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嬷嬷听了这话,脸色立刻红一阵,白一阵,笑容也不再有了,冷冷地看着她,道:“美人这么说,老妪可是不爱听了。”
如月只是笑了笑,道:“原来嬷嬷并不爱听啊,可这也是规矩之一吧。以下犯上,算不算是逾越了自己的本分?”
崔嬷嬷被她说得无可奈何,也无从辩驳,好一会儿都不曾开口,很久以后,她才摇了摇头,道:“美人想要如何?”
如月知道她心里的想法,道:“我知道嬷嬷的难处,我是一个明白人,也不想让你难做。但是你能否通融一下,减轻一些是一些。如此,我们都皆大欢喜,岂不是一件美满的事?”
崔嬷嬷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毕竟也是在兰轩阁待了很长时间,所谓的人情世故,她也懂得最多。
本来以为伶月在这里做着苦役,自己就能为所欲为,但崔嬷嬷却忘了,伶月有一个极为厉害的姐姐,今日瞧了,果然是一个不容小觑的角色,若是自己去萧陌离那里告状,说不定还没有真的绊倒如月,自己就先遭了殃。
自己已经那么大岁数了,离开了兰轩阁,她还能到哪里去呢?
原本是打算在这里做得尽心尽力,随后在晚年时期,能受到萧陌离的特殊照顾,自己也能过得快活一些,毕竟这些美人的成功,也有她的一部分功劳。
但是如今的这一出,却让崔嬷嬷明白了,若是自己再那么下去,萧陌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就已经被无端陷害。
而这些美人日后都是有能耐的,会不会记仇还不好说,若都是像如月这般的角色,自己一次两次尚且还可应付,若是越来越多,自己还能安然反击吗?怕是不能的吧。
所以,为了自己以后的太平日子,也为了自己能好过一些,还是忍一忍吧。
崔嬷嬷打定了主意,便开始笑了,道:“既然美人如此通情达理,那么老妪也就不说什么了。美人如何处置,都是没有问题的。”
如月听了此话,知道她有了决断,也笑了笑,道:“嬷嬷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如月在此谢过了。”
如月说着,便拉着伶月一起给崔嬷嬷行了一礼,两姐妹异口同声地说道:“谢过崔嬷嬷。”
崔嬷嬷赶紧点了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老妪这么一算,伶月美人的苦役也差不多完成了,瞧她身上这么多伤,老妪也是极为不忍心的,老妪这里有上好的药膏,不如给……”
如月轻轻挥了挥衣袖,笑道:“嬷嬷的好意,我已经心领了。不过,嬷嬷的岁数也慢慢大了,磕磕碰碰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那些药膏正好可以缓解嬷嬷的疼痛。毕竟你是这里的老人,于情于理,我都该好好待你的。对吗?”
崔嬷嬷听着这些,虽然心里也有怨气,却还是没有表露出来,脸上依旧笑着,道:“美人为老妪想得如此周到,这可真是老妪的福分。若没有别的事情,两位美人也该离开了吧?”
如月的话已经说完,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因此也不多做任何停留,看着身边的伶月,道:“妹妹,我们就不打扰嬷嬷的清闲时间了,我们该走了。”
伶月站在一边,早已看得呆住了,听到如月唤她,这才回过神来,轻轻应了一声,随着如月的脚步缓缓而行。
崔嬷嬷到了此刻,才真的开始愤恨起来,指着已经远去,看不到任何踪迹的两人,道:“什么东西?在老妪的面前吆五喝六的,这算什么本事?若真行的话,就到阁主那边耍威风啊!哼,害老妪受一肚子窝囊气!”
崔嬷嬷这么说着,目光仍时不时地遥望,模样显得极为滑稽,好似深怕两人会回来向她寻仇,或许她也觉得这样很没意思,毕竟这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也没人和她说话,这番情绪涌上心头,她也就不再唠叨和埋怨,继续忙起了她永远都做不完的苦役。
离开做苦役的地方,沿着长廊往前走着,两姐妹都没有说话,如月走在前面,伶月跟在她的身后,气氛显得十分诡异。
伶月看着如月的身影,顿时有些想不明白,刚才还是拼命护着她的姐姐,为何半句话都不对她说,也不看看自己的伤,好像一点都不关心,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终于,很久的沉默后,伶月还是没有忍住,开口唤她,道:“姐姐。”
如月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这让伶月的心里越来越难过,她停下了脚步,愤然地说着,道:“姐姐,你为何不理我?”
