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干冷,青石板小径冻得道路发滑,一顶软轿抬着妩娘去了荣王妃院子。
被妩娘留下的喜月则被两个家丁捂住了嘴架走了。和喜月一同被架走的还有院子里常常和她吵架争执的两个丫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们的主子竟然都没出来阻止。
喜屏跟在轿子外面看得真切,惊呼出声,巧碧看她一眼,她立刻禁声。
到是轿子里的妩娘被她吓得心里一个哆嗦,连忙掀开轿帘询问是怎么回事。
喜屏看着巧碧的脸色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没事,姑娘,只是奴婢脚底下打滑,差点摔倒。”
轿子里的妩娘不疑有他,嘴里小声责骂一句放下了轿帘。
喜屏这一路内心都惴惴不安,唯恐自己成为下一个喜月。
坐在轿子里的妩娘一路自然是忐忑不安,几次恨不得当即叫停逃出荣王府去,却终究没有这个胆量,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想要抗争一番。
到底是不甘心就这样输了。
片刻功夫,软轿就来到了荣王妃所住的顺华堂。
轿子落地,巧碧伸掀开轿门搀扶着妩娘,却被她手上的汗湿惊到,不知道这大冬天的,这位梅姑娘怎么竟然满头大汗。
她心中诧异,规矩却是极好,也不多问,只是让妩娘小心脚下,一路带着她去见王妃。
妩娘不是第一次来到顺华堂,早在她刚来荣王府的时候,王爷和王妃就是叫她在这里回的话。
可她还是不习惯,对着顺华堂,她的心里既有艳羡又有畏惧。
顺华堂是王府女主人的居所,她也不止一次做过梦,梦见自己住在这里,主持着王府中馈,管着萧宗羡的整个后院,成为京城里首屈一指的贵妇,出入宝马香车,皇宫大内跟自家后院似的,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心中又畏惧这位王妃的威严,这王府内院纷乱混杂,荣王爷有名分的姬妾十几个,一个个却只能安分守己,并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萧宗羡的院子每天乱的像菜市场,这里却安安静静,每个人规行矩步,生怕有个行差踏错就被拖了出去。
再想想喜月口中的那位青兮姑娘,妩娘的心里那点羡慕顿时消失不见了,所剩的,全是畏惧。
巧碧站在门口回禀:“王妃,梅姑娘来了。”
很快,里面传出来一道声音:“进来吧。”
淡淡的,带着几分冷意,让人总要不自觉的想要逃离,好像面对这个人,总是需要极大的勇气。
可妩娘不能真的落荒而逃i,她不仅不能逃跑,还要学着院子里其他人一样,规行矩步的走进去。
门口守着的小丫鬟打起门帘,请人进去。
妩娘迈着碎步,小心谨慎的走了进去。
一屋子女人,花团锦簇,都围着一个人打转。
说笑的,揉肩的,戴珠花的,见到妩娘进来,中间那雍容华贵的妇人摆摆手,身边的人撤到两边。
妩娘偷眼看了一下,就知道这些不光是这顺华堂的丫鬟,还有几个是荣王的姬妾。
大概也就只有这王府的女主人,才能真正的享受着这样的众星捧月。
妩娘拘谨的拜下去:“梅妩给王妃请安。”喜屏跟在她身后傻傻的有样学样。
王妃眼见着她的身子蹲了下去,才抬抬手道:“起来吧!这双身板,还拜什么拜,都是一家人,何必扯那个虚礼,巧碧,还不赶紧掺姑娘起来。”
巧碧连忙过来扶人起来,
“谢王妃宽容。”妩娘抬头,王妃却端起茶杯,刚好遮住了脸。
江停跟着萧宗羡一起出了书房,萧宗羡自去给父母请安,他也就回了自己的院子,没想到倒了一杯茶水,正准备喝,就听见院子里开门的声音,打开门走出去,就看到了之前被萧宗羡踹倒的丫鬟正再找地方藏身。
那丫鬟的脸上多了两个巴掌印,不消他开口,自己就将什么事情都说出来了。
原来是梅氏女派来的人,江停并没有多意外,萧宗羡院子里的那些女人,会想知道他行踪的怕是只有她一个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蠢,竟然会直接派人过来打探消息,看来真的是被他吓到了。
江停不以为意。
一个本应该死去的人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的确应该害怕。
只是这个女人心肠委实恶毒,派人追杀他还不算,还想要杀绵娘一家。
