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晚春,后山的桃花开得正艳,粉红色的花瓣好似少女们的脸颊,美好、梦幻,轻轻一触,便让自己的心渐起涟漪。
本该是优美的风景,本该是宁静的地方,却在此时,忽然多了某种不和谐的声音。
长剑划破夜空的一刹那,无数的花瓣纷纷落下,凄美得让人感伤,而制造这种声音的人,却并没有半分停下的意思,花瓣落在地上,粉红色的,一片片地越积越多,颜色深了,便如同鲜血一般,就好像是他此刻的心,也在滴血。
当宋珏察觉到有人朝这里缓缓靠近,他才放下了剑,虽然此人没有一点脚步声,但他的气息却很熟悉,他并没有回过头,就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萧陌离。
萧陌离瞧着地上诸多的花瓣,似是有些不忍心,不住地叹息着,道:“可惜了,那么好的桃花,都被你毁了。阿珏,我第一次看到你发那么大的火,究竟是因为什么呢?难道是,她?”
宋珏转过头看着他,道:“为何要让阮七娘受那么严重的惩罚?难道,你已不想用她?”
萧陌离听了他的话,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道:“果然。阿珏,我本是一次无心之举,却让你对她那么念念不忘。看起来,七娘的本领果然很高啊。”
宋珏拧起了眉,道:“我并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兰轩阁的未来考虑。阮七娘是一个难得的美人,也是一个难得的帮手。若是毁了她,对于兰轩阁是极为不利的。陌离,你不是想要尽快重建萧家吗?若有她的帮助,你一定会很快完成心中所愿。反之,这时日却是更加漫长了。”
萧陌离点了点头,道:“我当然知道她的重要性,所以我才更要好好磨练她,让她成为真正可以独当一面的杀手,没有所谓的情感,只凭自己的魅术和聪慧,迷惑住所有的目标。七娘还年轻,未来的路还有很长。阿珏,我这是在帮她成长,你难道不懂吗?”
宋珏却不再开口,提起了脚步,往前而行,萧陌离却拦住了他的去路,道:“阿珏,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不过,阮七娘注定不是一个你我可以掌控的女人,她也不会只属于一个男人。因此,我劝你,有些心思若可以适可而止,还是趁早放弃吧。阮七娘的未来不可估量,而你的未来注定会和她不同的。”
宋珏听了此话,转过头看着他,道:“那么你呢?陌离,你的未来,又是如何?”
萧陌离瞧着他眼里的情绪,笑道:“不该和你相同吗?”
宋珏却没有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好一会儿,道:“也许会吧,但愿那都是我的错觉。陌离,我先走了。”
萧陌离轻声应了一声,望着他离开的身影,原本笑着的容颜,却慢慢变得凝重起来,脸上的笑意已不再,而他的眼神里有了一丝不明的意味。
他低下头看着地上的花瓣,弯腰拾起了一片,放在手心里注视了许久,随后轻轻揉捏着,最后演变成了粒粒粉末,缓缓地挥洒着,却是渐渐露出了笑容。
过了半响,他低声说道:“所有人都会是我的陪衬品,不管是谁,都不会是那个例外。七娘,阿珏,但愿你们不会有超越我的那一天。毕竟没有了你们,还真是一件无聊的事情。”
阮七娘站在密室里一动不动,忍受着自己双腿和脚踝的酸楚,还有密室里数不清的蛇,围在她的身边,极为欢快地挪动着。
另一边,伶月的处境也比阮七娘好不到哪里去,她一刻不停地待在崔嬷嬷的身边,做着那些极为吃力的苦役。
本来就浑身都是伤,此刻更是火辣辣地疼,伶月并没有阮七娘那么坚强,虽然也忍受了很长时间,也到底有些支撑不住,看着一边的崔嬷嬷悠哉地喝着茶,美美地休息着,终是开了口,道:“崔嬷嬷。”
崔嬷嬷听她唤了自己,原本心平气和了一会儿,却又顿时烦躁起来,瞧着她面前的柴,只砍了三分之一,更是说不出的恼火,道:“想偷懒?还没到十小时呢,继续。”
伶月知道崔嬷嬷很不耐烦听她的话,但她还是忍不住说道:“伶月并非想要偷懒,只是背部的伤实在太痛了,伶月想……”
崔嬷嬷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没有等她全部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道:“你也配谈休息吗?难道你不清楚,这是所有惩罚里比较轻的一种?给你做苦役,不是为了别的,也不是我崔嬷嬷故意刁难你,更不是阁主冰冷无情下的指令,而是一番难得的苦心。他这么做,是想让你们这些肩不能扛的姑娘们有一个好的体力。我看今日和你一同出去执行任务的那位姑娘,就比你好得多。虽然身上也有伤,看上去也很疲惫,走路的步伐也缓慢得不成个样子,但她却能忍,咬着牙硬是这么撑下去了。光是这份毅力,我崔嬷嬷就够佩服她了。不过,那位姑娘还要去那么危险的密室,能不能活着走出去,都是一个问题。我曾瞧过她一眼,便察觉出了她是一个狠角色,若真的发生了不幸,那真是兰轩阁的一大损失了。”
“就算是损失,也轮不到嬷嬷在这里胡言乱语。难道,嬷嬷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可以管得了兰轩阁的闲事吗?”
