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治恶

那绵娘竟是管都不管她,豆腐娘子气的再次破口大骂。

隔壁的秀才终于忍无可忍,打开自己的房门来到了母亲的屋中。

“您到底是要做什么,终日里没个安静的时候,还要不要让人念书了?”

那位华大夫开的药见了效,连着吃了十多日,他的脸上到时见到了许久不见得血色,就连声音也不再是先前那盘有气无力的了,这番吼,反倒是将豆腐娘子吓了一跳。

儿子读书是大事,豆腐娘子不敢耽搁,只能将还未出口的连串叫骂给咽了回去,委委屈屈的对儿子说道:“我只是想喝水,你妹妹不管我,你媳妇也不管我,现在,你又来吼我,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妩娘对她的伺候越来越不上心,以至于到后来干脆忽视的彻底,就因为嫌弃她经常要解手,饭不给吃的太饱,水更是一天只给一杯。

其余的时候,无论她再怎么叫骂都不会再多给一点,甚至为了防止她经常口渴,就连盐巴都不让她吃了,偏偏每日还要喝上三次的汤药,害得豆腐娘子现在口中都是药味,呛得直犯恶心。

她这些日子天天念叨这日子不能过了,秀才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也懒得与她争辩,兀自去了厨房,取了一碗水来,放到她的手中。

刚在井里打出来的水,冰凉甘甜,豆腐娘子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了进去,碗再次送到秀才手上,却被秀才拒绝了。

“您还是少喝一点水,她不在,您若是有什么事,我也不方便伺候,再说了,一下子喝那么多凉水,也容易伤了脾胃,您若是真的想喝,就等到她回来再喝。”

这番话要是换做别人说的,豆腐娘子只会怀疑人家不怀好意。

可这话是从儿子口中说出来的,豆腐娘子只觉得儿子是真心的关心她。

当下也不生气,将碗放到床边的八仙桌上,笑着对秀才说道:“到底还是儿子好,知道心疼你亲娘,我的儿,赶紧去念书吧,这里就不用你管了,我再有什么事,一会自会指使你媳妇去做,你还没喝药,不用担心,一会等她回来,阿娘就让她去给你熬药。”

秀才淡淡的点点头,道:“您也不要再骂了,我总是要读书的。”

豆腐娘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脸上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儿子上进又孝心,这就是她的盼头。

王婶被她泼了水,就将打水的活交到了放羊回来的儿子手上,自己不再去受那个累丢那个人。

栓子生的高高高瘦瘦的,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到是黑亮黑亮的,看样子就是十分机灵的人,他跟秀才同年,两个人没上学堂的的时候也是天天在一起玩的光腚娃娃,后来秀才经常被学堂里的先生夸奖,栓子则是将兴趣都放在逃课放羊上了,对读书反而没多少兴趣,一来二去的,两个人渐渐也就不如以前亲近了,再到后来,秀才眼中更是看不上这么个羊倌,两个人之间的来往越发的少了。

绵娘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就见过他去阿云家里,自打成亲以后来回上地和卖豆腐到是碰见过他几回,每次都是点点头就错了过去。

这次也不例外。

绵娘到底是将水缸里打满水才放下水桶。却依然没有进豆腐娘子的房间里,在厨房,找了一下,中午饭还剩下一盘杂粮面窝窝,菜就只剩下一点汤。

绵娘去后院摘了菜,炖的芸豆,面窝窝坐在锅里。

一边烧着火,一边收拾厨房,锅一堆碗一块的,看上去就不像是一天的,绵娘是越收拾心里越没底,心中揣测着妩娘在自己家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可她回到家里,看到的却是哪里都是利利索索干干净净的,和这些完全是不一样。

她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键,只能先不想。

熬汤药的瓦罐在炉子上放着,里面还装着药渣。

绵娘没动那瓦罐,眼看着锅开了,就先去了豆腐房子,这些日子没做豆腐,这里倒是不那么脏乱,只是将里面长了毛的发了霉的统统收拾出来,扔到了废料桶里泡着,拎出去喂了鸡。

忙完这茬,又转身扛着铁锹进了驴棚,豆腐娘子再也忍不住了,隔着窗户喊她:“绵娘,该熬药了。”

绵娘搓了搓手,扛着铁锹站在了自己的房门口,房门打开,拄着铁锹,瞪着里面的秀才。

还没等秀才指责她这动作实在是不成体统,她就开了口:“该熬药了。”

黑黢黢的眼睛盯着他,眸光一闪一闪的,让秀才脑子里不自觉的闪过一个画面,当下就要喊娘。

绵娘却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铁锹笑道:“婆婆还躺在床上,我还要收拾驴棚,你看……”

