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王爷知道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早在他第一次设想好了要争夺皇位之时,他就已经想过了自己会有的结局,不过是辉煌地活下去,或是悲惨地离开人世间。
他很想选择第一种,为此他付出了一切,可是如今的情形却硬生生地抹杀了第一种可能性,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第二种便第二种吧,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是寇,便应是这种结局。
相王爷似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拿起了地上的剑,尽管上面竟是血污,但他也没有多加顾及,只是到了最后,仍是不忘说了一句忠告的话,或许是对于自己人生的终结忽然顿悟,或许是对于皇帝或多或少还深藏于心的兄弟情谊,道:“萧陌离这个人很是可怕,如果你不能完全掌控住他,切记一定不要给予他太多,否则他会管不了自己的欲望和野心,终是会成为这个人世间最为可怕的存在,到时候就连你也无法真的与之相抗。”
皇帝听着他在这个人世间对于自己的最后一段话,自然是极为认真地铭记于心,道:“好,朕会谨记。宸纾,你就放心地去吧,你的身后事,朕会办得妥妥帖帖,朕可以给你发誓,今日的这件事情,往后都不会再有人提及,因为这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你还是那个始终爱戴百姓,始终都兢兢业业管理朝政大事的好王爷,朕会让所有的百姓都清楚这一点,让你享受世代子民的传颂和赞叹。”
相王爷听着他说得如此真挚,不禁又多看了他一眼,眼里似是流露出了似曾相识的情绪,那种情绪应就是第一次相见之后的不舍离别吧,此刻的他忽然极为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始终渴望的东西并非是费尽心思夺来的皇权,而是一份最为贴心、真实的关爱。
他忽然很想再尝上一口皇帝命人精心准备的茶点,那时的皇帝一脸温和地看着他,听着他口若悬河地讲述外面美好的事物,眼里的关爱始终都不曾停歇,那种感觉不知为何竟让此刻的他觉得分外心酸,他真的好想再感触一回,哪怕是一瞬也是足够了。
可惜这一切再也不可能了,是他亲手毁去了这份难得的关爱,亲手隔绝了自己和皇帝本该和睦的维系,或许命运就是这般折磨人吧,刚开始不觉得什么,到了后来才知道要去珍惜,然而时间却已经不多了。
相王爷知道这样的结局有些凄凉,不过能够听到他颇为肯定地许诺将来的美好,不管以后是否会真的这么做,他都已经彻底地安心,没有任何牵挂地前往自己的另一个世界。
空中又开始弥漫起了血腥的气味,还是很浓,还是会让人反胃,这一次没有保护罩的皇帝是完全感受到了,但他却并没有因为这些拧眉或是呕吐,他只是十分哀伤地瞧着相王爷的身体一点点地向后倒去,倒在冰冷无比的地面上,永远地闭着他的双眼,再也走不出自己精心织起的辉煌之梦。
皇帝哀伤地看着这一切,嘴里却轻轻地呢喃了一句,道:“皇位,当真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吗?”
为了至高无上的皇位,穆淑妃不惜对犹在襁褓之中的自己下毒,致使自己的身体多年虚弱,并因此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让自己平坦的人生路变得极其坎坷,毫无亮点可言。
为了至高无上的皇位,相王爷对于自己的兄弟情谊彻底断绝,始终密谋着一个针对自己的计划,为的不过是想要掌控一切,让他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独一无二,真正的极致巅峰。
仅是为了“皇位”这两个字,便要割舍去了昔日的所有过往,这种割舍真的值得吗?
