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娘眼看着那拐杖砸下来,下意识的竟然躲开了。
拐杖打偏了,顺着她的肩头滑落下去,力度已经没有那么大了,可绵娘还是疼得一咬牙。
砸完了,宋李氏的神色都有些震惊。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拐杖,又看了看疼得皱眉的绵娘,迅速将拐杖扔开。
面上却仍是疾言厉色:“你怎么这么糊涂,怎么能什么人都相信呢?”
“他救过我几次,不会是坏人。”
绵娘想到江停,想到他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去怀疑他,也不能放任母亲去怀疑他。
“你相信他,你竟然相信他,你是忘记了那姓顾的事情了吗?也不想想,这天底下哪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们那些人,又哪有什么真的好人,是,他救过你,可就算是他救过你,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另有图谋?他心里想的念的不是再利用你一把。”
“有什么好利用的,他要真的只是想利用,有的是办法,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劲。”
几个包子,几次无缘无故的救命之恩,反倒是加剧了宋李氏的怀疑,她怒其不争的看着女儿,此时此刻只觉得她罪大恶极:“你非要再连累这个家一次,再害你哥哥一次,你才甘心吗?”
绵娘想起褡裢里的那把匕首,觉得当时那人的表情虽然如平常一般淡漠,但是关怀应该不是做假的,而且,那样的一个人,绵娘总觉得他应该不屑于和自己玩什么手段。
可显然,她相信他的理由根本说服不了母亲。
“你倒是信任他,真好糊弄,人家说什么你就是什么,你也不想想,他们这些有权有势的富贵公子,什么时候真的将咱们这些贱命放在了眼里了?人家根本就是在愚弄你,算计你,你说你,是不是真的要害得咱们这一家人都死绝了才安心?”
宋李氏想起去世的丈夫,充军发配的儿子,连哭带骂,绵娘无论怎么辩解都解释不通,索性干脆不吭声了。
站在那里,由着母亲发泄,最后还是宋李氏将她赶了出来:“你少在我面前晃悠,我还想等着看你弟弟长大成河蟹人,你哥哥能回来,你发发慈悲,让我多活几年行不行?”
母女两个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关系再次回到从前,甚至还不如以前。
从这开始,宋李氏真的就将绵娘当个装饰,当个摆设看待,绵娘说话她也不搭理,就连卖豆腐的钱,都是打发小儿子过来绵娘这里取回去的。
江停送给宋知恩的笔墨被宋李氏扔了出来,她冷冷的警告女儿,自己怎么作死不要紧,不要妄图将她的小儿子一起毁掉。
一墙之隔,阿云娘听到宋李氏的吵骂声,也没多想,只以为宋李氏还是在因为以前的事情怪罪绵娘。
该说的早就说过了,母女两个的心结化不开,谁也没办法。
好在绵娘一如往常,照例做豆腐卖豆腐,也看不出来什么不对劲的,阿云娘暗暗放下心来。
遇到这等大事情,豆腐娘子没了主意,她不知道儿子出的主意到底是对是错,只知道儿子的主意是能给他们带来最多好处的,谁不想要荣华富贵。
只是她心里总觉得虚的慌。
偏偏这几日郑家的女人们每天换着法的上门来闹,今天郑家来了两位姨娘,闹得特别厉害,竟然还撕扯上了。
丫鬟婆子们看似帮忙谁也不肯下力,豆腐娘子和妩娘再彪悍也不是她们一群人的对手,好在秀才终于及时赶到,看到怀着身孕的妹妹被那几个女人拉扯,连忙上前帮忙。
没想到他不出现还好,他一出现,反被对方唾了一脸。
“呸,原来你就是那个吃妹子肉皮子软饭的没用男人,怎么着,自己不中用了,倒是让你妹子四处勾搭男人,是不是想要弥补心里的那点缺憾,长得跟个没根的太监似的,做的也净是一些缺德带冒烟的绝户事。”
秀才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来没有被这么羞辱过,就算是之前和绵娘一家撕破脸,宋家人皮薄面软的,也不会用这样露骨的话骂人,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偏偏又不知道如何辩解。
那知对方确实得理不让人的主,没理尚且辩三分,顿时骂得更加难看。
他求助的看着母亲和妹妹,期望着谁能将他从这样的窘境中解救出来,那两个人自己尚且自顾不暇,豆腐娘子正极力的护着自己怀了孕的女儿,这可是她们一家人锦衣玉食的保证,不能有半点闪失。如何能有闲暇帮他。对方带来的家丁马夫哄堂大笑。
就连自家的几个小厮在旁边更是偷笑。
这让他越发的难堪,当时就一甩袖子,怒道:“我不与你这愚妇争辩。”
“不争辩,你是辩不过吧,做贼心虚,你个没用的男人。这就是报应,你妹妹跟自己家男人不安心过日子,专门勾搭别人家的男人,这老天爷啊,开眼,都报应在了你的身上。谁让你这么没用,专门吃软饭来着。”
秀才气了个倒仰,一口气,倒了好半天才倒上来,指着对方的手指头哆嗦的不行,口中只剩下囫囵半片的“你……”
对方怒道:“你敢指着我?”
