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惩戒

这人身穿灰色短衫,衣服上全都是汗渍,手上拿着柴刀,三十上下的年纪,下巴上一簇短须略显杂乱,一双眼珠来回乱转,不光声音熟悉,这面孔也有些熟悉,绵娘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只觉得着这人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和顾骢简直如出一辙,一样让人生厌。

也不是,甚至比顾骢还不如,顾骢至少还有一副能骗人的好皮囊,这副皮囊,压根入不得人眼。

这周围没什么人,田地里零星几个人影,也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绵娘冷冷的看他一眼,并不搭理,牵着驴车就要换条路上山,好避开这个人。

却不想这人只是紧紧跟在她的身后,还在黏黏糊糊的介绍自己。

“绵娘,你恐怕是忘记我了,我叫梅天贵,论起来,咱们可是还没出五服的亲戚呢,你家二郎的爷爷我也要叫一声伯伯,你们家二郎还要叫我一声天贵叔呢。”

没有人和她说起过,绵娘也不知道这梅天贵是谁,却还是跟着秀才的辈分叫了一声“天贵叔。”只希望这人还顾及着身份,能离她远一点。

却不想这也是个没脸没皮的货,听见她这一声“天贵叔”叫出来,登时笑容更大了几分,露出了满口的黄牙。

“不是我说,二郎媳妇,你还真是个好孩子。听听,这声音多甜多软啊,叫得叔骨头都跟着软了,来,二郎媳妇,再叫一声让叔听听。”

他越说越往进凑,身上的酸臭味直熏人鼻子。

绵娘不想这人竟然如此不要脸面,厌恶的看了一眼,就坐上了驴车,赶着车就要走,却不防缰绳被人抓在手里。

那人腆着一张脸又凑了过来,腻腻乎乎的叫她。

“放手!”

绵娘冷着一张脸看着这个所谓的叔叔。

“咱俩一起去砍柴,叔还能帮你忙,怎么样,侄媳妇?”

梅天贵不仅不松手,反而越凑越近。

绵娘看着这张脸,就不禁想到了另一个同样没皮没脸的人,再想到那人给自己惹得种种麻烦,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握着鞭子的手指不由得收紧。

“不怎么样!”

另一道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同时,“啪”的一声,一鞭子甩过来,竟然直接抽在了梅天贵抓住缰绳的手上,那只手立刻被抽出了一道血檩子,疼得那个家伙嗷嗷直叫,连忙松开了手,愤怒的问道:“你是谁?凭什么管老子的闲事?”

绵娘回头看去,身着黑色劲装的顾骢正骑在枣红色的宝马上,这厮背上背着弓箭,腰间悬着宝剑,手上一根马鞭,看了看绵娘,转而厌烦的盯着女娘身边的那个人,那目光,倒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专管闲事的人,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还敢跟爷称老子?”

这人,显然是忘记了自己之前是何种作为,此时这幅昂首挺胸的模样,倒好像是正义至极,又是一鞭子抽下去,这一下,直接抽在那个人的肩膀上,他是练过武的,手上半点不留情,短衫被抽破了,又是一条明晃晃的血印子。

梅天贵立刻扔掉了手中的柴刀,捂住了肩膀。

顾骢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啪啪啪啪”又是几鞭子抽下去,那梅天贵已经疼得满地打滚,哀嚎不已。

绵娘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倒像是看一出闹剧。

她很想问问顾骢,你现在如此大义凛然,那之前的所作所为又该作何解释呢?难道不是光天化日之下行非礼之事么?

骑在马上的顾骢见绵娘皱着眉头,还以为她是在为这个男人的骚扰烦心,当下不由心疼,手上更是不留情,十几鞭子落下去,已经打得对方皮开肉绽,连哼都没的哼了。

最后还是他身后的顾武见事情不好,把人拦住了。

“爷,可不能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就出人命了?”

“一条人命而已,爷又不是担不起。”那边的绵娘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虽然已经筹划好了种种步骤,可顾骢只要一想到绵娘现在还是别人的妻子,就难免心绪难平,再想到除了那穷酸秀才以外,还有那个什么憨子,和眼前这个懒汉对自己的阿绵不怀好意,他的心里就不舒坦,这点不忿就这样全都发泄了出去。

“爷,若是出了人命官司,恐牵连到女娘啊。”

顾武拦他不住,只能拿绵娘出来压人。

顾骢不由得将目光落在绵娘的身上。

绵娘看着躺在地上的梅天贵,忽然心生疲惫,再看看那故作正义却依然掩饰不住内心的顾骢,当即冷冷的道:“你教训他有什么用,有人,远比这人做的还要过分,难不成,你也要打回去不是?”

