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二十八九岁的年级,指甲里面还带着黑泥,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倒是新的,只是胸口上好大一块水渍,不免失了一些体面。
绵娘现实愣神,要不是对方带着黑泥的指甲都点到自己的鼻子上了,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家口中的小夫妻是在说她们。
她后退一步,躲开了那个看起来让人心悸的指甲,皱着眉头开口解释:“不是我们推的,是大娘自己摔倒的。”
哪知道那女子根本不听解释,就一口咬定,是她们故意欺负老太太,非要两个人拿出银钱来赔偿,摆明了讹人。
她说话又急又快,声音尖利,绵娘几次开口都被挡了回去。
真是有口难辩。
最怕的就是遇到这样不讲理的。
这么会功夫,云娘已经扶着老大娘站起来了。
老大娘刚才就听到自家儿媳妇的声音了,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到两个人的跟前,看了一眼儿媳妇,又迅速低下头去,嗫喏道:“咳咳……老大媳妇,你误会了,这两个孩子是好人,咳咳……要不是刚才这孩子扶我一把,我这把老骨头,早已经摔断了。”
“诶呦我的娘诶,我知道您心肠软,慈善,可也不是这样的善良法,真当我什么都没看到啊,要不是他们两口子臭不要脸的推了你一把,你能摔倒?咱们家什么境况你心里有数啊,这要是摔坏了胳膊腿哪块,我们可没钱给你看去。”
云娘之前一直被老大娘压着,听她说话呛人偏又接不上话,现在脱了身,再听到她这么颠倒是非的说辞,如何能忍,当时就蹿了过来指着对方的鼻子呛了回去:“你是瞎子还是聋子?你那眼睛耳朵是摆设还是租来的?这么多人说的话你都不相信,我们好心好意照顾老大娘一把,你还倒打一耙讹我们,你要不要脸?”
她性子遗传她娘,嘴上从来不饶人,以往绵娘受了欺负,她也没少帮着出头,现在两个人在一块,她又习惯性的将绵娘往身后一推,直接和对方对上了。
绵娘被她推倒身后的时候还有点愣神。
那女子却已经被她激怒了,当下就一蹦三尺高:“好你个小浪蹄子,你骂谁不要脸?你的眼睛耳朵才是摆设呢,你浑身上下都是个摆设,连你的小白脸丈夫都是个摆设,你们自己做了亏心事,倒是好意思理直气壮地和我吵,欺负老人你们还有理了,老娘好说好商量,你们还真当老娘好欺负?今个老娘还就把话放在这了,要是没有五两银子放在我面前,你们就别想离开这。”
她是真的将两个人当成了一对小夫妻,隔得老远就将两个人打量清楚了,穿着乡下人才穿的粗布衣裳,脚边就两只老母鸡和一些豆腐皮 ,看上去就不是什么有钱的主,尤其是那个丈夫,身材矮小不说,又黑又干又瘦,刚才他娘子只是轻轻一扯,就将他拉到身后去了,眉目到是清秀,生得也是唇红齿白,只是一脸的老实相,看起来就是个怂货。肩膀上的褡裢里面看着倒像是有点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钱。
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当然不怕他们敢闹出什么事情来。
这么一会的功夫,这周围围上了不少人,却没有人插言,都在看热闹。
云娘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遇到这一类人,公然讹人,口里还一直不干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怒道:“你讲不讲一点道理,是光我们说老大娘是自己摔倒的了吗?这大娘自己不也说了是怎么回事了吗,你为什么就不相信?”
“真的不是他们推的我。”老大娘的辩解夹在两个人中间显得十分弱气。
“诶呦我的老娘,你可真是我亲娘,你就不能不向着外人说话吗?林老大,你老娘让人推到了,你都不来管管吗?”
这林娘子前半句是对着老大娘说的,后半句是对着自己身后不远处喊得,很快,就有个彪形大汉走了过来,双手拢在袖子里,乱糟糟的络腮胡子上还挂着早上的饭粒,半旧不新的衣服上也挂着油渍。
走进了看到自己的老娘,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比他媳妇还要不耐心。
“这又是怎么了,娘,你不老老实实的卖你的酱菜,在这块跟着呛咕啥?”
