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绵娘这么说,云娘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担心对方会打蛇随棍上。就连围观的众人也不由的摇了摇头,认为这个经常来卖豆皮的年轻小伙子的确是年轻,不懂得世道人心。
两夫妻听到绵娘这样问,不由得交换了一下目光,恨不得赶紧背着人去商量一下到底该要多少钱,生怕钱要少了吃了亏。
只有人群外的江停心中对绵娘说出来的话表示赞同,认为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应该讲清楚说明白像是江湖人一样划出道来的。
只是他的心中虽然赞同,人却近前几步,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看热闹的三教九流,看到这么一个牵着马配着剑一身劲装神色冷峻的人硬往里挤,皱眉的同时还是纷纷给他让了路。
这年头,三种人是不能惹的,有权的,有钱的,带武器的。
江停没想到自己一走进来,众人纷纷让开,他很快就来到了最里面的一圈,站在绵娘的背后,竟然和绵娘近在咫尺。
光天化日之下,这么近的距离,让江停的手心微微痒了起来,青年男子再一次隐约感觉到女子唇瓣柔软却干燥的触感。
谁也没注意,黑衣剑客的耳根悄悄的红了。
他不自在的后退两步,拉开了和绵娘之间的距离。
这一进退之间,让周围的人心中产生了不满,有那好事的,想要与他分辨,他手指摁着剑柄,目光淡淡的扫过,对方摸了摸颈子,将那点不满意咽了下去。
江停得以安静,隔着两个人,看着绵娘。
心中忽又别扭起来,觉得这样的距离,似乎是远了一点。
想要再挤进去,抬起的脚步却又落了回去。
他从未如此纠结过,一向都是认定了目标,就去完成。
这样的几番折腾,自己终于察觉到不对,可再想要深究自己究竟在纠结什么,那边绵娘却已经从褡裢里拿出了他送的那把匕首。
绵娘的手指纤细秀质,只是因为一直在干粗活,所以皮肤略有些粗糙,倒是和那简朴的匕首相得益彰。
江停不禁想到,这手是不是也同她的嘴唇一样,干燥却温暖呢?
“为什么不说话,是没想好要怎么办么?不行的话,我教教你们!”
“你,你想怎么样?”那对夫妻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个小白脸会忽然拿出一把匕首来,看着闪着寒光的刀刃,两个人说话都显得底气不足,连忙后退了一步,生怕绵娘手中的匕首会伤到他们。
“教教你们,该如何做人!”绵娘冷笑一声,挥起匕首向下一砍,林老太独轮车的车辕齐刷刷的砍断了。
断了一截的木头掉在地上,摔出了并不多大的响声。
周围的人却全部惊讶的望着绵娘,没有人猜想是匕首太过锋利,只以为是绵娘力气大的足以一刀砍断比男人手臂还粗的车辕。
包括云娘在内,同样惊讶的看着从小到大的玩伴。
连林老太都不自觉的跟着后退了两步,畏惧的看着绵娘,既心疼自己的独轮车,又气恼儿子媳妇的贪婪,
绵娘掩饰着内心的惊讶,学着那夜遭遇刺杀时江停肃杀的目光,手指轻轻的擦拭着匕首上的碎末,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看着那对同样被吓到的夫妻俩,淡淡的问道:“怎么不说话?嗯?”