“是谁?”

顾骢眼睛一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秀才。

那对母子当着他的面就对绵娘有所苛待,背着他,只怕是还要更过分一些。

“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专管闲事之人’的人,都是一丘之貉,偏偏还要在这里惺惺作态!”

看着顾骢哑口无言的样子,绵娘冷哼一声,扭过头去,赶着车走了,不再多看这边一眼。

顾骢看看地上躺着的那个,再看看自己,是如何也不能将自己与这懒汉划入同一阵营。当下连忙策马追了出去,却将这里,留给顾武善后。

绵娘到底还是豁出来了,将驴车赶上了半山腰,选定了地点,不用回头,也知道顾骢那厮就在自己的身后,甚至还在纠缠刚才的问题。

“阿绵怎么能将我与那无赖归到一起?”

他自觉两人有着天壤之别,所以十分的委屈。

“是啊,我错了,我不该将你们两个说成是一类人。”

绵娘将驴拴好,回头看他,淡淡的说道:“论起脸皮,他没你厚,论其手段,他没你多,威逼利诱,蹬鼻子上脸,他一概不会。”

顾骢心头一堵,竟是说不出话来。

绵娘也不搭理他,相中了树杈,直接拿着柴刀就去砍。

家里还有一大堆的活要做,明天得空了要洗衣服,拆被子,她还想做豆腐出去卖,实在是不容易,也容不得她多想。

手上的柴刀被人拿走,顾骢就站在她的身边,挥手一砍,树杈应声折断。

“阿绵这么说我,竟是半点不懂我的心意。”

他的表情,倒好像是受了十分的委屈。

他这样的语气和表情,弄得绵娘心里怪怪的,甚至狠狠的搓了一下胳膊。

和这人认识虽然不久,但是绵娘自问对这人还算了解,只怕她回答一句,对方就会纠缠不休,绵娘也不理会他的问题,伸手去抢柴刀。

“顾少爷身骄肉贵,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只是刀柄被人攥在手里,自己竟无从下手,绵娘不由得皱起眉头。

“阿绵细皮嫩肉,让我又如何舍得你做这种粗活。”

顾骢并不相让,看着绵娘的目光柔软又深邃,语气远比他说出来的话正经多了。

绵娘被他看的不自在,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朗声道:“绵娘出身低贱,合该做此粗活,并无不妥,反倒是锦衣玉食,恐怕享受不了,反倒折了寿,累及自身,愧对父母。”

她只想将话说清楚,前两次都是有所顾忌,这家伙根本不给她多说话的机会,拿她的拒绝当做是玩笑一般。

还要做出许多不恭敬的事情来,让她不敢高声。

“累及自身,愧对父母,阿绵为什么不说说你的丈夫和婆婆,就没想过你我之间的事情应该如何对你婆家交代,对你丈夫交代么?”

又是一刀砍下去,手臂粗的树枝再次应声而断,顾骢看似轻松,实际上步步紧逼,寻找绵娘的破绽。

“你自始至终顾忌的只有你的娘家,生怕做出什么事情让他们蒙羞,又怕我伤害到他们,为什么不提梅翰林,你的那个亲亲夫君?”

“亲亲夫君”四个字被他说得咬牙切齿,在秀才和豆腐娘子面前做出来的和善竟然半分全无。若是换做别人,只会十分惊讶。

只有绵娘,早已经知道他的本性,反倒是觉得十分正常。

“怎么不顾忌婆家,我夫君是读书人,最好面子,又有着大好前程,我婆婆年轻守寡,十分不容易,我怎么能让他们因为我而蒙羞。”

这句假话说的绵娘浑身都不舒服,想到自己和秀才母子之间的真正相处情形,她心中不由得叹气,再想到嫁到自己家里的妩娘,心中又不禁感叹,这打折骨头连着筋的关系,还真是不好维护。

不能让那对母子骑到自己头上撒野,又希望妩娘能真心对待自己父母兄弟,实在是难为,以前还想着真心换真心,可事实上证明,这条路上根本行不通,就算是再怎么做牛做马的干活,婆婆对自己仍然是不满意,至于丈夫……不提也罢。

“怎么我看起来,事情完全不像你说的那样?”

顾骢不知道何时竟然来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的端详着那双眼睛,似乎想要看透什么。

绵娘被他看得心虚,只觉得胸腔中的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连忙避开他的目光。

“你说寡妇不容易,那咱们就试试看怎么样?看看寡妇究竟有多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