尽失,恐怕无法再修炼了。积羽城分坛坛主银坠儿整天也无心桃花坞里的事情,就知道陪在白声铭身边,耽误了不少事情。”孟猴儿的话让莫青珂脑海中忽然出现了那个曾经天真烂漫,笑容纯真,有着银铃儿般清脆笑声的女孩子,已经一年多没有见面,不知道再见面的时候,她会不会已经长大成为一个美丽的姑娘,再也没了曾经的快乐?
“还是把积羽城分坛交到白声铭的手上吧,”莫青珂低声吩咐道,“银坠儿还是做副坛主好了,白声铭虽然没了法力,却也是个极为聪明的人,有他坐镇积羽城,那边我才能真正放心。”
“是,少主。”孟猴儿不理解莫青珂的意思,积羽城虽然是个大城,却远远没有五国首都繁华,甚至也没有唐国的敖毓城那样人杰地灵,只不过是小小的汉国的一座城市,却被莫青珂如此重视,实在让她无法理解。
“等下回去,写一封信去夏歌城分坛,把沈七姐也叫回来吧,”莫青珂想了想,接着吩咐道,“另外派一个桃花使者过去坐镇就好了,沈七姐的资历比你深一些,回来你们两个跟着我,也不怕别人再不服气。”
孟猴儿心中隐隐有股暖流淌过,果然啊,这才是她的少主。即使变得不苟言笑,即使变得下手狠辣,即使变得深藏不露,可是,他还是那个心心念念关心着每一个桃花使者的桃花坞少主啊。孟猴儿挠挠头顶杂乱的鸡窝头,讪笑着应了声。
莫青珂抬眼看看不远处的一个浅淡身影,表情第一次有了些苦涩:“孟猴儿,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一会儿我自己回去吧。”
“少主!”经过疾风部落的那件事情,孟猴儿对于莫青珂要单独行动的行为总是十分敏感。
莫青珂依然没有表情的看着孟猴儿孟猴儿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良久,孟猴儿却还是没有反应,莫青珂只好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孟猴儿虽然胡闹,但是固执起来也是一般人劝不动的,莫青珂只好用手将孟猴儿的手指从自己手臂上扳下来,淡淡道:“你先回去,我保证会好好保护自己,你放心吧。”
莫青珂声音柔和,还没等孟猴儿反应过来,莫青珂的身影已经瞬间移动到了几步之外。她从小便苦心练习身体素质,虽然比不得武力高强的大武师,但是却足以跟普通的小武师相媲美,想必法师更是优越不少,孟猴儿自然不是她的对手,几下便让她逃了出去。
莫青珂没有在意身后一脸担忧的下属,径直挤过人群,向着刚刚看到那个身影的方向奔过去。果然不出她的意料,不过是短短两天的时间,青麟已经来到汉阳城了,牡丹殿的势力果然不容小觑,现在即使是桃花坞的一些探子,也搜索不到牡丹殿的丁点消息,若不是莫青珂眼尖看到了那个神似莫青麟的身影,恐怕直到此刻还被蒙在鼓里。
少年的身影移动的很快,腰间的环佩和佩剑相撞,叮叮当当的响声远远地传进莫青珂的耳中,让莫青珂激动地心情忽然猛地冷了下来。
这些年来,莫青珂见多识广,见过了不少的珍贵法器、武器,自己手中的乳白法杖、莫青麟用的牡丹剑还有前些日子见过的烈儿用的烈火弓……想起烈儿,莫青珂有些黯然,只是看着前面那个人的背影,她还是尽量的压抑住了心情,那个人腰间挂着的佩剑,虽然看起来很像牡丹剑,但是,仅仅凭感觉,莫青珂便可以确定,那把绝对不是什么牡丹剑。
莫青珂有些犹豫的停下了脚步。难道前面那个少年不是青麟?可是为什么身影会这样的相似?就在她犹豫的关头,身边一个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唤了一声:“姐姐。”
莫青珂猛的回头,便看到身边站着满面惊喜的莫青麟,再回头,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不见了,就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让莫青珂心上忽然升起些许紧张。
“青麟,你怎么忽然到汉阳城来了?”莫青珂按下心中隐隐的不安,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吧,低头看向莫青麟腰间的佩剑,确实是牡丹剑没错,当下便浅笑问道。
莫青麟也早就听说了莫青珂性情大变的事情,此时看到莫青珂笑的勉强,便立即信了姐姐真的是变了一些,也只顾着询问莫青珂的现状:“姐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大陆上一直在传言你的性情大变,疾风部落的事情,真的是桃花坞做的?”
