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绵娘手里的小铲子差点掉在地上,连忙拿稳了 ,对这位更加热心地婶子说道:“婶啊,这种事不想了的,我就想着今后守着我阿娘和我弟弟好好过日子,把这个家照顾好了,等阿哥回来给他一个满意的交待,这就足够了。”
对方白她一眼,说道:“哎呀,和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大家都是女人,婶子怎么会不明白呢,这过日子家里没有个男人啊,就像是这天都塌了半边一样,哦,不是半边,是大半边,还要受那些光棍无赖的欺负,还是找个男人好过日子。”
绵娘下意识的摸了摸褡裢里的匕首,心道:我不怕被人欺负,这里还有一柄见血封喉的杀人利器呢。
这位婶子明显比那两个大娘还要热情,绵娘有些承受不住,连忙多给了一块豆腐,赶着驴车就跑了。
剩下对方站在原地,还在嘀咕:“到底是没经历过成河蟹人的事情,说起这个就害羞了……”
绵娘逃也似的走出村子,脸上的热度渐渐散去,一颗心却像是被阳光给裹住了一样,温暖热辣沁人心脾。
想喊,想叫,想跳,想要放肆的奔跑。
嘴角噙着笑,眼里却含河蟹着泪,想要和别人倾诉自己的喜悦,却发现身边只有毛驴是她最忠实的伙伴。
空旷的山野间,没什么人,她也就不怕被人说是脑子不正常,跟着毛驴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心里的痛苦,只是前言不搭后语,每一句都是兴之所至。
本以为只有一个村子是这样,绵娘赶着毛驴车拉着剩下的一板豆腐来到下一个村子,发现还是一样的情况。
从前那个和她吵架甩脸子骂过她的小媳妇,竟然主动找上她在她这里买了五块豆腐,虽然没有直接说出那几个字,可做的事情说的话,里里外外都透着那个意思,甚至旁敲侧击的打听要做一板豆腐,多少钱。
经历过之前的事情,绵娘早已经不会惊讶于十里八村之内消息传播的速度了,可见到这样的情景,心里还是会不适应不习惯。
只是有了前一个村子里的经历,她已经能让自己保持平静了。
说了做一板豆腐的钱。她也不多要,该给的优惠还是要给的。
小媳妇点了几下头,说道:“那个我回家和我婆婆商量商量,他们要是同意的话,我回头再找你。”
她言语间带着示好。和当初那个用很不堪的话骂绵娘的女子完全是两个模样。
绵娘笑着点了点头,人家这样示好,她也不能不依不饶的揪着不放。
小媳妇似乎这才发现,其实这个作男装打扮一直被大家伙儿恶劣对待的女娘似乎每次卖豆腐的时候,都是面带笑容的。
除非她面对的是村里的那些光棍无赖或者那些对她扔石子土块跟在她后面编着歌谣骂她的小孩子,她才会挥着鞭子做出凶狠的样子。
这一刻,同样身为女子的小媳妇,才算是彻底的意识到绵娘也只是一个女子,这世上,本来女子生存就已经很不易,甚至还要面对那些更加恶意的攻击。
绵娘赶车回去,中途遇上走亲戚准备回家的本家族老。
口中叫了一声大河蟹爷爷,让人上了车,将早晨宋知恩坐的旧棉垫子递给了老人看他垫在身下河蟹身下。
自己坐在前面赶车。
老人念道:“这年纪大了,身体也不行了,虽然头不晕眼不花的,可这两条腿它还是不听使唤了。本来吃完早饭打算趁着太阳出来了,天气正暖和的功夫,我啊,就这么用两条腿走回去,人家要送我,我这还逞能呢,说不用,结果倒好,要不是中途遇上你啊,女娃子,你大河蟹爷爷还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去,才能走回家去。”
绵娘微笑:“您可不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只是这大冬天的,这路实在是不好走,这坑坑洼洼的,又天寒地冻的,您说您可不就得小心点才行吗?”
