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隐疾

顾骢一边说着话一边仿佛无意的走向秀才的房间。

秀才没想到他还记得绵娘的伤,很快就想到绵娘是救过顾骢的,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思量一番方才道:“守之兄有心了,只是拙荆已经回了娘家,此时不在。”

“啊?”顾骢迈向房门口的脚步收了回来,压住内心立刻就走的冲动,转身看向秀才,问道:“怎么会这样,娘子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要回娘家呢?”

秀才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家丑不可外扬,真实的原因当然不能说出来,可一时之间,让他找个别的说词,他又找不到,只能茫然地站在那里,到显得有几分蠢笨。

顾骢心里对此人越发的不屑,面上却不露半点,只是越发的和气。

还是站在秀才身后的妩娘反应快,接口道:“我一个人,实在照顾不过来家中的三个病人,昨日里大家商量一通,绵娘就由她哥哥做主,带了回去,家中有人,也好照应一下。”

“原来如此,果然周到。”

顾骢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眉眼间带出了一点邪气,笑容也越发的和气。

妩娘见状,红霞上脸,更是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只低头道:“这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实在是不得以,只能这么办了。”

她倒是把自己说的十分无奈。低垂的颈子,怯怯的声音,确实是十分的无辜。

顾骢不做评论,只是对着顾文顾武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这两个长随打小就跟在他的身边,都快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了,趁着没人注意,顾武敲敲的退出了院子,向着村里走去了。

顾文上前一步,站到顾骢身边伺候着。

豆腐娘子上一刻还躺在床上哼哼,听到屋外的声音,立刻精神抖擞的问了一句:“是不是顾少爷来了,还望顾少爷见谅,老身这个不争气的身子,不能现在就起来见您。”

顾骢笑意不达眼底,安抚屋子里的那个道:“梅家大娘实在是客气,理当是我去给您请安见礼,只是礼数有碍,我不能进去看您,还望您不怪罪才是。”

“顾少爷还真是客气。”

豆腐娘子被他这样抬高,饶是她世故精明,此时此刻,也不禁有些飘飘然。

连忙隔着窗户吩咐自家女儿:“妩娘,还不去给顾少爷沏茶。”

尚在娇羞之中的妩娘瞬间回神,连忙应了一声,急匆匆的进了灶房,不过一会就又出来了,看了看自家阿哥,秀才明白她是要拿茶叶和茶杯,点了点头,由她去了。

自去搬了桌子凳子出来,打算招待客人,却被顾文接了过去,对方客客气气的叫他梅大官人,让他只管去和自家少爷虚情假意的做一对知己。

绵娘不在了,顾骢更不愿意应付这个病痨鬼,只管说着套话,眼看着对方越发的眉开眼笑。

华大夫见多识广,早就看出这个家伙根本不是真心对待这个白衣秀才,也听厌了顾骢的那些空话,妩娘的茶刚泡好,他就道:“不是说要看病么,老夫医馆里还有病人看诊,可没那个功夫在这里听着你们胡扯。”

顾骢的脸皮又糙又厚,刀枪不入,丝毫不以为意,反倒是秀才,被臊了一个大红脸,很是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将手伸了出去,让老大夫给自己诊脉。

可他很快脸色一变,意识到自己的隐疾不能暴露与外人,当时就想将手缩回来,没想到刚动了一下,那华大夫就敲了敲桌子,道:“不要动,看病。”

他神色严厉,容不得别人拒绝,旁边的顾骢也道:“是啊,犀轩兄,讳疾忌医可是不好,还是让华大夫给你好好诊治一番才好,病治好了,才能谋出一番锦绣前程。”

豆腐娘子也在妩娘的搀扶下走出了屋子,坐到了桌前,对他道:“是该好好看看,想必定是那柳大夫,医术不精,你的病才一直不见起色。”

对面的华大夫抬了抬眼皮,看了看她,随即又看了顾骢一眼,冷哼出一声来,就再度将注意力放回了病人的身上。

秀才战战兢兢的,就像是等待宣判的死刑犯,净比当时入考场的时候还要紧张。

好在对方断了病症,开了药方,递给了他,并没有提起他不举的事情,秀才庆幸老大夫名不副实,医术不精,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悄悄地擦掉了馒头的冷汗、将药方接了过来,道谢连连,却在看到药方的时候,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全都是名贵的药材,根本不是他们家能吃得起的,他想将药方送回去,却在顾骢看过来的时候,将药方又细细的端详起来。