他冷冷的勾了勾唇角,将那个丫鬟打发走了,心里却不想就这么算了,总要让那个女人知道,作恶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过不急,这件事他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慢慢图谋就是。
再次回到屋子,虽然同是荣王府的门客,不过他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并不与其他人交好,想要探听消息,也不是靠着和荣王府内其他门客交往得来的。
他一个武林人士,若是和那些成天为荣王出谋划策的谋士们过从甚密,才是可疑。
连着赶了几夜的路,这会儿到是难得的空闲,合衣躺在床上,打算趁着这个机会补一下眠,闭上眼睛却睡不着觉,脑子里想得反而是绵娘。
不知道她这会儿又在做什么,和桃源居的生意是否已经谈妥了。
要是谈妥了,家里多了一笔进项,估计绵娘的日子过得会更舒心一些。
不过也不见得谈妥了就是好事,这笔生意若是真的做成了,绵娘少不得每日又要多挨多少累,而且,他虽然不怎么解除人情世故,可也明白一个道理,接触的人越多,鸡毛蒜皮的计较小事恐怕也就越多。
同洲县城,绵娘看着空出来的豆腐盘子,狠狠地搓了搓脸颊,露出一个带着傻气的笑容,连带着眼底的青黑都跟着弯成了一个弧度,驴车前面,小宋豆腐的幡子正插在车辕上。
原来不以为意,这个幡子是里长媳妇和阿云娘还有宋李氏三个人抢着两天的时间赶着给绣出来的,原本只是为了答对桃源居的,没想到这才几天的时间,竟然真的成了自己的招牌,十里八村的乡邻看到了惊讶于她怎么突然多出了一个幡子,可更好奇的还是这绣活是谁做的,可很快就习惯了跟着幡子一起,叫她小宋。
而不再是以前那个没名没姓的“卖豆腐的。”
比起卖豆腐的,绵娘还是更喜欢“小宋”这个称呼,听在耳朵里,就知道人家是在叫自己。
知道桃源居也在订她的豆腐,这些人也像是与有荣焉一般,好像桃源居肯定了他们的口味和眼光,证明绵娘做的豆腐确实不错。
和桃源居那些出入富贵的客人吃着一样的豆腐,在这些人看来,也是一件值得显摆的事情。
绵娘听到乡邻们说到这些的时候,只觉得哭笑不得,不过生意的确更好做了,现在每天四板豆腐都早早的就卖光了。
桃源居那边也加了量,也从三板增加到了四板,绵娘起得更早了一些,不过却甘之如饴。
每天回到家里将一天卖出去的铜板数上两遍成了她最大的乐趣。
脚上一双新棉鞋,身上一套新衣服,都是宋李氏给她新做的。
宋李氏的针线活是真的好,细密匀停的针脚,比起城里绣庄的大师傅也不差哪去。
宋李氏的炕上还放着一副没做完的新手焖子,也是给她的。
绵娘不知道阿娘究竟是怎么想开了,竟然会给她做这些东西,不过有新衣服新鞋穿,她就知足了。
她很珍惜这一身新衣服新鞋,每天出门前穿上,回到家连忙脱下来放在箱子里,平日里也要小心着,蹭到一点灰尘都要赶紧擦下去。
只是宋李氏还是不愿意和她说话,不过绵娘不急,她内心认定这是早晚的事情,阿娘现在似乎正在一点一点的改变。
褡裢还挂在肩膀上,里面沉甸甸的,放着那把匕首,云娘看过,说这个东西价值不菲,说起江先生来,神色复杂,他救过她们,可是,和那荣王府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云娘让她防备着一点,别被人哄骗了去,不能因为对方对自己有恩,就完全不设防。
“他们这些人,想要算计一个人之前,先给一些甜头尝一尝,都是惯用的手段了,呸,不要脸。就和那顾骢一样。说到底,要不是因为顾骢那个王八蛋,那个什么荣王世子怎么会和梅妩那个贱人勾搭上,你们家大哥又怎么会被充军发配,一切都是顾骢的错,这些所谓的大人物,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江先生和顾骢不一样。
在一贯伶牙俐齿的云娘面前,绵娘的辩解没有什么说服力,却还是极力说服云娘相信,江先生和顾骢不一样,和荣王世子不一样。
“你啊。”云娘点着她的额头怒其不争:“你这一辈子就输在了面慈心软上,你这一辈子就都是受欺负的命。”
她似乎又忘记了当初是谁将人家车辕砍断,逼得人家母子两个连摊都不摆了。
“可你说,光说你受欺负吧,也不全是这么回事,你说当时梅天贵截住咱们,你是哪里来的勇气让我先跑的呢?还有,那个姓江的要杀我的时候,你怎么真的傻乎乎的就用手去拦,你说,你这手要是废了,你还能做豆腐了吗?你不能做豆腐,又该怎么养活你们家人?”