莫青珂就知道莫青麟要这样问,既然做了,便也没有什么好否认的,莫青珂点点头:“是我带人做的,疾风部落害死了我最心爱的手下白婷,我是去为她报仇了。疾风部落作恶多年,我除了他,也算是一件好事啊。”
听到莫青珂如此轻描淡写的口气,莫青麟真的震惊到了。曾经的姐姐多么善良,她将人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是能够不伤人的性命,她都尽量找另外的方法去执行任务。她甚至还曾经数落过自己不分善恶,人人都有妻儿老小,虽然杀一个人容易,可是却毁了一个完整的家庭,她从来就不希望这个世界上再有那些可怜的孤儿存在。
可是现在……莫青麟脑海中忽然有了一个恐怖的想法,他颤抖着嘴唇,问道:“姐姐,城外山顶上……童族小少爷童烈、童汇和我牡丹殿的一众牡丹子,这件事你听说了么?”
莫青珂没有言语。她早就知道莫青麟会问到这个事情。牡丹殿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童族所有人的安全和幸福,而她,桃花坞的少主,帮着莫族的少主,一起杀害了童族小少爷童烈。莫青珂早就想到青麟会站在她的面前板起脸皱起眉头用上质问的口气,问出这个让她无法回答的问题。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仓促,让她完全无法准备。
“青麟,”莫青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对自己最亲最亲的弟弟,莫青珂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她只能狠下心,想着也许青麟日后就会理解自己的苦衷,她严肃而冷淡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心里想着也许这就是他们姐弟两个最后一次用这样和平的方式站在一起对话,心中悲哀到不知该怎么表达,苦涩的血液一下一下的被心脏压向全身的每一条血脉,莫青珂终于淡笑,“那件事,是我做的。”
青麟,请你别恨我,请你冷静下来,请你把一切的事情都弄清楚,请你理解我,理解我的苦衷,理解我的无可奈何,最后,请你原谅我,原谅你唯一的姐姐。
莫青珂彻底冷了脸。莫青麟的甩袖而去在她的意料之中,可是偏偏这件意料之中的事情让她的心情十分的低落。莫青珂甚至忍不住想,从这一刻起,自己就算是真正的众叛亲离了吧。弟弟的离去,还有自己不愿进入的桃花坞,两个亲如血脉的至亲,都已经离自己远去了。
这样想着,莫青珂忽然不管不顾的笑了。自己还有一个至亲呢,那个就在汉宫中叱咤风云的南妃娘娘,现在自己的身边,就只有这个少主能够相伴了。
而此时,莫青珂不知道的是,视线不远处的汉宫中,已经是乱成一团。单薄的禁卫军根本无法阻挡住灵活入侵的悦王大军,眼看着,大军便一个一个的越过碎裂的北宫门,提着武器冲了进来。
莫南诏依然是尊贵华丽的站在大阳宫最高的白玉台阶上,她的发丝被高高的梳起,在脑后高高的盘成一个朝云近香髻,两根纯金凤钗左右衔着,两颊边松散的垂下几缕青丝,尊贵中又增添不少妩媚妖娆。
大阳宫的最高处正好可以看得见无数花草树木庭院之后北宫门,悦王坐在马上,优雅闲适的拍马上前,隔着一片美好春色,摇摇向着莫南诏行了个礼。
悦王并不像想象中的奸猾狡诈,他虽然穿着戎装,可是周身仍然散发出一阵阵儒雅的气质。这样的一个人,就像是隐居山林间的书生,这样的人,第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是一个睿智的人。他的礼数周全,轻轻的一拱手一弯腰,不让人觉得突兀,反而给人一种很真诚的感觉,隔着老远,莫南诏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看到他的唇形,似乎是说了一句:“见过南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