他眼睛落到云娘身上,连着多看了两眼,年轻女娘相貌清秀,气质干净,身形窈窕,平时看着可能不出挑,这会儿功夫和他们家的母夜叉站在一起一比,顿时就看出差别来。
绵娘一看他眼神不老实,一直盯着云娘看,心里打了个突,从云娘身后走了出来,将人挡在了自己的后面。
云娘也注意到了那个男人的眼神,正觉着不舒服的时候,没想到自己竟然和绵娘掉了个个,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下意识的还是想要护着绵娘,只是刚动了一下,又被绵娘给拦回来了,她一时间只觉得哭笑不得,却也终于记起绵娘现下是一身男子装扮,自然是不怕那些乱七八糟的目光打量了。
可绵娘生性软善,又如何是这两个人的对手。
云娘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绵娘吃了亏,就算是自己躲在绵娘的身后,一样能护住她。
那林娘子也注意到了自己丈夫的眼神,顿时更加不乐意了,直接搡了一下子,没好气的说道:“啥,你说呛咕啥,你老娘被人推倒都摔伤了,现在还欺负你媳妇,你倒是好,还有心思在那闲逛,是不是真的要等着人家两口子和你媳妇动起手来,你才能管呢?这也就算了,你娘偏还要帮着外人说话。”
“你们推我娘?”那林老大也不是个蠢的,听了这话目光先在自己老娘的身上转了几个圈,确定不是真的有事,而是媳妇想讹钱,连忙接上了茬:“这可不行,赶紧说吧,打算给多少钱?”
这男人的眼神让人太不舒服,绵娘心知今天这话很难说清楚,却也不能不说:“这可不是我们推大娘,我们只是想帮一把,是你们家娘子误会了,不信你问大娘。”
她手指指着老大娘,见那男人的目光一个劲的往云娘身上飘,侧了一下身子,将云娘挡得更严实了。
那边老大娘见着自己的儿子听信了儿媳妇的话,也连忙帮着解释:“这小哥说的没错,老大,这俩孩子真的不是欺负我,我是自己滑倒的,人家只是帮个忙,咱们可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啊。”
江停走得急,衣不解带押着人一路行到通州,忽然想起了绵娘。
他走的时候没有打声招呼,别的不说,只怕绵娘还为了杀手的事情担心。
而且那天的肌肤相亲,也必须要给人一个交代。
心中衡量一番,倒不急着赶路了,将人藏了起来,三四天的时间,不怕这个人没吃没喝的会饿出什么毛病来,他虽然不会滥杀无辜,可对于这种对自己起过杀心的人,也不会有半点慈悲,他这条姓命来之不易,自然是要万般珍惜的。
所以,确定万无一失之后,他有立刻调转方向,返回同洲县城。
一路快马加鞭,夜里只休息两个时辰,到是比带着一个人的时候走的还要更快一些,回到同洲,将将第二天清晨。
鬼使神差的去洗漱了一番,路过集市,看到有人吵架,也并没有驻足,他向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屡次三番的管绵娘的事情,也是的确心中有愧,只是自己也不曾想过,对绵娘的事情倒是越管越多。
以至于现在竟然开始主动忧心起绵娘的事情来了,唯恐她过日子不得安生。
要是换做是以前,千里迢迢跑边疆一趟只为了别人的一封家书,一个口信,这种事情他是断断做不出来的。
江停不曾去深究这背后的心思想法,此刻心中也只是想着快点到田家湾,告诉绵娘,无需再担心会有杀手上门。
还不知道绵娘今天又去了哪个村子卖豆腐,恐怕还要找上一阵。
他心中想着遂加快脚步,对旁边围着里三圈外三圈的人更加不感兴趣,却不想这个时候在人群之中听到熟悉的声音。
“你若是不信,也可以问一问大家伙儿。”绵娘指了一下附近摆摊的几个人。
有的人见自己被指出来了,连忙退进人群里面,倒也有两个,不忍心见着这对年轻的小夫妻受冤枉,帮着打了证明,却不想被那林娘子直接骂了回去:“看见,看见了什么?我看你们都是一伙儿的,想要欺负我们家老太太年纪大了,老娘还就把话撂在这了,不好使,谁都不好使。”
她双手叉腰,丈夫的到来更让她有了底气。
老太太屡次开口,都被她吵嚷了回去,那林老大此时也已经明白了全部事实,却和妻子一样,认定了是绵娘二人欺负老太太,为的也就是讹上几个钱。
两人这样耍无赖,旁人知道他们不好惹,之前那两个给作证的摊主也不由的闭了嘴,实在是不想招惹上是非。
云娘此刻也觉得十分无奈,若是早知如此,她们绝对不会好心去扶老太太,还害得自己跌倒了,她看着擦破了皮的手心,心中顿时委屈上来,可是更加忧心的却是不知道这件事要如何善了。
人群外的江停此刻已经停下了脚步,没有走进人群,甚至没有将事情经过听得周全,心中就已经有了决定。
他解决事情一向喜欢干净利落,只是这一次,恐怕干脆不了。
绵娘看着那对夫妻俩,神色已经不似之前那番温和,只冷冷的问道:“你们想要怎么解决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