老人是她快出五服的族亲,和她爷爷还是堂兄弟,两家关系也算不错,自从宋有福去世之后,老人的两个儿子也一直跟着里长他们一起帮衬着宋家,只是是在能力有限,能帮的也实在不多,不过两个婶子倒还算厉害,上次豆腐娘子来宋家大闹,还帮着跟豆腐娘子吵架来着。
老人呵呵笑道:“这小女娃子,真是越发的长进了,以前个闷声不语的性子,现在倒是能说会道还会甜哄人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卖豆腐学的伶牙俐齿的。”
绵娘腼腆一笑,脸上显出几分羞涩来。
“怎么,这丫头,我看着你倒像是有好事儿似的,这些天可从来都没见你这么笑过。”
“我卖豆腐的时候也会笑。”绵娘不服气的辩解。
“是啊,卖豆腐的时候你会笑,可那是为了别人买你的豆腐,你那是为了卖豆腐,为了生意,不得不笑,可没有这么笑起来好看,喜庆。”
老人已经年过六旬,说这番话的时候,完全是长辈对晚辈的怜爱之心。
绵娘眨了眨眼睛,压下眼中的热意,心中却忍不住感动,感动于老人的通透,也感谢田家湾所有人的通透明理,就是这些人,一直相信她帮助她。
“告诉大河蟹爷爷,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老人家见多了她们一家人最近的愁云惨淡,有意逗绵娘更开心一点。
“其实也算不上顶好的事情。”绵娘歪着头看了看天边的云彩,将今天遇到的事情都和老人说了。
“原来是这事?”
绵娘扭头看了老人一眼,发现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惊讶之色。
“嗯,就这事。”绵娘不好意思与人说起自己曾经的艰难,说了这么多,已经算是难得。
“大河蟹爷爷知道,你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山里的小老百姓不就是这样愚昧无知吗,淳朴善良,却也尖酸恶劣。认为你是坏人的时候,你就是绝对的坏人,做什么事情都是错的。相信你是好人的时候,你就是纯正的好人,做什么事情都是对的。
其实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这样,他们更相信大家伙所说的,而不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当初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你百口莫辩,现在若不是那梅家做的事情传出来,大家伙儿都说他们不好,你自己就算是把证据真的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会相信你无辜的。”
老人年纪大了,将人性看得透透的。
绵娘心情复杂,一时间竟然说不出是难过还是高兴。
“你这女娃,也不用想太多。”
大概是察觉到绵娘的情绪低落了下来,老人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你现在也算是洗刷了冤屈,名声恢复了清白,这是好事,以后总算是不用再走出去面对那些白眼了,你做豆腐,也能更好卖了,不是吗?”
绵娘点点头,道:“嗯,您说的有道理,这的确是好事。”
更何况好事也不只这一点,不知道江先生此刻已经走到哪了。
绵娘望着路边的枯草,心中猜测着要多久才能接到阿哥的回信。
在宋家大门口,老人下了车自奔家去。
绵娘赶着毛驴车进了院子。
宋李氏看看外面的天还没到晌午,豆腐就卖完了,十分惊讶,费劲的下了地,拄着拐杖来到外面,狐疑的问道:“今天的豆腐卖得这么快?”
“是啊,好几天没做豆腐了,可能大家都想吃了吧。”
周围村子的生活水平虽然不算高,可也还能说过得去,成天的白菜土豆萝卜的谁也受不了,豆腐的价格又不贵,几乎家家都能吃得起。
宋李氏点点头,看着绵娘一通忙活,眼尖的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你早晨出去的时候腿上明明绑着护膝来着,这么一阵,怎么不见了?”
破家值万贯,更何况还是别人送的东西,就这么弄丢了,简直就是在糟践里长媳妇的心意,宋李氏的脸色不禁沉了下来,问道:“什么时候丢的,丢在哪了,你都不知道吗?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不是,阿娘。”
绵娘卸完驴车,拎着褡裢走到宋李氏的面前,小声道:“这说话不方便,咱们进屋说。”
宋李氏的脸色沉得能拧出河蟹水来,却还是跟着女儿进了屋。
她坐在炕沿上,拐杖紧紧地握在手里,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绵娘,似乎只要她说错一句话,那拐杖就会挥过来。
绵娘不禁想起大河蟹爷爷路上所说的话,阿娘这样,算不算是愚昧。
还没听她解释,就已经先抱定了怀疑的态度。
说来可笑,阿娘从来没有打过人,对人也向来是和和气气的,没想到倒是将所有的脾气都用来发泄在她的身上了。
还好,就算是这样,阿娘其实也没有真的打过她。
绵娘整理了一下心情,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给了宋李氏听。
宋李氏对江停这个人不陌生,上次对方拿着包子当路费的时候,绵娘就说给她听了。
只是这一次,绵娘再说起来,宋李氏却只是越听越心寒,越听身上越冷。
一拐杖想也不想的就砸向绵娘的肩膀上:“你是个傻河蟹子吗?你怎么那么蠢,万一他要是拿着书信陷害你哥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