皇帝不停地呢喃着,可是再也没有人会回答他这个问题了,从今以后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那份高处不胜寒将注定会陪伴他一生。
或许若干年后,他的孩子们也会重复着自己和相王爷相同的际遇和人生安排,也会有人选择永世辉煌,有人选择落寞死去,然而当初的那份真挚和关怀却是真真实实地映入他们的心里,使之成为他们一生都不会轻易忘怀的珍贵记忆。
皇帝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他既然对相王爷说了这些话,便是将之完全兑现,对外宣称的诏书上也做了相应的记载,相王爷和璟冉郡主因为受到歹人的袭击在昨夜不幸死去,介于相王爷对于国家的杰出贡献,始终爱戴着子民,兢兢业业地管理着朝政,特追封其为恭穆镇国皇,他的女儿为一品镇国公主,葬于皇陵,受世人尊敬和赞扬。
皇帝的诏书意思其实很是明显,便是要将相王爷曾经夺皇位的事情彻底抹去,并且给予他极为崇高的荣誉,要知道当今世上能够拥有谥号是“皇”这种字眼的王爷,也就只有相王爷一人独有了,可见皇帝给予的情面到底有多少。
而他对于相王爷的身后事也是亲力亲为,这样的态度自然让不明事理的百姓们都觉得过去的那些恐慌都是一种捕风捉影,实际上皇帝和相王爷的感情是特别深厚的,否则也不可能做到这般重视,甚至给予所有人都无法企及的耀眼光芒。
知道真相的左相等人也极为识趣地应下了这一个结果,只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纷纷上书请求辞官归隐,彻底远离朝堂之上的纷扰和漩涡,真正为这一段往事画上最为圆满的句点。
这一次,朝堂之上再也不会出现异动,也不会再出现谁的棋子,皇帝终于将自己的实权全部握于手心,自此之后成为名副其实的一代明君,不过他的心里还是有一个隐忧,直到他退朝走入自己的御书房批改奏章,这份隐忧仍然没有轻易消去。
皇帝想的并不是别人,正是助他改变一切的萧陌离,对于相王爷的诏书已经颁布了,上面的字眼无一例外地表彰着他的功绩,却只字未提他的密谋反叛,这就是一种将这段往事永远尘封过去的打算,若是萧陌离忽然提了出来,他自然会不认账,只因为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如何会去认呢?
但是皇帝也很清楚萧陌离的为人,他绝对不会将之吞于肚中,肯定会选择一个时机再度提出来,他所谓的隐忧也便是在此,他不知道这个时机何时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或许是今日今时,也或许是很多年后的某一日,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却是完全不知晓的。
皇帝的脑海里依旧还能清晰地忆起萧陌离看着自己的最后一眼,似乎是有些无法置信,又似是有些不住欣喜,他不知道这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便也就没有多当一回事地离开,如今细细想来却是止不住地生起了某种不安的念头,但愿自己的设想不会成为真正的现实。
皇帝这么想着,便没有再继续耽搁有限的时间,继续提起了御笔,认真地批阅着每一本奏章,认真地演绎着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而助了皇帝一臂之力,铲除了皇帝心头大患的萧陌离,现如今又是身在何处呢?
他没有立即回到兰轩阁,也没有想着要去看一眼正在建设的萧家府邸,他只是待在空无一人的相王府里,因为相王爷死了的缘故,这里变得极为安静,尸体已经被人全部抬出,鲜血也已经被人彻底洗刷,这里仍是干净的地面,只不过物是人非,再也不会出现门庭若市的局面,因为一切已成定局,再也无法轻易更改了。
萧陌离感受着这份极致的安静,不禁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他环视着这里的每一样摆件、布置,这些都曾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为了讨好相王爷,这个从一开始就已经选择好了的主子,他不惜将自己的自由和自尊都完全地抛却得一干二净,只为了能让自己的萧家重拾昔日的辉煌,他便极为无悔地去做,可是换来的结果皆是让他失望。
承诺永远都不曾兑现,相王爷是如此,皇帝是如此,他苦心经营了那么多,换来的皆是一次次无情地利用,无情地抛弃,无情地失败,这样的结果,怎能让他有颜再见地下的萧家长辈们,怎能让他对得起不断付出,却得不到任何回报的自己!
好在,老天终是眷顾着他,竟让他意外地得到了秘术的提升,间接地领悟到了老爷子毕生心得里的一句精髓之言,只有到了关键时刻,能量才是最为充沛地爆发而出。
萧陌离对于这一句话总是不得解,一直觉得老爷子写了这一句并没有任何含义,直到昨夜他受了重伤却将沈修彻底摧毁的时候,他才真的明白到了这句精髓的含义竟是那么重要。
原来,秘术的提升还要经历这一段过程,这简直是让萧陌离难以想象,难以轻易消化这一点的他自然会有瞬间的惊讶,也就会有不住地欣喜,这便是萧陌离反常的真正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