如月的心里燃着一肚子怒火,听她那么说,回过了头,却是一脸冰冷的样子,道:“出发之前,我明明告诫过你,这是你第一次执行任务,是极为重要的开始,不能有半点差错。可是,你却让阮七娘出尽了风头,这算什么?”
伶月听着这话,顿时有些委屈,道:“我也想好好地完成任务,可是谁知道这本身就是一个错。我非但没有完成,还落得一身的伤。难道我很情愿这么做吗?姐姐,在你的心里,胜负就那么重要吗?我是你的妹妹啊,难道你就不关心关心我伤得如何?万一要是留了疤,那可就惨了。”
如月看着她身上的伤,倒是有些不在意,道:“我还是有点眼力的。你的伤,主要伤在表面,并不在筋骨。所以很快就可以好转,而且兰轩阁的药膏是最好的。放心,你不会留疤的。”
伶月听她说得如此冷淡,似是不敢相信这是之前护着她的姐姐,道:“姐姐,既然你如此不顾我,为何刚才还要……”
如月瞧着她一脸单纯的模样,摇了摇头,道:“我当然不能不管你,你毕竟是我的妹妹啊。若我真眼睁睁地看你受罚,还如此置之不理,那么阁主的看法,可就会不一样了。”
伶月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心情顿时降至了冰点,道:“原来你这么做,都是为了你的好名声,为了让阁主对你另眼相看。那么,我是什么,我是你的棋子吗?姐姐,自从你成为了阁主的女人,你就变了,变得让我很陌生。难道,为了一个男人,你就不要自己的亲妹妹吗!”
如月明白她心里的愤怒和失望,但是待在如今的兰轩阁,依附在萧陌离的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昔日的如月,也曾是风光无限的绝代美人,萧陌离也曾赞叹过她的美貌,说她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西施。
能够被萧陌离这般称赞的美人并不多,在那时,也仅此一例,就是她,如月。
那个时候的她,名声、鲜花、地位,一切都已拥有,而她也觉得这是无比荣耀的事情,一直都沾沾自喜。
直到那一天,萧陌离从外面带来了穿着一身脏衣服的阮七娘,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兰轩阁的美人里,如月的年纪是最大的,而她的沉稳冷静和处事不惊,也一向是萧陌离极为看重的,那时的兰轩阁还没有如今这般辉煌,而原先的起步,也并非杀人的谋生,仅是一个雅致的小酒楼。
一切都是新的,懵懂的,稚嫩的,也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
如月的本家原是开杂货铺的,后来家道中落,父母也因病早逝,留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妹妹伶月,她带着妹妹,凭着自己微薄的力量,却让妹妹多年衣食无忧。
她当然没有阮七娘那么有原则,没有东西吃,她可以偷,可以抢,可以讨饭,可以将自己的尊严和脸面狠狠践踏在地上,甚至还可以出卖自己的色相,只要能要到钱的方法,只要能让她和妹妹有口饭吃,她都可以尝试,也正因为如此,她遇到了今生唯一的执念,萧陌离。
只要看过他一眼的人,没有人会不心动的,翩翩公子,俊朗的面容,脸上噙着满满的笑意,手里的骨扇轻轻摇晃着,脚步沉而缓慢地走在街上,身上的衣饰和腰间的玉佩,都无不向人说明了他的身份,非富即贵的公子哥,还是让人难以忘怀的公子哥。
如月当然也会心动,已然及笄的年纪,自然会对于男子有份懵懂的向往,而且她也觉得,这位年轻公子哥对自己有点意思,因为他朝着自己的方向缓缓而来,脸上的笑意依旧不减。
如月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提起来了,而当萧陌离站在她的面前,她更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萧陌离确实在看着她,他关注的是她的容貌,她的眼神,过了一会儿,他收起了手里的骨扇,笑道:“若有一个机会,让你变得不再挨饿,从此可以过极为快乐、太平,至少不会让你觉得烦恼的日子,你会接受吗?”
如月看了看身边尚不懂事的妹妹,果断地点了点头,道:“可以,只要有饭吃,能养活我妹妹,我都可以答应。”
萧陌离极为满意她那么爽快地同意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语气也变得极为愉悦,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跟我走吧,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如月当时的想法很简单,萧陌离让她跟他走,要么就是让她当一个卑微的小侍女,整日服侍他的起居,还有琐碎的小事情,要么就是充当他的玩物,他的姬妾,他用来发泄欲望的工具。
不管是哪一种设想,如月都很清楚,未来的日子里,她和妹妹都不会挨饿受冻,虽然她这么做是没有任何尊严和地位的,可若要她在脸面和活着之间选择一个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父母没了,她是妹妹唯一的依靠,为了妹妹,再苦再累,她都会一直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