说话,说什么,两个人已经被吓傻了,本来以为是一个风一吹就倒的小白脸,哪想到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都是平头百姓,没谁真正见过所谓的武林高手。
绵娘这一手,足以镇住所有的人了。
人群中的江停到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他不仅没有打算揭穿绵娘的把戏,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帮着绵娘补漏的准备。
刚才的种种想法太过孟浪了,已经违逆了幼时爹娘的教诲,对绵娘也不尊重,他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右手攥成了拳头,只是那一丝若隐若现的触感却像是烙印在了手心里一样,似乎比刚才更加敏感了一些。
讹钱没成不说,自家的独轮车还被对方砍坏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林老大夫妻自然是不甘心。
只是两个人被绵娘这一手给震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林老大这个时候,竟然想要躲到妻子的后面,却不想他的妻子比他还要机敏,一伸手,将他给推到了绵娘的面前,口中强硬道:“就算是我婆婆不是你们推到的,这车被你弄坏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自己后退到人群中,生怕丈夫挡不住那个小白脸。
绵娘鼻腔里哼出一声来,泛着寒光的匕首从右手换到左手,林老大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顿时引起围观者的哄堂大笑。
自己在这条街上虽然称不上什么一霸,可这么多年却也从来没有人真的敢小瞧他,虽然娶了个母夜叉似的婆娘,可那再丢人,也是关起门来两口子的事情,现在竟然就被这么个小白脸随随便便的一招给震慑住了,以后在这条街上,真的要没法做人了,想到这,林老大顿时羞愧又愤怒,勉强站直了身子,奓着胆子对绵娘说道:“小白脸,说的就是你,咱们做人不能不讲道理,刚才我娘帮着你说话,那也就算了,就算是你们两口子没推倒我娘,现在这个车的事情,你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吧……”
他心里畏惧颇深,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声音还打着颤,全凭着要捡回面子的信念撑着,不然的话,恐怕这个时候已经跪下去了。
江停伸手进怀里摸出了一个石子。
绵娘掩饰住心虚,冷哼一声,微微一抬左手。
林老大“哎呦”一声,跪在了地上,脸色“唰”的一下,白了起来。
周围的人顿时收起了笑声,全部都敬畏的看着绵娘,谁也没注意到,林老大的面前多了一颗石子。
就连绵娘自己内心也是微微惊讶,自己还什么也没做,怎么这个家伙就跪了下去,莫不是真的是被自己吓的?
这年头,蛮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轻易就能夺走自己姓命的。
夫妻两个固然蛮横,可是真的遇到绵娘这样凶横的,也是没辙,那林娘子见事不好已经飞快的跑掉了。
徒留下自己的丈夫还跪在原地,最后还是他老娘走过来将他扶了起来,又对绵娘央求道:“车子不用赔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行吗?”
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感激之情,此时面对这对帮着自己的小夫妻,余下的也就只剩下戒备和无奈。
她心疼自己的独轮车,也心疼被吓得跪在地上的儿子,这样的结果面前,事情的起因究竟是谁的错,已经不重要了。
云娘被老太太眼中的戒备气到扭过头去,不想多看一眼,她的胳膊肘和膝盖骨现在还疼呢。
年轻的女娘委屈的不像样,看着自己手心上的伤口生闷气。
绵娘回头看了她一眼,却无意中扫到了人群里的熟悉的面孔,心中一震,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楞了一下,连忙转过头去,对着老大娘挥挥手,表示这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老大娘扶起儿子,将酱菜坛子又重新装上了车,掉下来的半截车辕捡起来放到了车上,一手艰难地推车,一手扶着儿子离开了。
林老大还在不服气的辩解:“不是我没用,我没害怕,只是腿上不知道被啥砸了一下才跪下去的。”
他越说越小声,最后似乎放了狠话,还回头看了绵娘一眼,只是又迅速回过头去,剩下的话也都被咽了回去。
林老太一边走一边哭道:“这算什么事啊,人家桃源居这么多年了,都是给的这个价,你那个媳妇非要嫌弃价格低,让我来这里摆摊,这下好,酱菜没卖出去不说,车还让人给毁了,桃源居那边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买咱们的酱菜,你媳妇少不得还有得闹,再说了,你们闹事也不看看是什么人,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高兴了……”
她念念叨叨,话里话外尽是可惜,被儿子呵斥了一声,又不甘心的止住了话头。
回头看了一眼帮自己的那对小夫妻,心中不由得气恼,她没想要和儿子媳妇一样讹诈他们的钱,还帮着他们说了话,没想到他们做事到是绝,居然毁了自己的独轮车。
这一眼丝毫掩饰不住内心的责备。
被云娘看到了,再次气苦,指着那对母子的背影愤愤道:“我真是脑袋被驴踢了才去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早知道是这样,干脆就看着她自己搬着酱菜坛子,由着她换着花样的随便摔,也就没有这起子闹心事了,这算什么,好心当成驴肝肺,要不是你有一手,咱们两个今天是不是都不能回家了?”
周围看热闹的见没有了热闹可看,早已经一哄而散,绵娘将匕首入鞘,闻言尴尬的顶了顶头上的毡帽,搂着云娘的肩膀正要和她解释,就听到身后有人唤了一声“宋兄弟。”
她听得这声音耳熟,在云娘的差异中回过头来,就看见牵着马的江停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我有话对你说,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找一个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