伶月听到说话人的声音,就知道是自己的好姐姐如月,顿时一脸欣喜,转过头便看到一脸怒容的如月,赶忙来到了她的身边,极力忍住的泪水,又再度流了下来。
如月当然心疼自己的妹妹,看到她一身是伤,还要强忍着痛楚做着苦役,更是如针刺一般扎在她的心里,她看着崔嬷嬷,也没有了好脸色,语气也显得极为严厉,道:“崔嬷嬷,你也算是兰轩阁的老人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初见你的模样,一点都不知道变通?真的以为有阁主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崔嬷嬷赶紧赔着笑,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快步来到她的面前,道:“原来是幻姬美人啊,老妪在这里给你请安了。”
如月冷哼了一声,对于她如此献媚的模样,不禁有些鄙夷地笑了起来,道:“多余的话,我不想说。我明白你心里也有气,说不定待会儿就会告诉阁主,我究竟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是,你大可不必如此,我本来就没想过要逃过责罚。”
在兰轩阁,阁主的命令,就是命令,没有任何反驳和反抗的权利,若是有了这样的念头,那么责罚自然是免不了的。
如月很清楚,但是看到自己唯一的妹妹如此凄惨的模样,她就止不住心疼,虽然她明白感情在兰轩阁是禁忌中的禁忌,但她还是不能不管自己的妹妹。
本来,如月也不想插手此事,因为她知道伶月被萧陌离如此惩罚,也是她咎由自取,没有完成第一个任务造成的,可是当她听到侍女们私底下谈及,萧陌离对于阮七娘虽然严厉,却处处透露称赞的言论,说她是兰轩阁独一无二的美人,这意思很是明显,兰轩阁里除了阮七娘,其他人什么都不是。
如月向来是一个不会将自己心里的怨气一直压在心底的人,虽然明知若没有阮七娘,自己的妹妹不一定能活着回来,可她还是对于阮七娘多了一分怨恨,只因为有了阮七娘,兰轩阁的美人注定只会是她的陪衬。
想到自己辛苦保持的地位,一夕之间就被初来乍到,甚至是还有些青涩的阮七娘尽数毁灭,这么多年她那么努力地练舞,那么卖力地完成任务,也没有改变任何格局,她就很恨,恨不得阮七娘从此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恨不得阮七娘机缘巧合意外毁去了她倾城得如同妖孽的绝色容貌。
如月和萧陌离一样,都是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的人,只不过她的眼里容不下的仅是一个美人阮七娘,而萧陌离的眼里容不下的,却比她更多。
崔嬷嬷听了此话,看了紧紧护着伶月的如月一眼,笑道:“原来美人如此严厉地说老妪,是为了自己的妹妹。真是想不到啊,待在兰轩阁那么久的时间,按理也该明白了兰轩阁的规矩。或许,美人做的事情太多了,所以美人忘记了。没关系,老妪的脑子还算清晰,记忆也没有半分退却,正好可以帮美人好好说到说到,免得美人犯了同样的过错,还不自知。”
如月挑起了眉,觉得她的话甚为有趣,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哦,或许我真有些想不起了。毕竟我也是天天执行任务,从未间断过,有的时候难免会忘了一两件,但自己的本分还是十分清楚的,从不逾越,也没有半分逾越的意思。不像一些人,明明知道自己的本分是什么,还要强出风头。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争些什么呢?这么多年待在这里做着极为苦累的差事,寒冬腊月,酷暑难耐,一年四季也就这么过下去了。阁主稍稍对你说了一句,你就感恩戴德,拿着这句话不知折磨了多少来这里责罚的美人。可是,阁主可有说过嬷嬷的好?只怕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