秀才只看到眼前涂着蔻丹的指甲一闪而过,脸上就火辣辣的一片。
对方得意的冲着他一亮指甲,两条长长的肉丝照耀地挂在上面。
秀才摸了一下脸,疼得他哎呦一声。
手心拿下来,上面蹭上了一片鲜红的血迹。
这一次,当真是斯文扫地,竟然觉得比当初被吊在书院外面一夜还要难堪。顿时心中生出一股恨意,觉得要是能彻底的解了这心里的恨才好,这一会儿,也顾不上什么斯文什么风度了,冲上去就要与那郑家小妾撕扯。
只是他从来没有打过架,就算是发了狠,一时间也找不到好的技巧,反倒是被那身段灵巧的女子占了上风,脸上又被挠了两下。
最后还是妩娘发了狠,骂着家里的下人:“再不真心帮忙,一个个都将你们发卖到那下九流的地方去。”
下人的卖河蟹身契都攥在她的手里,这一下,谁也不敢在浑水摸鱼,连忙上前帮忙。
两家人搅和到一起,只打得不可开交。
正热闹的时候,郑大户从门外匆匆闯了进来,对着自己的两个小妾劈头盖脸各自就是一巴掌。
他身材魁梧,手上有把子力气,完全是秀才这样的文弱书生比不得的。
两个小妾被打懵了,捂着脸看着他,或愤恨或委屈的叫着相公。
他指着门外厉声喝道:“滚出去,少特娘的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没用的东西。”
两个小妾撒着娇还要痴缠,被他的脸色吓退,互相捅咕一下,恨恨的瞪了一眼他身后的梅家三口,红着眼睛离开了。
院子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豆腐娘子也终于注意到儿子被挠花了的面颊,这个儿子再不争气,也是她心里最大的宝贝疙瘩,顿时心疼不已,连忙走过去,拉住儿子的手,就要看他脸上的伤。
秀才这个时候却冷静了下来,拉着母亲站到一边,看着那郑大户与妩娘对峙。
最后还是妩娘发了话,赶走了园子里的下人,对着郑大户一伸手道:“有什么话,屋里说吧。”
此刻,她云鬓散乱,脸上还有隐约的巴掌印,少了平日的妩媚,多了几分狼藉,却也让人心里不由自主的就涌现出一点怜爱之意。
郑大户顿时想起昔日的耳鬓厮河蟹磨浓情惬意,原本心中燃烧着的怒火顿时消散了一些,可很快,又想起最近听到的流言,心里的怒火又噌的一下盖住了心里的那点旖旎情愫。
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妩娘的后脑,只在心中发狠,她若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自己定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的。
眼看着两个人奔着妩娘的院子去,豆腐娘子连忙拉上想要回屋敷药的秀才跟了上去。
妩娘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这郑大户不是第一次上门,和妩娘之间的那点事满院子的人全都知道。
家里的下人被妩娘喝退之后,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再一次谈论这郑大户上门的目的。
胡同口更是围了一圈人,区区一个梅家,简直承包了县城半年的谈资。
妩娘的院子里。
丫鬟伺候着妩娘梳了头,换了衣服,脸上也敷了粉,再出来的时候,又是那副风流妩媚的形态。
坐在主位上,让丫鬟伺候茶水,眼神在母亲河蟹哥哥还有郑大户身上掠过。
冷笑一声,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
“你来的还真是及时,这事情都闹了几天了,要是再晚一点,你恐怕就要给我收尸了。”
她手上的帕子轻轻挥着,那郑大户见她这番模样,顿时没有了之前在两个姨娘面前的气势,骨头都软了半边,连忙解释道:
“不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要出去走商,这不是昨天才到家,今天才知道却原来我不在的日子,居然出了这么多事情。”
他差点就忘记了正事,连忙坐站起来,冷声质问道:“他们说,你之前跟着的那个男人是荣王世子,这事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