她是在提醒秀才,躺在床上的豆腐娘子根本做不了他的救兵。

这一铁锹拍下来,能要了人半条命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秀才心生惧意,却到底是不甘心就这样任她摆弄,于是硬挺着强硬道:“这两日我身子好多了,族长家里今天下午来传话,让我明日过去。”

他有点担心自己说的太隐晦,绵娘听不懂,当下补充道:“族长年纪大了,越来越爱唠叨一些家长里短,芝麻谷子的小事。”

他的意思是他要去告状。

绵娘笑道:“那相公你就过去呗,族长问什么,咱们就答什么,这天长日久的,族长家离咱们家又远,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你们能唠的事情也就多了。”

不用她细细解释,秀才读书的,一点就通,明白她是在威胁自己就算是在族长面前告状她也不怕,朝夕相处的是他们这对小夫妻,族长总不能成天看着。

秀才鼓起的气焰顿时散了下去,也完全没有了上次豆腐娘子和梅家二婶吵架的时候置身事外的洒脱,愤愤的道:“我去熬药。”

“相公果然是读书人,通情达理。”

绵娘满意地点点头。

秀才走出房门,到底是不甘心,尤其是看着绵娘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心中一直没有彻底戏迷的火焰再次燃烧了起来,他悄悄地握了握拳头,再次感觉自己的力气比以前大了许多,当即咬咬牙,鼓起勇气将手举了起来。

“嗯,相公要做什么?”

绵娘语气温和,眼神却阴狠,手上的铁锹也高高地举了起来。

那架势,分明是只要秀才敢动手,她就能一铁锹拍下来。

“写字的时间太长了。我手臂有点酸。”

绵娘向屋里瞄了一眼,砚台里墨汁还是干的,这个人今天根本没有写字,轻蔑的笑笑,看着他抡着胳膊在半空中画圈。并不搭理他,扛着铁锹再次回了驴棚。

秀才从豆腐娘子门前走过,被他亲娘叫到了屋里去,听得儿子要亲自去熬药,秀才娘子当场就要发作,却被儿子拦下了。

“这种活,哪是你能干的,这么多年了,阿娘也没舍得让你碰一根柴火棍啊。”

“不去又怎么弄,阿娘,您也出去看看,妩娘将家里造成了什么样,驴棚里的那个味道,在这屋子里都能闻到,绵娘打回来就没消停过,打水,做饭,收拾,各种忙,若是再让她去熬药,驴棚里的味道您还愿意忍受着么?”

他倒是想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母亲,他也不想去做熬药的那个活,可是,心中衡量一番,他到底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一是担心绵娘真的脾气上来,被母亲惹怒了,将自己母子俩都给揍了。

一个病一个残的,现在她们母子俩还真打不过她,更多的还是羞。

让别人知道他竟然被妻子给收拾了,还挨过打,那他以后还怎么有脸再见外人,就算是书读得再多,也没有用了,秀才心中还隐隐有一种担心,生怕绵娘将他的短处露出去,若是那样,他就更不用做人了。

“阿娘,您也不要再一个劲 的冲她发脾气,她那么倔的一个人,能走一次,就能走第二次,妩娘已经走了,她若是再走了,您要谁来照顾您?”

安抚好母亲,又问清了熬药的注意事项,秀才方才从豆腐娘子的房里出来。

十指不沾阳春水,比起妩娘,秀才才是豆腐娘子娇生惯养长大的,点个炉子,都废了好大的力气,手忙脚乱的将水和药材马马虎虎的放进了瓦罐里,眼睛已经被烟熏除了眼泪。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一时间又是窝火又是委屈,偏偏又无地诉说,只在心中暗暗咬牙,待日后他病好了,定要让这女子好好见识见识他的厉害,,等日后金榜题名,这样难登大堂的乡下女子,还是早早休了的好。

一直到月亮出来了,绵娘才将驴棚鸡栏都收拾妥当,院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终于没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味道了,将工具放到厨房门口,秀才那边的药也熬好了,正拿着羹匙一匙一匙的往碗里舀。

绵娘看了看他,好半天都没弄完,费劲巴力的看起来就不像是个正经干活的样子。

却也不去管他,打了水,洗了手洗了脸,掀开锅准备吃饭。

她不帮忙,秀才不敢吭声,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自顾自忙自己的,再接着一小匙一小匙的从瓦罐里将药汤盛出来。

饭菜放到豆腐娘子屋内的八仙桌上。

绵娘正要去拿碗,就看见豆腐娘子两条腿不安分的蹭啊蹭的,就是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倒像是在等她主动一样。

绵娘轻哼一声,没搭理她,转身就又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