金尊玉贵的顾少爷在这里,这是他的新朋友,他穷,却不能就这样漏了怯,平白的让对方瞧不起。

没想到药方却被顾骢抽了过去,拿到手里,端详一番,都是些大补的名贵药材,怪不得这秀才如此犹豫,却也算知道了,原来这秀才离死还远着呢。

顾骢将药方递给了身后的顾文,道:“等会送华大夫回去的时候,想着将药直接抓回来。”

顾文点着头,将药方接了过去。

秀才伸手去拦:“这怎么行,守之兄,这可万万使不得。”

“我当你是知己良朋,犀轩兄若是这样,就是不将我顾骢当朋友。”

那边厢华大夫已经给豆腐娘子瞧完了病,药方也已经开出来了。

不过是一些接骨疗伤的药,比起秀才的那个方子,实在是不值一提。

顾骢也不多说,一并将药方递给了顾文,豆腐娘子作势去拦,被顾骢再次挡了回来。

华大夫也不多留,起身就要走,顾骢也找了借口离开,秀才再三挽留,豆腐娘子舌灿莲花,依然留不住人。

“实在是我还有事情要去处理,犀轩兄还请留步。”

顾武已经站在马车旁边,看着华大夫打头出来,连忙撩起了车帘。

华大夫上了车,看到顾骢还站在门口,和那一家三口寒暄,对顾武哼道:“几年不见,你家少爷到是越来越有涵养了。”

少爷明明在打着人家娘子的坏主意,顾武笑着打了哈哈,并不插言。

顾骢上了车,梅家三口依然恋恋不舍的站在大门口,一直目送着对方的马车越走越远,方才收回目光。

马车走出梅花村,顾骢对着脸色不虞的华大夫行了一礼,道:“有劳表爷爷跑这一趟,侄孙感激不尽。”

“哼,你到有脸说,一大早上就将我折腾来,就只是为了瞧这点病,你告诉我,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那个秀才,我看根本就是志大才疏之辈,他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结交的?”

“侄孙自然有侄孙的用意,日后您自然会知晓,只是现在还不能说,还请表爷爷见谅。”

“少拿这些话来应付我,你少时就是最最调皮的那个,早已经被你爷爷惯出来了一身毛病,我也管不了你,只是我可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是惹了祸才回到这里来的,你爷爷苦心希望你能静思己过,你可千万莫要在惹出什么祸事来。”

“侄孙自然知晓,还请表爷爷尽管放心。”

“放心?放心才怪了,现在京都形势复杂,你爷爷又不是一个功于心计的人,在官场上早已经如履薄冰,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盼着身后能惠荫子孙,你千万莫要再给他惹出麻烦了。”

顾骢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表爷爷可知道,爷爷为什么会如履薄冰?”

“我哪知道官场上的那些事情,不过也只是道听途说一些而已,你爷爷是开国元老,手握兵权,遭人猜忌,也实属正常。”

顾骢冷笑一声,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道:“今上刚愎自用,信任荣王,遭到猜忌的何止我顾家一族,前前后后削了几家的权,哪一家不是满门忠烈,子孙成才,偏我顾家,有一个纨绔子孙,成日里打架斗殴,走马章台,常常惹祸,常常累及家中长辈兄弟,就连爷爷,也被今上申斥了几次,,在朝中威信也大不如前,才没有……”

“你……”华大夫惊讶的看着如此严肃正经的顾骢。

顾骢却不让他的话说出口,只道:“侄孙也不是多聪明的人,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唯有如此,还望表爷爷替我保密。”

华大夫一声喟叹,道:“你爷爷知道么?”

顾骢点头道:“知道,这次出门的时候,侄孙和他长谈了一番,已经将个中原因尽说给了他听。”

没想到这还是个有成算的,华大夫心中不由得懊悔自己看走了眼,竟然冤枉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顾骢洒脱一笑:“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表爷爷,我能想揍谁就揍谁,纨绔子弟,街头恶霸,也是人间一大快事。”

“你小时候也是个心怀大志的,读书不行,骑马射箭练武却是最最上心用功的,如此一来,只怕你前途到是艰难了许多。”

“一人艰难,总比一家子艰难要好得多。”顾骢大义道,就在华大夫正老怀安慰的时候,这厮却话锋一转道:“若是表爷爷真的心疼侄孙,还请您再次一副药方给我,专治跌打损伤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